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01
　　 
　　高桥将交换的地点选在市中心的一家歌舞厅。白絮飞明白高桥心里的那个小九九：在这样的场合即使出现什么问题高桥也可以从容地撤退。这个老狐狸将每一步都算得这样周到，只是这样的场合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如何藏匿马兰呢？歌舞厅的每个角落都会遇见人，想不露痕迹地藏一个人实在太困难了。
　　白絮飞在去舞厅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不认为这是多此一举：如果他能想出马兰藏身的地方事情就会变得简单地多，他可以在交易前将马兰救出来，这样他就可以占据主动，不会因为担心马兰的安全而受制于高桥。然而，白絮飞的思考是徒劳的，进了歌舞厅，白絮飞也没有想出可以藏人的地方。
　　白絮飞很少涉足歌舞厅，军旅生活使他少有机会、也鲜有兴趣到这种声色犬马的场合寻找刺激，他认为这是无聊的人才会干的无聊的事，他对此是不屑一顾的。当然，他今天到这个场合来另当别论。
　　虽是午夜，歌舞厅里的人还很多，对某些人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他们或是搂着香艳的女人在窃窃私语，或是慢慢品着杯中的酒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着他们的猎物，也有一些人在音乐声里和穿着暴露的女人在跳舞。他们有的保持着一定距离跳得很规矩，有的则抱得很紧脸贴着脸，手不老实地在女人身上乱摸着。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白絮飞心里一阵厌恶。
　　白絮飞是一个正统军人，如果不是任务在身他会立即退出去，此刻他却不得不压抑着厌恶违心地瞪大了眼睛在人群中寻找他要找的人。所有的人在他眼中都是一个德性，都有可能是又都有可能不是他要寻找的人。高桥他们混迹在人群里有极大的隐蔽性，难怪他们会选择在这里交换。
　　白絮飞一进来就落入一个人的眼里。他仔细观察了白絮飞周边的动静，除了白絮飞身边来往的人，还有白絮飞的每一个眼神和举动都没放过。在他确定安全后，他推开了身边的女人，对她低语了几句。女人离开了，他举起手里的酒杯向白絮飞致意。
　　这就是白絮飞要找的人。白絮飞不认识这个人，这不是高桥，张九阳曾向他详细描述过高桥的长相。白絮飞稍事犹豫后还是向这个人走过去，他笨手笨脚地不停撞到在舞池里跳舞的人。遭到那些人憎恶的白眼，白絮飞就很尴尬地不停地道着歉，那些人并不理会他继续地跳着舞。白絮飞在这些人里面发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他们是张九阳安排在他身边保护他的人。
　　白絮飞刚落座，那个人就迫不及待地问他：“东西带来了吗？”
　　白絮飞反问：“你是谁？高桥呢？”
　　那个人傲慢地笑了笑：“我是藤野，是代表高桥来的，你将带来的东西交给我就行了。”
　　白絮飞搜寻着马兰的身影，结果却让他很失望：“我要的人呢？”
　　“不在这。你东西交给我后，如果我们确定是真的后自然会放人。”
　　白絮飞站起来：“我凭什么相信你？没见到人我是不会将东西给你的！”
　　声音太大，已有几个人向这边望过来。藤野感到了压力，他无可奈何地说：“好吧，你跟我走。”
　　 
　　 
　　02
　　  
　　昨天，白絮飞走后张九阳就到了。郑天祥已经将高兴的心情收了起来，他严肃地对张九阳说：“你的老对手又到Ｌ城了。”
　　张九阳很兴奋，几次都让这个老对手溜掉了，他没有想到离任后还有机会能会会这个老对手。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跑掉了。
　　郑天祥说：“你先看看这个，用最快的速度查清这个电话的位置，接下来你知道怎么做。”
　　张九阳看过纸条后突然感到了压力，离白絮飞和高桥电话联系不到两个小时了。这段时间对白絮飞和马千里很长因而很难熬；对张九阳来说，时间紧得让他没有思索的时间，他只能边干边想了。他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张九阳在电话局很快查清了纸条上写的电话的位置，他觉得他离胜利已经接近了一步，接下来是实施他计划的时候了。
　　张九阳在高桥挂电话前赶到了那个公用电话亭。这得感谢白絮飞在电话里为他争取到了时间，使他占据了主动，让他摸清了高桥藏身的小楼，为他后来实施计划奠定了基础。
