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尾声

　　每当想起在刘芸秀面前与丈夫王明清大吵大闹，赵改花的脸就发烧，人常说：人活脸面树活皮，墙头活得一把泥。自己那天披头散发，信口开河地乱骂一通，人家还不笑话王明清娶了个泼妇？可世上买不到后悔药啊，要想挽回面子没别的办法，只能把握这次聚会的机会，在众知青面前好好表现一下了。所以，赵改花明知道到王明清不想去，还是将准备工作做得井井有条。
　　改花虽然与丈夫王明清是邻居，并一起长大，可她根本就不了解丈夫的真实想法，觉得王明清是因为没有孩子才不想去的。唉，一日夫妻百日恩，要是能给他生个一男半女的，他也不至于这样自卑啊，赵改花非常自责。
　　赵改花半夜就起了床，熬了小米粥，取出头天买好的月饼作为早餐。然后，将早已准备好的新衣服新鞋子拿了出来。眼瞅天色不早，改花轻轻推了推熟睡的王明清：“喂，快起来洗涮收拾，别误了火车。”
　　“去哪呀？”睡意正浓的王明清很不耐烦，眼睛都懒得睁。
　　“忘了？今天知青聚会啊！”
　　“不去！”王明清不高兴地打了个吹欠。
　　“还班长呢，人家去你为啥不去？难道你对蓝天白云的大草原，对并肩劳动过的战友就没一星半点儿眷念？那里可保留你青春的记忆啊！”为了鼓动王明清，赵改花挖空心思想词儿。
　　王明清懒得听，直接用被子把头蒙住。
　　“明清，今天你是主角，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你看，衣装量身定做包你满意；喏，还有这些钱，全部你拿着。快些吧，别让刘芸秀她们等着急了，快点。”
　　赵改花看王明清无动于衷，竟然打起了呼噜，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吼道：“去还是不去，说话？”
　　“别烦我好不好？不去！”
　　“那我就自己去！反正我是王明清老婆，名正言顺的草原知青老婆，一个人玩玩也未尝不可。再说啦，跟着刘芸秀也不怕找不到。”改花边说边穿好外衣，提起包就走。
　　“你这不是胡闹么，我压根儿就没准备，连假也没请哇。”王明清一看赵改花来真的，连忙坐了起来。
　　“这个用不着你操心，昨天我就和你们领导说好了，为了给你一个惊喜，我还让领导向你保密呢。”
　　“噢，怪不得刚放假就把你儿子送到乡下奶奶家了，准备得真够周到。可是，你怎不给我准备个儿子？闺女也行啊！”
　　“你？你！好，好，好，又不是我赵改花的聚会，你爱去不去！”赵改花心病燃起，她即不愿与王明清吵架，也失去了去草原的冲动，只将手里的包往床上一丢，抽泣起来。
　　王明清瞅了眼改花的泪眼，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心说：她也是为我好，去就去呗，谁怕谁啊。想到这里便三下五除二穿好了衣服，刷牙洗脸：“老婆，走吧。”
　　改花瞅了眼西装革履的丈夫，“扑哧”一声笑了，顾不上看时间，急匆匆拉着丈夫出了门。可她家离车站较远，又耽误了不少时间，等到了车站，火车刚刚开走。经过查询上午没车，下午有一趟还是慢车，到突拉哒得第二天后半夜。赵改花一听扫了兴，跺着脚数落：“都怪你磨磨蹭蹭，这下好了吧？”
　　“那达幕好几天呢，咱坐慢车过去也行啊！”
　　“误了开幕式还有啥意思？别去了！”
　　“真的不去了？”
　　“两天后才到，天下哪有这样的聚会？唉，说实话，我也不是非得去凑那个热闹，是觉得少了你让人家笑话。”
　　“咱又不是不去，是误了车，有啥可笑话的。”王明清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放松下来，那颗“怦怦”跳的心也安稳了。心说：想不到是这么个结果，不错，不错啊。
　　“既然这样，不去也好。明清，以前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只要你别疑神疑鬼，总拿孩子说事儿，改花保证不和你吵了。”
　　“你说的对，以后咱好好过日子。”
　　“对，好好过日子。”赵改花再次兴奋起来，“既然咱俩都请了假，不如趁这次机会回我们老家一趟。你是不知道，虽然是农村，可风景秀丽，有山有水，可美了！明清，老家还有我两个亲姨，她们对我可好了，正好回去看看她们，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听你的。”
　　就这样，王明清夫妻与原上知青刘芸秀分道扬镳，登上一辆开往相反方向的列车。
