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01
　　 
　　大战前夕沈策在和他的参谋们闲扯。沈策是从参谋长的位置上提起来的，这些参谋都是他的老部下，他们原本关系就不错，在一起胡侃的时候，沈策在这些参谋们的眼里依稀还是他们的参谋长，天南海北也就无拘无束，和他们在一起沈策感到亲切。
　　沈策就是这时候听到枪声的，他侧耳听了听，枪声时断时续并不激烈，他判断出这场战斗规模不大，何况张九阳就在城门那里，因此他并没有将这场战斗放在心上。参谋们虽然也是久经战阵的，但这突然响起的枪声还是让他们感到了紧张，他们再也没有聊天时的从容，迅速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来了。
　　电话是张九阳打来的，他说：“鬼子大约有一个大队，进攻点只有城门这一点，这些龟儿子也太狂妄了，他们以为自己是谁呀？一个大队就想进城，太不拿我们当回事了，我们正好挫挫他们的锐气。这场战斗可能要到晚上，我就不回团部了，留在这里陪他们玩玩。”
　　沈策想说点什么，但张九阳已经将电话挂断了。他无奈地苦笑一下，他想和张九阳探讨的一个问题看来只有留到晚上了。
　　据沈策判断，大战会在这几天打响，根据今天的枪声，沈策更坚信自己的判断，甚至他认为已经开始了，今天是序曲，明天鬼子就会全面进攻了。面对这样一个迫切的形势，他却在为兵力不足的事拿不定主意。沈策知道他这是犯了兵家大忌，在战场上的任何优柔寡断都是致命的，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几仗下来，他们损失了不少弟兄却得不到补充，他要将现有的兵力用好就显得捉襟见肘了，他不能不为顾此失彼而犹豫不决，好在，他现在还有时间。
　　不，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今天晚上是下决心的时候了。
　　晚上，张九阳带着一身硝烟回到了团部。这一天下来，张九阳很疲惫，但打退了河川进攻的兴奋使他那张刀刻般的脸显得很生动。他沙哑着嗓子说：“这龟儿子还挺烦人的，像是认了死理，明知此路不通还一条道走到黑，鬼子要都是这样死脑筋的人，守住Ｌ城就容易了。”
　　张九阳匆匆洗了脸，吃了一碗面条，咂咂嘴，他觉得委屈了自己。他不是一个嗜酒如命的人，但今晚他特别想喝一杯，可沈策就守在他身旁看着他风卷残云般地吃完那碗面条。他看得出沈策已等不及了，便放弃了要勤务兵给他拿酒的想法，随同沈策来到沙盘旁。
　　这一晚，沈策和张九阳还有二团的参谋长三个人忙到了深夜，最终三人的意见达成了一致，用以点带面来解决兵员不足的问题。
　　他们接着召开了营以上的作战会议，将他们的想法部署下去，散会时离天亮也就只有几个小时了。
　　沈策打了个哈欠说：“抓紧时间睡一会吧，明天小鬼子就会对我们大举进攻了，我们将会承受前所未有的压力。”
　　沈策说得言之凿凿。
　　 
　　02
　　 
　　沈策和张九阳有过一番争执。由于这次的情况特殊，两人又都对前线由于兵员不足而引起的担心，两个人都不想留在团部。参谋长是个和稀泥的人，在他的调解下，两个人的意见趋于一致，轮流到前沿阵地指挥。张九阳为此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官大一级压死人啊，引来了沈策和参谋长的哈哈大笑。
　　沈策来到前沿阵地的时候天还没有亮，满天的星斗还在眨着眼睛。睡意蒙眬的一营长对团长此时的到来感到不解，虽然团长断定今天战斗就会打响，但毕竟没有开始，还没有到情况危急的时候，团长是应该留在团部里。一营长知道这位新上任的团长的脾气，就什么话也没有说，陪着沈策在城墙上巡视。
　　秋天的晨风清新带着凉意，无拘无束地从城墙上刮过，消失在沉睡中的Ｌ城的任意一个角落。一营长的睡意也被这凉意的风带走了，他边走边向沈策汇报着他们营的部署。沈策对一营长不折不扣地执行团里意图的做法很满意，他叮嘱了几句后丢下一营长向三营的防区走去。
　　三营在一营的左翼，这个地段是沈策最不放心的地方。这里的面临护城河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当初给缺少战斗经验的三营放在这就是考虑到这里的地势；现在沈策发现他可能错了，看似比较保险的地方可能是最危险的地方，沈策为将三营推向风口浪尖而感到不安。