　　最大的问题是张九阳还没有摸清马兰被高桥藏在了什么地方，这延误了张九阳的行动。张九阳只能潜伏在离小楼有一段距离的一个土丘上；高桥是个老狐狸因而张九阳不敢靠得太近，他不想在行动之前就被高桥发现，给马兰带来生命危险。
　　要确定马兰在什么地方无疑是一件困难的事，张九阳不能靠近侦察，只能借助望远镜远远地查看。小楼很平静，没有人进出，和普通的住户人家没什么不同；要不是昨天晚上张九阳跟踪高桥到了这里，你就是走到楼前也不能断定这里是他们藏身的地方。
　　高桥有了前两次的失败这次无疑是谨慎的，他不会不知道在公用电话亭和白絮飞通话是个冒险的举动，但为了获取情报他不能不这样做。他对部下的能力有所怀疑才确定亲自出马，这一点，张九阳在跟踪时就感觉到了。
　　高桥打完电话后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选择在Ｌ城的小巷里转来转去。高桥是一个很有经验的反跟踪者，他在行进中忽而停住，忽而隐身于黑暗中，这给张九阳造成很大困难。这样的夜晚万籁俱寂，稍微有点声音就会传得很远；失去了白天行人的掩护，张九阳不敢靠得太近，可又不敢离得太远，他担心高桥会借着黑暗的掩护逃脱他的视线。
　　高桥在转过几个小巷后确定他是安全的，然后回到了他的住所。张九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场费心费力的跟踪总算结束了，同时他也找到了高桥藏身的巢穴。他相信马兰一定也在这里，他现在需要的是耐心，在没有确定马兰具体位置前他是不会行动的。
　　张九阳终于有所发现，他将目标定在小楼的三楼，他将望远镜向下移动的时候发现了院内有一条狗。
　　  
　　03
　　 
　　张九阳的行动是在晚上十二点开始的，这个时间点人都比较麻痹。这时候的高桥将注意力都集中在歌舞厅，这为张九阳的行动提供了机会。
　　高桥太想通过这一次绑架马兰能取得预期的效果，他反复考量后觉得白絮飞为了马兰的安全没有理由拒绝他开出的条件。从他观察的结果看，郑天祥那里并没有出现异常举动；白絮飞则似乎有些神不守舍，看得出来白絮飞很是苦恼，这是一个背叛组织的人常有的表现，这也证明了白絮飞吞下了高桥丢给他的这个苦果。为了预防万一，高桥还是做了防范——为了防止白絮飞现场抢人的企图，高桥并没有让人将马兰带到现场。
　　晚上十点中，张九阳看到有几个人离开了小楼，他知道这是去交易的；但是他没有看到这里面有马兰，张九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张九阳并没有感到意外，他向同伴发出信号，实施第二套方案。
　　那条狗自然也是张九阳对付的重点，它比鬼子那些明岗暗哨还要难以对付，但张九阳有他的办法，这条狗并不会给他造成太大的威胁。在进入小楼前的院子时他们是小心谨慎的，他们成功地干掉了鬼子的岗哨而没有惊动楼上的鬼子，但是想不惊动狗不行。狗在低声的呜咽中迅速地向张九阳扑了过来。它快张九阳更快，张九阳一个闪身躲过了它的致命一击，手中的匕首顺势划出，狗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线。受伤的狗呆在原地，恐惧地看着黑暗中的张九阳，片刻后软绵绵地倒下了。
　　咬人的狗不叫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但狗的呜咽还是惊动了高桥。他仔细听了听，但没有听到后续的动静。他掀开窗帘的一角向外面看去，外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但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他相信狗不会无缘无故地发出一声呜咽，那一定是狗发现了什么。他吹熄了灯，小楼这间有着光亮的房间陷入了黑暗中。他悄悄地走下楼梯，高度地警觉着来自黑暗中的袭击，从三楼到一楼并没有发生什么。这种未知的潜在威胁更令他恐惧，他定了定心神，走向关押马兰的地下室。虽然这样的举动有些危险，会无形中告诉敌人关押人犯确切的位置，但此刻高桥顾不了许多，只有看过后他才放心。只要马兰还在他手里，他就不会输。
　　张九阳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只要高桥沉不住气就会带他找到他要找的地方。狗的那声呜咽有着投石问路一样的效果。张九阳很满意一切都向着他预期的方向发展，他知道高桥的警觉性，此刻还是不惊动高桥为好，所以，张九阳示意所有人都不要动，在黑暗中密切注视着高桥的举动。
