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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家小院第四章

作品名称:石头记之:十三家小院      作者:爱在无言      发布时间:2012-10-25 17:00:38      字数:9864

没有谁能说出婉如什么时候笑过;十三家房客的所有居民都不曾见过。不,也别说没见过,秃顶的前外交使节苏武某天早晨因为拉肚子,起的早,不经意间在院门口瞥见这个婉如站在那里,朝院门外什么方向笑着招手;那一刻,婉如的笑带着凄美,就象一幅唯美的画卷,一时间苏武都看呆了。
“那张脸,笑的时候那样开心;可停住笑,呆立在院门口,又显得那样凄凉与恋恋恋不舍……”过后,苏武偷偷跟我说起时,语气里带着怜惜:“这孩子,也够可怜的……”
这位前外交官苏武,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的,哪怕前面有天大的事,他还会照样以他固有的语调说话。苏武不是偷窥狂,这位东北汉子向来光明磊落;但那天,他还是颤惊惊的偷窥了半天,就象他曾经在匈奴帝国做为阶下囚时每天都要偷窥那俩个匈奴看守一样;不过,我从他眼神里却窥视出另一重事实,他似乎在觊觎着婉如;不过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色者,男人所欲也,谁看到婉如弱不禁风的模样不会动心;不动心,就不是男人了。
其实苏武原本不该这么早就出来,可他夜里吃的猪头肉似乎有了猪流感或者甲流感的症状,所以跑了肚,拉稀;即便拉稀,他原本也不需要到院子外面的公厕。可事情偏偏这样巧,他家的下水道堵了,用不了,只能不远万里到小院外面的公厕,所以就偶然偷窥到了这一幕。
也不知搁什么时候开始,芸芸众生开始盛行偷窥、偷拍这类鬼祟的行为。大概这就是饱暖则思淫的类似反应吧,做为生物物种之一,尤其是属于金字塔尖的高级生物物种,人类的偷窥心理最为强烈,所以才有了狗屁偷窥文学和偷窥文化;这种偷窥文化四处延伸,派生出林林总总的稀奇事儿,诸如厕所文化,狗仔文化,甚至情色网站。当然,苏武除了偶尔窥视婉如站在小院门口的笑态,也会偶尔窥视下那些情色网站,以排解独居的孤独与寂寞。
十三家小院院门附近的公厕,也是个厕所文化兴盛之地,厕所的墙体上不仅张贴满了诸多广告,修下水道、上门打针、刮大白、秘方治疗牛皮癣及各种性病,一串歪歪扭扭的电话号码,还有许多民间人士的书法杰作,其中一幅在男厕小便池上方,那些简约的线条不疑难问题地组合成一位恬的裸体女郎,她躺在那里,劈开双腿,脖子微微仰起,向每位不知羞耻的男人们张望。
夜里,一连往厕所跑了七八次,苏武的腿都软了。
“呸!”一夜下来,苏武的眼圈就黑了,头也昏昏沉沉的,肚皮紧绷绷的,甚至连肠子都感觉到了累,所以他居然也骂出了脏话:“TMD,这个老田,我得问他要医药费!”