　　三营是个新组建的营，以刚获释的刑事犯和政治犯为主，还有就是新招募的Ｌ城的热血青年，这个营只有少部分从一营和二营抽过来的骨干，他们缺少战斗的磨炼因而战斗力很弱。也许这里将会是小鬼子的突破口，会成为L城失陷的蚁穴，沈策也会因为决策不当而成为罪人。
　　当初他就不应该答应十月的要求，而是将他们留在后面作为预备队，如果换二营上来，沈策就不会有这么多担心。沈策在心里盘算着，如果时间还来得及，他会毫不犹豫地让二营替换三营。就这么办，沈策拿定了主意，此刻他顾不得十月和三营的想法。
　　就在这时，沈策的身后传来一阵阵巨响，他感到脚下的大地都在颤动，鬼子果然发起了进攻。沈策听得出这炮击声并不限西城城门这一处，小鬼子的攻击点也不限几个城门而是四面开花。这种打法说明小鬼子兵员雄厚而且志在必得，守城的中国军人们将是一场苦战和恶战。令沈策生疑的是三营的阵地却是寂静无声，这是暴风雨到来之前的寂静，这种寂静让沈策恐惧和不安，寂静过后的腥风血雨就快到来了。
　　留给沈策的时间不多了，他否定了换二营上来的想法，决定就留在三营和他们同生共死。他对勤务兵小吴说：“你去对张副团长说，三营这里有我，全局就靠他掌控了。”
　　小吴转身离去了，沈策快速地走向三营的营部，这时天光才刚刚见亮。
　　  
　　03
　　  
　　十月和三营的战士虽然缺少战斗经验，但并不像沈策预料的那样不堪一击。沈策很快就意识到担心是如此多余，这里没有他三营也一样顽强战斗，去消灭敌人，但三营对他的到来很欢迎，他们给他当成了主心骨，他们告诉他营长十月在城墙上。
　　城墙上的气氛是等待中的紧张，这紧张不仅来自L城四周响起的激烈的枪炮声，更多的是守城的士兵们明明嗅到了战争的硝烟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阵地前寂静无声。这让他们忐忑不安，甚至期待小鬼子早点进攻，摆脱这种煎熬的等待。
　　十月清楚地知道小鬼子一定会对他们这段防线进攻的，他的防线虽然有护城河限制了小鬼子的火力展开，可小鬼子一旦渡过护城河逼近墙根，就会成为他们的射击死角，他们这里就会成为小鬼子的突破口。十月感到他的责任重大。
　　十月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河川正在紧锣密鼓地做着进攻的准备工作，要不是安倍给他规定了进攻的时间，河川早就会按捺不住先于其它地方开始他的进攻了。安倍这个人就是麻烦，打仗本就是一件痛痛快快的事，可他偏要给你戴上紧箍咒让你束手束脚的，明明可以一鼓作气攻过护城河，偏要让他们最好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偷偷摸摸地过河，为此河川憋了一肚子火，大声地训斥着他的部下快点准备好渡河的浮桥材料。
　　一群飞鸟被河川的大阵仗惊动了，它们对这些不速之客怀着猜疑和敌视，在树林的上空盘旋且发出愤怒的啼鸣。
　　十月在望远镜里清清楚楚捕捉到了这一异常，看来鬼子就隐藏在那片树林后面，他们很快就会采取行动了。他对老王说：“待会儿小鬼子会在那里搭浮桥，你去找几个神枪手来，不要让他们将浮桥搭起来。”
　　老王离开后，十月又调了两挺机枪过来，对他们交待了任务后他靠着城墙坐下来卷起了一支烟，惬意地吸了一口，吐出了一个又大又圆的烟圈。
　　沈策在十月旁边的地上坐了下来，十月出于礼貌想站起来，沈策按住了他，说：“我来一支。”十月将烟荷包递了过来，沈策笨手笨脚地卷了一支，点着后学着十月刚才的样子闭着眼吸了一口，立刻呛得咳了起来。
　　十月笑着说：“团长，不会抽最好不要学，这烟卷可不是好东西。”
　　沈策依旧闭着眼享受着阳光的温暖，他满足地说：“真是享受啊。”
　　不很热烈的朝阳依旧能给人带来暖意，十月也感到了暖和，他说：“没有战争多好啊，天天可以晒太阳享清福。”
　　沈策心里好笑：“还天天呢，下雨天也能晒太阳？”
　　十月也笑了：“等一会，小鬼子就不让咱享这个福了。”
　　像是验证十月的话，老王说：“狗日的，总算来了。”
　　十月趴在墙垛上向对岸看过去，果然有几个鬼影在晃动，他对老王说：“现在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