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三农”调研 （4）

　　“金书记，你们全村共有多少户人家？像这种情况，你们村里共有多少户呢？”陈建强转头问金祖国。
　　“陈市长，目前，我们村里共有九百一十五户，像有这种情况的占总户的百分之五，也就是有四十六户人家。这是目前已经发生了的。有时候看着那些因病而没钱医治在家等死的老人，心里真是很疼。我们真希望将来有一天，让全社会医疗保险能够逐步走上轨道、逐步走向免费，让所有的人，不分贵贱、不分男女、不分年龄都能看得起病！”金祖国说到这儿，满眼都是一种愧疚和渴望，好像陈建强是他们的救世主。金祖国看着陈建强和众人，有些无奈地接着说，“陈市长，现在人的生命相当的脆弱，不知何时就突然会走向另一个世界。比如说道路交通违章，有的人骑着自行车，开着电瓶车、摩托车或者汽车，也不违章，却被对方撞死、撞伤。这些不确定因素太多了。就拿我们村五组，有一户姓姜人家的一位壮劳力，在今年六月，他骑了辆电瓶车到街上买点酒回来，突然被骑摩托车的人从后面一下子撞了卧床不起。据说单是在医院的二十几天就已花了十几万了。而这个肇事者的家里也不富裕，又拿不出多少钱来，到姜姓出院，肇事者也只东拼西凑地赔了五万多点儿。这个姜姓人家条件在我们村也不好，一年到头在田里最多也就弄个万儿八千的，也只够养养家、糊糊口还可以，一切外来收入，全靠在外打工的儿子和儿媳。可这一来，姜姓人家把家底全部拿出来，还举债了两万多。如果这个肇事者全部赔上，那就好多了。可是现在不但没赔偿，他还得有后期调养，负担就更加难了。如果医疗、教育、食品这三项不改革，还向以前一样，看病、教育全是国家来付，肯定就不会出现现在看不起病和上不起学了。食品也不会出现什么转基因、地沟油、一滴香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再这样下去，就像老乡们说的，医院哪里是在救死扶伤，那是在抢钱了……”金书记越说越激动，还不停地摇头叹息。
　　陈建强听到金书记这样一说，心情也比先前沉重了许多。他问道：“那你们对姜姓人家怎么办的？”
　　“我们已从村里搞得大病基金里补贴点给他。”金书记接着说，“可是陈市长、谢部长，我的心里是有好多话要说。”金书记说完看了看陈建强。
　　“行啊，你有什么话就说吧。”陈建强笑着说。
　　“那我就说了，说的不对的地方，请各位原谅。”金祖国脸胀得通红地说。
　　“都是为了能解决农民的问题，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谢明馨说。
　　金书记坐直了身子，就像当兵时一样，两只手分别放到膝盖上，说：“我前段时间，看到有关新型农村合作医疗是作为一种社会保险，对我们的农民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在试行时，一些农民不参加新型农村合作医疗主要原因，首先是新型农村合作医疗的保障水平低，农民了解不深，怕政策有变，认为是把自己的保险金拿去补偿别人等考虑。其次参加新型农村合作医疗的农民是因为保障水平低，很多人在外打工或做生意，都无城镇医保，故只有合作医疗。但却要在户籍地参加新型农村合作医疗，不能在居住地交，很不方便，参加和办理报销的程序繁琐等。”
　　金书记看了看陈建强他们，见没有人制止他，就继续说道：“新型农村合作医疗是国家切实解决农民的实际困难、缓解农民因病致贫、因病返贫方面做出的重大决定，是让我们的农民在生病方面没有后顾之忧做出的重要举措。出发点是好的，也很受农民的欢迎。但错在和尚把经念歪了。就拿报销来说，首先交了合作医疗只有住院才能报销，镇医院标准一般看小病，县医院标准上看中病，省市医院能治大病，标准高而且还要地方医院开转院证明，并且还各有不同的底线，门诊报不了。为什么同在共产党的领导下标准不同还有不报的？其二、得了病进医院，院方和自己首先都考虑交了合作医疗有医保先住院。结果，四百元左右能治的病，花四千甚至过万，这把病治好了还算不错了，还有的把钱花了，却把病越治越重，有的还被治死了。陈市长，您说农民到哪里去说理去呢？其三、交合作医疗费，在交钱程序上非常简单，钱一交，票一开就完了。可是到了报销的那会儿，为什么就那么复杂呢？这个不报、那个不能报，这个手续、那个手续缺一不可。其四、开始每人一年只要交十元，上级、省分别补二十元，就是五十元，现在每个农民要缴二百五十元，加上上级、省、市、县四百八十元，共计七百三十元。全国有八亿多农民参保，我们算一下，每年合作医疗部门要收多少钱？这么庞大的资金如何管理，怎样支配，谁知道？给大家公开过吗？难道每年账目就扯平了吗？这些钱究竟在农民身上花了多少？用农民血汗钱养活了多少闲人？其五、又说每年你交的合作医疗费，拿票在当地卫生院买药，但需再交合作医疗交费票总额的百分之二十的现金，美其名说是报销。世界上有这样的报销程序吗？还说如果不买药就作废。试问票作废了钱归谁了呢？其六、多少人一病回到解放前！这对农民公道吗？钱倒有人收，但乱象有人管吗？中纪委打老虎、拍苍蝇一起来，老虎打了点，苍蝇肯定要比老虎多，可拍苍蝇又拍了多少哩？检查费不报、专家诊费不报，进口药及器材使用费不报，哪个心里服呀？参保者大部分都是门诊费用，在居住地不能报销，拿回户籍地还是得不到报销，即便是住院费用，回到户籍地报销也要看金额多大，如果不太大的话，来回成本高于报销部分，就太不值得。所以，合作医疗本应是社会福利民生工程，如果把好事搞得民心向背，怨声载道这还叫好事吗？如何把这一惠及农民的重大决定落地生根，尽快解决支付渠道，尽快实现异地结算、方便结算，尽快实现全国一卡通，方便交费也方便报销，那才是最重要的！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农村还有赤脚医生，这在当时很受欢迎的，农民们有点小病小痛的，只要到大队医务室去花几分钱就可以治好。但是到了八十年代后，农村实行了包产到户，生产大队也就无法再为村内卫生所的正常运行提供资金来源，赤脚医生也无法通过从事医疗活动来换取工分，这一新生事物也就无法支撑下去。现在还生出来个平价药房之类的，人民都感到可笑和讽刺。”金祖国说完，脸上还真露出了可笑和讽刺的表情。