可谁让他馋呢,谁让他不去远处的超市买明窗净几后面的熟食,而偏偏要去街边小摊上去买连健康证都没有的三无产品呢;不过,有谁能保证超市里的熟食就不是过期的,或者是不卫生的呢。刹那,苏武的脑子里浮出那个街边小摊;老田和老曹并排坐在那里,吸着烟,聊着天,一连漫不经心地给顾客夹包子,或者割下一块熟食,然后立码说出一个数字,将那些食物装进袋中,递给顾客,等待顾客掏银子。苏武佩服他们的计算能力,由衷地佩服,而不是冠冕堂皇的外交辞令。
苏武接过那块颜色好看的猪头肉,犹豫了下,不知自己是否应该放弃;他看到几只绿豆蝇嗡嗡地围着老田家的熟食箱子转来转去,不知为什么联想到了蛆。被大单于羁押的第三个月,苏武站在浩瀚北海边,鼻孔里满是羊膻味儿,以及羊粪的臭味儿;苏武什么时候受过那罪呀,立刻他就掩鼻呕吐起来。那俩负责押送与监视他的匈奴警察见状哈哈大笑,持卮而饮;须臾,匈奴警察不知从哪里端来盆羊粪,苏武一眼就看到腐烂的动物排泄里有条蛆在蠕动。当然,过去N年后,苏武也照样持卮而搏饮,那俩匈奴警察成为他的手下败将;而苏武也醉了,他站立在寒风凛冽的北海岸边,遥望向南方;只是他没站多久,就再也支持不住,踅回了那间小穹庐里,酣然入睡。
其实,苏武并不知道,他已经酒后吐真言——他以为自己用酒PK掉了那俩匈奴警察,但他并不知道,事实上是他没喝过人家,他不过是喝得太多了,记忆由此混淆了。烂醉如泥的苏武刹那思恋起故土,他蹲在地上,哇哇呕吐着,过后又推开那俩酡颜的匈奴警察,嘟嘟囔囔,一个劲儿地嚷着要回家。思乡之苦在酒精的作用下砉地膨胀,他踉踉跄跄地奔跑,却被一只羊绊倒,恰恰倒在一位四十几岁的月氏女子脚下;因为经年不曾见过女人,苏武居然流着黏液般的口水,哈哈大笑,眼睛直楞楞地盯向她的脸,盯向她的胸,欲望澎湃而起,大呼着‘女人,女人’。如果那一刻,谁要是许诺让他回到大汉,他准会丧尽尊严,匍匐在地。那俩匈奴警察——不过是俩末入流的小官且渠,连九品都不是的且渠——趁机戏弄了他,练弄了大汉天子特遣的使节,在他脸上涂抹女人的胭脂,让他高歌一曲大风歌,还脱下他脚上的胡履,使他纵体拖发;那俩匈奴警察认为苏武不是大丈夫,在他们眼里,一个老是念念不忘家乡的男人,那一定太软弱了,和女人无异;由此,他们诧异为什么大单于会这样看重苏武这个老头儿,如果给他一定的压力,他一定会匍匐在地,苦苦哀求。
另外,苏武不知道的还有另一桩事情,那就是大单于为什么会突然赐予他一个老婆——两位匈奴警察秘密向大单于递交了关于苏武醉酒的报告,大单于思索了良久,终于开了金口,吩咐那位巫者在呼衍氏一族中为他寻找一位老婆;而且,也正是在另一次醉酒后,醒过来的苏武发现身边躺着个年轻的匈奴女子,也就只好顺水推舟,欣喜若狂地默认了既有的事实。次日,无论那俩匈奴警察怎样诱惑,一整天苏武滴酒未沾;好不容易暮色降临,他急忙拽着呼衍氏宽衣解带,要行房事,可随即他就失望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是个阳痿患者了。昏暗的油灯的灯火下,年轻呼衍氏嘻嘻哈哈地躲在被窝里,只露出个脑袋,毫无羞赧地盯着他,这让苏武更加恼怒起来;于是,年轻的呼衍氏忙止住了笑,钻出被窝,帮助他一起克服阳痿……
用尽了一切手段,手淫,口交,进食补药,以及大口朵颐牛羊肉,一个月后,苏武终于恢复了男人的雄姿,也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呼衍氏是个货真价实的处子,更是一个善于房事的妇人;这让他更加狂喜,夜夜留恋在床弟之上,甚至乐不思蜀地忘记了大汉给予他的使命。
苏武没到匈奴之前,他一直都认为匈奴是个苦寒之地,那里的女子都奇丑无比,那里的人经年都不洗澡;偶尔洗次澡,也是逢到什么重大喜庆之事,所以匈奴人都奇臭无比,行为粗鲁;但来到匈奴,他却看到水草肥美,牛羊遍地,却发现这些匈奴人很爱干净,动辄就寻找到泉水,温泉或者冷泉,搓洗个不停;他们身上丝毫没有臭味,而且还有股异香;至于女人,他所见过的大都很美貌,尤其是年轻的呼衍氏;进尔,他又得知中原女子之所以使用的胭脂居然是抄袭效仿这些匈奴女子,不免吃惊起来。苏武默默地记下关于胭脂的一切,瘀氏,燕支山,还收藏起几粒胭脂花的菊科植物种子。