　　
　　王明清的缺席，丝毫不影响相聚在一起知青们。在老班长何青与老书记巴图的策划下，那达幕会场专门为他们和他们的孩子安排了比赛项目与奖项，和蒙古族朋友一样：有摔跤、有赛马、有下象棋……
　　早晨，由值班的男知青挑水、取牛粪、打扫卫生，其余或骑马或骑骆驼，在辽阔的大草原上奔驰、玩耍。然后，回知青点享受女知青准备的早餐，奶茶、奶酪等。
　　白天，那达幕会场到处穿梭着他们的身影。玩够了，回苏木专用食堂喝茶、吃饭，去临时住所午休。
　　晚饭，由值班的女知青来做。其余的三三两两，有的带孩子，有的与朋友，也有的夫妻成双，到杂里嘎小湖边戏耍，或者在草原上散步。
　　那达幕散会后，何青将假期延迟一天，让大家自由活动。
　　经过几天的相处，原上知青的后代们也有了各自的好朋友，他（她）们吵吵着要与当地的孩子学骑马，胆大的还要学骑骆驼。这时候，李红的闺女豆豆，扑闪着一双与母亲一模一样漂亮的大眼睛说：“哥哥弟弟姐妹们，这里的小湖真美，有鸭有鹅还有鸳鸯，虽然都是野生的可一点儿都不怕人，咱们去那里玩儿怎样？顺便给它们画几张画好不好？”
　　“哥听你的。”何青儿子答。
　　“我说你那包里水彩颜料应有尽有，原来是喜欢画画啊？我去！”赵青山大儿子说。
　　“我也去！”赵青山二儿子说。
　　“我们都去！”孩子们一呼百应，改变了主意。
　　“那好哇，说不定你们其中的哪一个就进我的画中了！咯咯……”豆豆笑着说。
　　“都去？好哇！那就让坤爷爷、王奶奶陪你们。”
　　“臭小子，还有我俩，你安排了吗？”何青父母嗔怪着。
　　“老哥哥，老嫂子，咱们老的老小的小，正好一块儿玩儿。小湖离家近，累了、渴了、饿了咱就回家。把我那傻瓜相机带上，有的是胶卷，让孩子们随便照，随便玩儿，呵呵……”王婶接了话。
　　牲畜、草地承包后，王婶老夫妻比过去的牧主还有钱。随着牲畜的不断发展，老两口把村里的贫困户四圪蛋、五圪蛋，四十多岁的光棍兄弟从老家接过来，雇佣他们给自家放牛、放羊。圪蛋兄弟争气而勤快，除去放王婶家的牛羊能挣一份儿工资外，还买了母羊母牛来发展，没几年就勤劳致了富。在王婶的热心奔波与介绍下，圪蛋兄弟与草原上的蒙族妇女成了家。蒙族女人不止实在也能干，她们起早贪黑接羊羔、挤牛奶、打里照外，王婶从不亏待她们，圪蛋兄弟月月领工资的时候，少不了她俩的份儿。
　　现在的杂里嘎营子除去几顶蒙古包，还盖起了一排砖瓦房，新房里面不止王婶一家，还有圪蛋兄弟和他们的老婆孩子，可热闹了。安度晚年的王婶老两口，整天乐呵呵的。
　　何青安顿好父母与孩子，就与赵青山、张志强找来几头牛，像当年那样套起勒勒车，带着大伙儿往草原深处走去。
　　“那年，我大概就是在这个地方遇上群狗，掉下牛车的。”小冯听了听远处的狗叫声，望着平展展、绿茵茵的大草原说。
　　“哪能找到准确地方？噢，我记得前后好像都有营子，左边还有个斜坡，差不多吧。”赵青山四下望望，答。
　　“你们找啥呢？”郭丽问。
　　“郭丽，那时候你早回城了。芸秀姐，小冯出事那天，女的只有小吴，咱俩也到公社上了班对吧？”李红说。
　　“是啊。你们是没看见赵青山那天去卫生院叫张大夫的样子啊，灰头土脸，结结巴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张，张大夫，刘，刘芸刘刘芸秀，快，快点儿，小冯她，她从牛车上掉、掉……’”刘芸秀夸张地描述着赵青山的声音与动作，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赵青山，你是不是从那时候，噢，应该不是那时候，是早就爱上我们小冯了？”“是啊是啊，老实交待！”李红话音没落，刘芸秀就接了话。
　　赵青山没吱声。
　　李红、刘芸秀正要追问，只是赵青山面色庄重，双目饱含泪水，久久地凝视着何青：“大哥，都这时候了，你还不和我说实话，要继续隐瞒下去吗？”
　　“别转移目标，人家问的是你。”
　　“巴图昨天才告诉我们实情的。老班长，当年你为了成全我俩，把那么珍贵的名额让给了赵青山。巴图书记还说，为了这差点儿拆散了你和红姐。这，这……”小冯声音哽咽。
　　“噢，这事啊，我早忘了！人常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比如你和赵青山，张志强和郭丽，我和你红姐，不止这辈子有缘，前世来生也是两口子，呵呵，想拆散也拆散不了啊。”何青说。
　　“委屈你了大哥！”赵青山紧紧搂着何青，泪水成串成串地落下来。引得所有人眼眶发红，心酸酸的。