　　陈建强没有接金祖国的话，他想起了前段时间到江胡县去参观检查的时候，龚自程和缪富不也是和金祖国讲的有类似的情况。他皱着眉说：“看来这是个问题。”说到这儿，他也没展开说，转向姓姜的话题问道，“那么，姜姓人家的情况，你们还有其它办法想吗？”
　　“我们也和医院里交涉过，能不能减免点医药费用，可医院里哪管你死活呀，没有钱就得把人拉回来。我也真搞不懂了，救死扶伤是革命的人道主义，而且那时不管大病小病，国家都免费的。现在，嗳……”金祖国说不下去了。
　　“后一步你们打算怎么办呢？”陈建强打断金祖国的话问。
　　“我已向镇上反应过了，应该能够处理些。”金祖国说。
　　正好，镇党委书记吃好饭和韩秘书长过来了。陈建强就对镇书记说：“余书记，你来的正好。有个事情正好想问你。”陈建强就把刚才说的姜姓人家的事重复了一遍。
　　余书记一听这事儿，脸上闪过为难的情绪，但他立即对陈建强说：“请放心，陈市长，我们定会帮助解决的。”
　　“那真是感谢你了。”陈建强说着站起来和余书记握了握手继续说，“我这可不是现场办公，大家正好议到这事上了。”
　　众人笑笑。
　　陈建强说：“这是典型的生病致贫和读书致贫。而读书致贫只是短期的，还存有希望；可因病致贫就能使一个农户陷入绝境。”陈建强将此事作为这次来调研的重中之重的内容，在笔记本上打了勾。
　　谢明馨说：“老乡们光靠这几亩田能发家致富，我看是很难的。从另一方面来说，目前国家仍然实行的土地国有制和集体所有制两种形式，还给了广大农民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如果实行土地私有制，那又会出现什么情况呢？”
　　“是啊，现在这个‘三农’政策好，对村民们来说吃饱饭没有问题，但家里要有多少闲钱那就很难了。您别看，现在住在平房里的乡亲们有以下几种情况：一种是一对老夫妇在家，只能种种自留地，又不能外出打工；一种是家里有个残疾人的，这种家庭也比较穷；还有一种生了病或出车祸的，这些家庭也是贫穷的；还有就是孩子们上学，从幼儿园开始直到上完大学都得花钱。我感到我们农村里的人什么都不怕，就怕生病、上学、出车祸的。只要生了场大病、出了个车祸，不管你家以前有多少钱，说不定全部都要花上去。如出车祸遇到对方家庭条件好的还可以，如遇到家庭条件不好的，那真是天大的事了。”余书记好像很痛心地接着说，“现在的医院比黑店还黑，随便看什么病，听他嘴里说，要一千就一千，要检查就检查，要住院就住院。我们镇里有位九十岁的老太太，就是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用手撑了撑，手骨折了，可到医院去看医生，医生帮她开了个全身检查的单子，最后尽然连艾滋病也查了。您说这这样的医院还要脸吗？”余书记气呼呼地说。
　　大家都看着余书记，心里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县委书记还有县长等，好像心里都有一种难言之隐。
　　陈建强说：“我们在座的都是人民的公仆。我们应该怎样为自己的人民解决这些实际问题是最关键的。明馨同志，我们把今天调研到的问题带回去，拿到会上去实际解决。”
　　“是该实际解决一些人民群众的实际问题了。上级提出来的，如何为人民多做事、办实事、做好事的一项战略方针。”谢明馨心事重重地说。
　　陈建强以前都是在材料上或者微信上看到医患问题，那时他也不在意。现在全市几百万人口将要面临的问题，他不得不面对了。今天一走进这个村就遇到了这样的问题，看来农民们的生活条件摆在自己的面前了，不得不管了。他说：“以前我们贫穷，心想只要能吃饱饭就行了，所以什么都不顾。现在再看看社会的发展，给我们的下一代人带来了严峻的挑战。你们这儿还好，有的地方环境污染相当厉害，到时候地下水也被污染了该怎么办？我们不能光顾了眼前利益而不考虑人民生存的问题？”
　　在听了陈建强这一番话，大家多感到摆在自己面前的问题是如何的严峻。每个人都是喜欢钱的，但喜欢钱的时候就有可能要去破坏环境。从发展的趋势来说，环境大于一切，但从个体，也就是那些心里只想到自己政绩的贪官们和个体来说，损坏点环境算得了什么？只要自己能往上爬就行了。再说只要有权有势有钱，到时全家都到国外去，我还管他那么多干什么呢？看来人啊有不同的利益需求而会产生不同的利益选择。
　　下午有人提议，准备再到农田里去转转，但陈建强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他和谢明馨商量道：“明馨同志，我们是不是到那户被撞伤的姜姓人家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