有了那匈奴女子,浸泡在温柔乡里,苏武暂且忘记了乡愁;如果不是忍受不了苦寒之地气候的变化,苏武也许会忘记大汉给予他的使命,从而彻底成为匈奴单于的臣民,沉溺于酒色之中,成为贪婪之徒。
幻想或者幻觉:在北海给强悍匈奴人牧过羊的苏武,嘴边流着黏液的口水,眼睛瞪的溜圆,白眼仁布着血丝,贪婪的扭来扭去,同时一只手捏着蘸满墨汁的狼毫笔,不知在准备写还是在准备画,抑或什么都不做,而那只南归的大雁盘旋着,逗留在不远的小溪边……
如果苏武真成了那形象,汗青里就不会有苏武牧羊这段糗事了,而只能在某个看守所里寻找到一个无名小色狼的自述笔录了。嘿嘿……生命与灵魂,一切皆可在幻想或者幻觉里扭曲;而唯有被扭曲过,才能真正洞彻到人之初的本性。嗯,不过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依,鬼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武成了这形象,才赢得那位匈奴女子的青睐或同情,才有了老婆、家庭,才生养出三个说着苏武也听不懂的匈奴语的儿子;据说,好些多情女子就喜欢男人色迷迷的模样,并且称之为个性与性情。苏武没做外交官前,没到北海牧羊之前,身处中原时,可没哪个女子喜欢他痴痴呆呆的模样,因为那时他毕竟默默无闻;现在的女子,有哪一个会爱上一位默默无闻又没什么钱图的男人,除非这个女子犯了傻,大脑让虫子嗑了,给飞机尾巴扫了。
不过,等到苏武能够回归到祖国,他又开始和匈奴老婆分离;那个习惯了另一个风俗的女子不愿抛离故土,苏武也只好一个人回到故土;本来,他也不想回来,毕竟一个迈入老年的他极渴望家庭的温暖,但他背负着一个精神上的盛名,不可以不回到故土,这也是他选择居住在这座边陲城市的缘故,更是他望见美女就情不自禁地多张望几眼的缘故;否则的话,他也不会偷窥到婉如站在院门口的一幕。
这时的苏武,早就成为过气的星儿,并且年龄又老,更没有什么房产,也就没有哪个女子再做她的粉丝,肯嫁给他,更没有哪个相关机构邀请他演讲说法,提升民族气节什么的;更何况,他口袋里没什么银子,又是个有家室的男人,谁也不想卷入和一个贫穷老男人的情感纠纷,虽然他的家室远在遥远的匈奴。
这时的匈奴,又恢复了野蛮,重新成为苦寒之地;苏武的回忆录里,匈奴又是那个纵体拖发的未曾教化的民族,他们常年累月生活在马背上,常年累月都不洗澡,身上散发着一股臭味,膻味儿和牛羊粪便味儿,女人呢,也都奇丑无比,甚至没有论理道德,没有三纲五常;她们没有贞操的概念;每逢想到这个问题,苏武都会心急如焚,脑子里闪现出呼衍氏娇柔的身姿,幻想起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呻吟做爱……
苏武自打从北海回来,就享受政府补贴;只是这补贴和政府公务员的相差甚远,只够他日常生活开销,所以也就没什么积蓄;这也是他跑到十三家小院当个租客的缘故。
因为长久地被羁押在匈奴,所有的人都以为苏武凶多吉少,甚至以为他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他成了最美外交官,外交协会授予他英雄勋章一枚,伴随这勋章还有不菲的奖金,十两白花花的足锭官银;但这些东西苏武什么都捞不着,鉴于他的夫人仅仅是个卖酒娘,外交协会通过大量工作,说服他将这笔资金捐献于外交协会鼓励基金;当然,接踵而至的还有其他荣誉,苏武就读的学校授予他名誉教师的称号,某城市授予他荣誉市民称号;而当他突如其来,活着匈奴回来,一切的称号便全都湮灭了,消失了,甚至他到有关部门申请养老金,也被驳回,因为早在大家认为匈奴人杀害他的那一天,有关部门就取消了他的一切待遇;死去的人只有荣誉,没有待遇这是个约定成俗的习惯,所以他也就没有养老金,只有出于怜悯而费事争取到的一些政府补贴。
“在程序上,你已成为烈士,”当苏武走进外交部,一位官员接待了他,并告诉他:“在你成为烈士时,政府已经为你发放了抚恤金,所以不可能再为你破例,破坏掉规章制度,从坟墓里把你挖掘出来……”
“可是……”苏武疑惑了,明明自己就站在他面前,明明自己还活着,怎么会成为烈士?