　　“男子汉大丈夫，有啥可委屈的！好兄弟，别婆婆妈妈提过去的那些事情了。”何青轻轻拍着赵青山的后背说。
　　“这里的景色不是一般的美，今天这照片啊，就从这儿开始留。刘芸秀，你那里已经有不少女知青的合影了，这回，用我的相机来几张！”为了减少伤感，张志强举起了照相机。
　　知青们男的拍完女的照，夫妻拍完朋友照。他们拍蓝天上的白云，照绿水中的天鹅；拍游走的牛、羊群，照马群中套马的小伙子，拍拉勒勒车的大黄牛；照奔跑在草原上黄羊、野兔，连草囫囵、荆条，远处的蒙古包……都不放过。
　　这几天，小吴、刘芸秀、张志强的相机忙得可够呛，这个“咔嚓”完那个“咔嚓”，派上了大用场。幸亏胶卷准备的多，要不然大家就不能这么尽兴了。
　　傍晚，杂里嘎天空水洗过一般的蔚蓝，白云悠闲自在，无忧无虑地一会儿堆积、一会儿散开；晚霞妩媚地迎着太阳旋转，映红了少半个天空。
　　想想明早就要分开，大家的心情都很郁闷，在知青住过的蒙古包前再次合影。赵青山说：“还是让我的大哥，咱们的老班长给大家讲几句吧。”
　　“好！”掌声响起。
　　“战友们，玩儿好了吧？”何青说。
　　“好了！”
　　“往事寻踪，流连忘返，明天我们就要各奔东西，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我想，在座的每个人心情都一样，那就是舍不得哇！可来日方长，原上聚会也不止这一次，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
　　“因为，青山常在，绿水常流，我们不能忘了突拉哒大草原；不能忘了杂里嘎知青点；更不能忘了我们的青春！”
　　“说的好！哗……”
　　“作为杂里嘎知青老班长，我真的很自豪，因为我们中间人才济济，走出四名大学生！我们有优秀职工、有十佳医生、有出色的国家干部、还有两名是世人敬仰的人民教师！
　　“可是，我还是要叮嘱大家几句。无论社会如何发展，历史如何前进，我们都要像原上草那样实实在在，原上草那样问心无愧；不要给我们的人生留下遗憾，落下污点，更不能丢原上知青的脸！”
　　“说的太好了！”“哗……”何青的讲话，赢得一阵又一阵的掌声。
　　暮色降临，杂里嘎草原狗汪汪，牛哞哞、羊咩咩、马儿咴咴……知青点门前欢声阵阵，笑语连连。
　　这时候，一只振翅飞过的雄鹰被这里的声音所吸引，心中有些纳闷，它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便俯冲下来。隐藏在草丛中的野兔吓得魂飞散胆，慌忙四下逃窜。鹰看见猎物岂能放过？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鹰唳“咯咯咯……”，雄鹰如箭头一般冲野兔而去！
　　知青们连忙举起照相机，抓拍这难得一见的美好景色……
　　（完）
　　
　　【后记】
　　前后时间近五年，共计十六万多字的长篇小说《离离原上草》终于完稿了。
　　《离离原上草》是于2016年7月13日投稿第一章节，其间因家中琐事耽搁，几番写写停停，断断续续地，有时间就写上几千字，没时间只能放下。
　　《离离原上草》能顺利完稿，首先感恩江山文学网这个绿色平台；感恩吉林老兵老师对文章的精心编辑与不离不弃，我才能鼓足勇气，一次又一次地挑战自我，坚持到完稿。
　　我是二十岁那年寒冬来到草原的，屈指一算，在那里生活了整整十一年，对那里的人文习俗，天然、地理、环境等了如指掌。那里气候恶劣，人们却坦率而真爽，很少有勾心斗角与尔虞我诈。我爱大草原夏秋两季的美丽与壮观，爱草原人的纯正与质朴；喜欢听他（她）们的家长里短，每一个故事；也喜欢为他（她）们读信或代笔。
　　我是一个不识时务、守旧而拥有记忆力的人，爱草原就写草原。
　　江山签约八年，沃土滋润，初学写作的我才敢班门弄斧，写短篇的同时滋生出书写长篇的冲动。值得庆幸的是，我的长篇处女作《草原上的枪声》还得了精品！我想，《离离原上草》也许就是那颗鲜红的豆豆激励下的成果吧，呵呵……
　　有道是：草感地恩，方得其郁葱；花感雨恩，方得其艳丽……江山对我有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愿与江山一起成长，共同进步，江山在我就在。
　　最后声明：《离离原上草》是原创小说，首发江山，里面的故事纯属虚构。作者没别的念想，只愿善恶有报，好人一生平安。
　　作者：马秀英江山笔名石寸雨
　　2021年4月底完稿与包头昆区北沙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