　　高桥到地下室查看后满意地出来了，看守马兰的两个手下很尽职尽责，马兰蜷缩在地下室的一角，说明一切都很正常。但高桥还是叮嘱了守卫几句，要他们提高警惕小心在意；然后，他要去看看狗怎么了——在没见到狗之前他还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张九阳发出了进攻的手势，行动人员分成了两个小组，一个小组去解救马兰，一个小组抓捕高桥，清剿敌特的行动开始了。
　　  
　　04
　　 
　　藤野和白絮飞一前一后走出了歌舞厅，进入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小巷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和他们沉重的脚步声。白絮飞有些紧张，他紧紧地抓住了手里的公文包。如果这时候藤野硬抢的话，他不能保证能保住公文包，他可是要用包里面的东西换马兰安全的，这是比他命还要珍贵的东西。
　　他的这些举动都是做给藤野看的。
　　“不要紧张，我是不会动粗的。”藤野像是长了后眼，他对白絮飞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头也不回地对白絮飞说，话语里充满了讥讽。
　　“你动粗试试，看能不能如你所愿！”
　　白絮飞的火气被激发了出来，他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他之所以有此底气，是因为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白絮飞感觉不到这些人在什么位置，他很想寻找一下但他没有这样做。藤野是狡猾的，一定能从他的举动看出他们的计划。白絮飞不想做这种前功尽弃的事，他只能不动声色地跟在藤野的身后并保持一定的距离。
　　走出小巷后越来越偏僻，在经过一个小树林的时候藤野站住了，白絮飞也警觉地停了下来。他不肯缩短和藤野之间的距离。
　　藤野向树林里招了下手，这是做给白絮飞看的。这个虚招明显起了作用，让白絮飞相信马兰就在这里，于是，白絮飞向前走了几步。树林里黑洞洞的，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你不想救马小姐了吗？过来你就可以看到她了。”
　　这里是新的交易地方，所以这几步路白絮飞是非走不可的了，于是他走向了藤野。但这并不等于他放松了警惕，他一面注意着藤野的举动，一面留心着林子里的动静，他得当心这里面是不是陷阱。
　　一阵风刮过，林子里传来树叶簌簌的声响，除此之外，白絮飞什么动静也没听到。就在这时，传来了枪声。如果是白天白絮飞一定能注意到藤野的脸色变了；此刻，白絮飞只看到藤野侧耳听了一会。
　　藤野知道这枪声来自哪里，他知道高桥一定出事了，他也处于危险之中；但贪婪让他忘记了恐惧。他只要将白絮飞的公文包抢到手，这个功劳就是他一个人的了，想到这些藤野有些兴奋。
　　藤野这样想也就这样行动了，他之所以能够顺利得手，也是由于这枪声分散了白絮飞的注意力。白絮飞知道这枪声意味着张九阳已经行动了，如果马兰不在那里而在小树林里他将怎样做才能救出马兰，这些对于白絮飞来说都是未知的。
　　白絮飞发现手里的公文包被枪了，他追了过去，藤野已经闪进树林深处不见了——就是白天一个人藏到里面也难以发现，何况是夜里？白絮飞呆住了。
　　树林深处突然响起了枪声，白絮飞兴奋起来，他知道张九阳安排的人赶到了。他不想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什么路径赶到了他的前头，也不关心是否夺回公文包，因为包里的文件是糊弄小鬼子的。事关马兰的安危，他只关心不要让藤野跑了，这时传来藤野的惨叫声。
　　白絮飞并不想藤野就这样死了，他还要从他嘴里问出马兰的下落，但他看到藤野睡在地上像死狗一样吐着血沫，他知道一切都晚了。但他知道抱怨也没有用，只是默默地跟随他们出了树林。
　　记挂着马兰的白絮飞疯了一样向刚才枪响的地方奔跑，这时他看到了张九阳他们，也看到了马兰。马兰扑在他的怀里喃喃地说：“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白絮飞感到他胸前的衣服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