那位官员却不容分辩地打断他:“没有可是,政府制定的法律必须遵守,否则怎么会称为和谐的法制社会!”
听到他的话,苏武目瞪口呆,他想不到自己就这样被和谐掉了,一点儿也想不到。他不再是公务员中的一员,又没缴纳过普通民众的养老保险,因此只能仰天长叹;不过还好,最终政府经过缜密研究,决定对他网开一面,破例为他发放一笔微薄的补贴,虽然那是政府以私人名义发放的,但苏武一直认为,那就是政府给他的。
哦,正是从那时,从苏武神秘兮兮讲述他无意间窥视到的事情那一刻开始,我慢慢留意起婉如的。后来,日暮黄昏,吃过晚饭,我们一群邻居又坐在院子里聊天、侃大山,那个婉如又坐在老曹前面,聚精会神的听老曹讲述昔时那莫须有的往事。呵呵,天知道老曹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故事要讲;每次几乎都是老曹在讲故事,以至于淘气的米卡不知搁哪儿找到块小黑板,用粉笔在上面写下CLUP四个英文字母。这次,老曹讲的是他姑妈家的表妹从苏州来到曹府;原因是他姑父姑母忽然相继病逝了,那年幼体弱的孩子陡然间成了孤儿。
老曹讲的时候,我眼不住的盯着婉如;在我的脑子里,在老曹沙哑苍桑的嗓音里,婉如留给我的印象似乎就是那个林妹妹。
现在的婉如每天都骑着那辆古董般的凤凰牌自行车,朝八晚五的进出这个被外界称为十三家的大杂院。她的父亲头年病逝的,只是她没什么亲戚可投,只能留在这个院子里,独自生活。而且,她一个小孩子,又能到哪里去?最起码在住在这里,可以省些宿费,更不至于遭遇到无良亲朋的白眼。
婉如在老叶病逝后的第七天,曾经投奔过自己的一位远房亲戚,但第一天时,她还受到上天派来的客人般的礼遇,到了第二天,她说过自己囊中羞涩之后,立刻坠入魔鬼派来的客人般的礼遇,她只好礼貌地告辞;从此,她再也没有了投亲靠友的念头,只好带着满腹的抱怨,与委屈的泪水,每天骑着那辆老叶给她留下的那辆古董般的凤凰牌自行车,生存在十三家小院里。
N年之后,物价疯涨时,许多炒客们不分青红皂白,将许多老物件也炒成了天价,一台红旗或者东风上海老相机慢慢的成为热门藏品,价值高达千两纹银;当然婉如那车凤凰牌自行车也成为藏家眼球里的珍贵,以至于某位藏家从某处旧货市场淘到,给某拍卖行拍了个天价,足可以换取一套面积达百米的高层住宅,这让已经耄耋之年却囊中羞涩的婉如不禁惋惜起来;那个时候,耄耋之年的婉如早已经把那辆古董般的凤凰牌自行车丢失了,甚至她都想不起是怎样失去的。
婉如的父亲在工作时忽然昏倒,给送去急诊,然后就一直呆在医院里,先是ICU,再就是普通病房,然后迫不得已回到了家,卧床在家,最后她的父亲在一个炎炎夏夜里停止呼吸,不再忍受尘世的喧嚣与烦扰,她就一个人居住在这里。
那些日子,婉如每天都很沮丧,甚至以泪洗面。大家都在努力安慰她,可毕竟谁也不能替代她的父亲,谁也不能真正给她曾经拥有过的家的温馨,而且别人也都有自己的孩子,都需要花银子,哪里又有多余的银子给她呀。十三家房客能做到的,不过是在她学习之余,把她拽出来,让她和大家一起围坐在石头周围,一起闲聊。
虽然每个人都在讲故事:或者路上偶遇,或者自身所处的职场轶事,或者久远的家族史。但慢慢大家发现,婉如最爱看的就是老曹那唾沫横飞的模样;当然,这也让大家,尤其是闲云怀疑婉如爱上了老曹;只有我忍着胸口里酸酸的味道儿,不相信臆想里的忘年恋。婉如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怎会爱上老曹这个糟老头子呢,她只是喜欢听那些麻古般的故事,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成为故事的幸运儿罢了。
“我表妹,可是个闭月羞花的奇女子,而且很有才,虽然身子弱了些……”天知道老曹讲这事儿时,为什么会落下眼泪,难道他已经达到了一个出神的境界,能把幻想中的事情当作现实,从而也开始惜花惜月了?!
“我想,要不是林妹妹天生身子骨弱,要不是姑妈姑父过世的太早,她一定也会享受着父母的宠爱,一定也会阳光灿烂,每天都绽开美丽的笑靥;”老曹讲到这里,就悄然哽咽,眼圈通红;当然,也惹起众人的嘘唏,以及婉如的眼泪;甚至直到现在,我还能记得老曹端起酒杯,掩饰落泪的情形。他那件衣服的袖子比我们任何人的袖子都要长,即便挽起,堆在手腕能有几寸厚。他大有提及往事泪濡衫,或者江州司马泪濡衫什么什么的气势。哇,那在我眼里,或者在十三家的邻居们的眼里,也太不男人了。是男人,就应该有泪不轻弹吗;你看,他这样一来,把个婉如丫头弄成什么样子了。而且,你想想,一个人要是成天拿袖子当手巾,又是鼻涕又是眼泪儿的,那他的袖子该多味、多脏呀……
这个老曹,还自诩什么准秀才呢;要他成了秀才,恐怕全天下也都乱了,把个婉如比作林妹妹,都哪儿跟哪儿呀。真不知他这是想做哈姆雷特,还是想做唐?吉诃德,挺着扫把当长矛,冲向水泥桩的桥墩儿。如果他想拯救什么,就别坐在这里,别坐在这块产权属于我的石头边上,别借着酒劲诱惑我们,而应当操持着长矛,疯疯癫癫地去把一切不公平荡平,或者做个侠客,劫富济贫,让婉如完成学业。唉,我真应该按移动或者联通的资费标准,按秒向这家伙收费,否则我的石头也太没价值了。
“既然这里是CLUP,我们就应该some body……”米卡那阵子天天捧着新概念,所以说起话来就理所当然的冒出新概念的味道。
“萨姆……什么……”歪戴着棒球帽的半截烟从裤兜里掏出娇子,含糊不清道;说着话,半截烟瞥了眼老曹,似乎在为打断老曹讲述林妹妹的故事而抱歉。
老曹却没在意,他醉眼朦胧地睨视着,暂时停止了唾沫横飞的讲述,似乎坠入了某种僧尼入定的境界。
“还萨达姆呢;是some body,简称SB,就是某人的意思;”米卡加重语气,扬了扬手里的新概念,激愤道:“这是英语,你懂吗?——快把烟掐了,没看到还有这么多女士吗?”说着,他就象那些登台明星向观众索要掌声般环视了眼那群女士。
SB,SB——米卡的解释让我哈哈大笑,本来汉语就有很多歧义,可英语,简单的英语字母刹那间也产生这样多的歧义,不能不让我想歪了;况且并不是我一个人这样想,百度和谷歌也暗地里将对方网址链接为SB。
“嚷什么嚷,没看见大家在听故事吗?!”婉如白了眼米卡,不客气道:“你爱学习,自己就找个旮旯学去,我们还要听故事呢。”
“就是,就是;快去一边吧,没人哄你。”瑛子用铅笔在画布上顺手涂了几笔,忽然忍不住笑了:“米卡,我看你挺象some body……”
这个瑛子,仅仅在我们小院住了三天就向墨夜索回房费,搬出了小院。
和雪并排坐着的蓝皱下眉,半掩着嘴,垂下头,又咳了起来。
“半截烟,赶紧把烟掐了,不知道我妹妹怕闻到烟味呀!”雪忽然挺直腰,手指向半截烟。雪一直都这样爱管闲事儿,尤其是涉及蓝的事情;她认识蓝的第七天后,就自认为是蓝的保护人。
半截烟‘啊’的一声,整个身子都转向雪;夹烟的手和嘴分开些距离,脖子向前拱了拱。这个半截烟,最最经典的动作就是无论和谁说话,脖子都会向前拱,而且老爱夹着烟,所以人称半截烟。
最近,半截烟也伪娘般地抽起四川产的娇子,似乎他是个四川人。不过,我琢磨,这一定又是他那位没有营业执照的蜂窝煤老板抽剩下,赏给他的。那位蜂窝煤老板,时常将吸剩下的半盒烟丢给半截烟,以示他体恤下属员工。不过,半截烟虽然接过老板的赏,却不感激,因为他一想到老板拒绝帮他贷款的事儿,心就凉下半截儿。
半截烟一直渴望拥有个属于自己的房子,可他没银子,只能想些别的办法;但某次他和老板提起,却被老板毫不客气地拒绝。半截烟不过是在图谋他自认为的个人幸福,但他不能实现,因为他口袋里太空,一月的工钱很快倾空,基本上实现不了他自己的愿望;想想吧,唉,没有房子,哪个女人肯跟他,包括晴儿。
半截烟之所以渴望能够拥有套属于自己的住宅,就是因为晴儿;有天夜里,他在梦靥中惊醒,浑身汗淋淋的,惊恐地望向黑洞洞的窗口,大叫起来;隔了几天,他才解释,他梦到了晴儿;可是梦里的晴儿就因为他没有遮风挡雨的住所,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这使他惶恐不安,也更坚定了他要购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的决心;可是他哪里有银子买呀,现在的房价这样贵,如果单凭他自己打工挣的那点银子,就算他不吃不喝,也得攒百八十年;也正是这理想与现实的剧烈冲突,使得半截烟常常独自坐在一边,狂吸闷烟。
“一边儿吸去,”雪厉声道,简直不容半截烟有任何申辩:“没看到蓝都咳嗽了吗?!”
其实在我看来,蓝才象林妹妹,弱不经风;婉如虽然身材娇小,却一直都很健康,似乎从没生过病……
“have a ckld……”米卡又嘟囔了句。
半截烟瞥了眼蓝,面色变了色,尴尬地笑了笑,抬起手,无可奈何地掐灭烟:“哦,对不起,我忘了……”
刹那,半截烟的脑子里又浮现出晴儿的影子;在他的印象里,晴儿也是个烟民。一连几天的夜里,半截烟都会悄悄站在晴儿所在的那家夜场外面,等待着晴儿;可是接连等待两三个小时,等到晴儿穿着鲜艳的旗袍出现在他的视线内,他又慌张地避开,远远地躲到街边的阴影里,害怕被她看到,更怕她窥破自己胸膛底下那颗疯狂跳动的充满自卑的心。
“咦,这么热闹,我喜欢……”就在这时,一道阳光般的声音挤了进来:“我为风狂,北大六年级学生,认识大家很高兴……”
什么什么,我为风狂?——扯乎,还我为雨疯呢……我偏头瞅向他,眼睛里满是迷惑,搞不懂怎么还会有人叫这个名字……
Come in,还是 let…in…
现在谁也记不清到底是我为风狂自已找到这里的,还是墨夜领他来到这里的;反正我为风狂不知不觉就融入十三家房客这个大集体里。
记不清那个我为风狂什么时候来到十三家房客这座大杂院的;只记得那天黄昏墨夜家忽然来了位客人,说是北大的学子,现在已经毕业,只是找不到工作,还赖在学校,也就是所谓的北漂,想要找间便宜点的出租房,于是就找到墨夜家了。
这位北漂男孩,白色夹克,牛仔裤,戴付无边眼镜,拎着把蓝色吉它,背着个网袋,网袋里的蓝球随着身体的走动一晃一晃的。夕阳斜洒在他身上,他浑身上下就跟踱了层金,微笑的表情酷似style哈韩族们的哈韩笑靥。我们都坐在院落里,正听着老曹讲凤姐和小蓉奶奶,也就是凤姐和秦可卿的逸事。
不过,说着说着,不知怎么老曹就又讲起他表妹。
“唉,我表妹可是位才女,虽然身子骨弱了些,到最后还常常咯血……”老曹唏嘘泪下,端起鲜啤杯,猛地喝上一大口,似乎胸口还在疼。
“那准是天妒英才;不用说,这人肯定短命!”我为风狂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婉如身后,突然做出评论。
大家都面面相觑,楞住了;因为与其说这是一句评论,还不如说这是一种含蓄的讥笑。
“你怎么知道?”婉如仰面疑问道。
“当然知道了,所有的故事都这个套路,吸引大家的眼球呗!”我为风狂漫不经心道。
“唉,”老曹叹息声;那一刻,院子里静的,掉下根针都能听得到。
那时十三家房客还都不曾知道老曹真的有个表妹,而且这个表妹最终因患了痨病,咯血而死;后来老曹找到当时表妹临死时住的那间房子;自从他表妹病逝后,房子就不曾有人去过,大家都怕那种病传染,因此也没人收拾,老曹一进屋,一股霉味就扑面而来,屋子里乱糟糟的,到处都是灰尘,蛛网儿结在窗口,似乎几个世纪前古人遗留下的废墟;老曹刚踏进房间里,就看到床头上还扔着一方雪白的手帕,一滩乌黑的血染在手帕中间,就象一朵盛开的黑玫瑰。虽然在此之前,老曹并没讲过他表妹的故事,但我们所有人都看出,这次老曹是真的伤心,真的潸然泪下。
“又怎么了?”这时,刚刚逛完夜市,拎着大包小包的袭人大妈从院门口出现;和她一起的还有闲云大姐,以及李晓丽。
李晓丽极少听老曹讲这类陈年逸事;即便坐在一边听,也是自顾自地想着心事,迷迷离离直发呆;这次,她显然和袭人大妈巧遇,因为虽然三个人一起进了小院,李晓丽却拎着在超市买来的食物径直奔回她的蜗居。
“没怎么,我们正在听故事呢。”我四下里扫了眼大家,应了声。因为我发觉,我要不应一声,似乎大家都要沉默下去。
“臭小子,是不是你又惹你老曹大哥了?”袭人大妈颠着小碎步,冲向我准备为老曹伸张正义;可惜她不能得逞,那些从夜市买的菜呀什么的占了她两只手。
我为风狂礼貌的向袭人大妈点下头,然后阳光地笑了笑:“我说,那还是她不经常参加体育锻炼;要是经常参加体育锻炼,打打羽毛球,跑跑步什么的,身体就会慢慢好起来,要不怎么说生命在于运动呢……”
只是我为风狂说过这话,大家又沉默下去。他却没有丝毫的尴尬,左右扫了眼,浑然道:“怎么,我说错了?”
那袭人大妈终于明白这次不是我惹的祸,瞪了眼出现在院子里这张陌生的面孔,然后一前一后和闲云大姐回了屋。
显然袭人大妈不好意思指责一个陌生人,她只能霜着脸,把那些本来应该对我发泄的语言吞进肚里。
我为风狂却没有一丝惭愧的意思;他居然变戏法般拿出蓝球,站在当院里拍起来。
“喂,小妹妹,你也来拍两下?”我为风狂向离他最近的婉如诱惑道。
只是婉如在犹豫。
“我要回屋休息了……”蓝抻个懒腰,向雪说道。
“好吧;我也要回去了,今天有点累。”雪也打个哈欠。
这天一大早儿,酒格格就坐火车去了武汉,据说她在那边找了个和她专业适合的职业,在家酒吧做了名调酒师,所以能够照顾蓝的就只有雪了。
“来吧,来吧,生命在运动;”我为风狂丝毫不知道这个时间是十三家房客听故事的时间,他依旧没有礼貌地在诱惑:“你看,这多好玩……”
蓝球在起起伏伏,蹦蹦跳跳,敲打着地面,也敲打着我的视线,扰乱着老曹的思路,以至于几个听众索然无趣地搬着小凳离去。婉如左右扫了眼,终于站起身,接住蓝球。不过篮球蹦蹦跳跳的同时,喜欢安静的瑛子拿着她的铅笔和本子悄然无声地离开;瑛子常常独自一人坐在不被众人注意的角落,拿着铅笔涂鸦;这位绘画系毕业的才女也常常手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打那以后,婉如放学的时间似乎比过去提早了;她回来后,会留恋在院子里,等到我为风狂出现,她就会和他一起拍拍蓝球;而我为风狂不在小院时,她就坐在她家门边,不知在等着什么。婉如这一连串的反常行为,让大家猜疑起她有什么秘密。
是的,一定有什么秘密。这秘密,困惑着苏武,困惑着月影,困惑着大家;直到某一天,给苏武无意偷窥到。只是,和婉如说话道别的那个男孩子是谁?苏武并没看到,不过大家开始怀疑起我为风狂,认为正是他偷走了婉如的一颗心。
而那段日子,老曹最常讲的故事就是他那位身子很弱又神经质的表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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