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按照大胡子和张博商量的意见，由张博扮成商人，在大胡子请那狗吃饭的时候和他谈军事物资生意。如果生意谈成了，张博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入军营，那样就会减少别人的怀疑。对他们的策反工作联络会大有好处。
　　第二天黄昏，天逐渐暗了。随着夕阳的沉落，在一片嘈杂之中，夜晚悄无声息地降临。张博坐在大胡子屋里，望着窗外逐渐暗淡的天，透明而洁净的窗玻璃上夜色来临了。此刻的窗外，因为黑夜的降临，昏黄的灯盏下显得朦朦胧胧。
　　那狗一个人走在黄昏的路灯下，低着头，似乎是在寻找那些带走他快乐的夜晚。眼前朦胧的夜，让他没了知觉。又像是在寻找那份胜利的感动，只因在花前月下他曾有过温柔。如今已经失去一切，一个人面对黑夜与白昼，怎奈憔悴了心碎？
　　那狗就这样漫不经心地走到大胡子家门前，大胡子迎了出去。说：“张团长，你怎么才来呀。”
　　那狗抬起头，对大胡子说：“你少来，这样叫我是不是在挖苦我呢？”
　　大胡子说：“怎敢呢？不过和你开开玩笑罢了。”
　　那狗：“其实我喜欢随和，以前是，现在更是。”
　　一边说话，大胡子一边拉着那狗进到屋里。张博从椅子上站起来，伸出手，说：“田团长好，久闻大名，幸会、幸会。”
　　那狗正在疑惑，大胡子马上说：“我来介绍一下哈，这位就是国民党住黔江县独立团团长田尧田团长。”介绍完那狗，又指着张博给那狗介绍，“这位呢，是我远方做生意的朋友。”
　　张博紧紧握住那狗的手不松：“还有望田团长以后多多关照。”
　　那狗：“好说，好说。”
　　三人正在说着闲话，卢小倩已经摆好碗筷，斟上酒，让他们边吃饭边聊。
　　那狗也说：“既然饭好了，那我们就先吃饭吧，今天还真有点饿了。”
　　吃饭的时候，大胡子端起酒杯说：“田团长不是外人，张兄弟也是多年不见的好朋友，今天也刚好来到我家，正赶上我请田团长来家里聚会。刚才介绍过了，都是朋友，那就是一家人。在一起聚会算是缘分，都不要拘束。敞开了吃，敞开了喝。那狗，你说呢？”然后把目光转向那狗，像是在争取那狗的意见。
　　那狗说：“你看我干吗，不就是吃个饭、喝几盅酒吗，至于搞得那么紧张呢。随便吃随便说，张兄是你的远方朋友，自然也是自家人了。自家人有什么不好说的呀。”
　　听那狗这样一说，张博忙接过话题：“那是的，那是的。能和田团长认识，还赶巧在一起吃饭喝酒，那就是我张博前世修来的福分。”
　　大家光顾着说话了，忘记端了杯子。倒是卢小倩来事，说：“我看你们呐，还是边吃边说吧。”
　　大胡子这才带头举起杯子，说：“为了我们兄弟的团聚，来，干了这杯。”说完，一饮而尽。见大胡子先干了，那狗和张博同时举杯，也一起喝完。
　　喝完了第一杯，张博从大胡子手中拿过酒瓶，走到那狗身旁，说：“田团长，兄弟初来乍到，还要靠田团长多多关照。我先敬您一杯，以表示诚意，怎么样，团长？”说着给那狗倒满一杯，然后又给自己也斟了一杯。端起酒杯和那狗碰了一下，正准备喝的时候，那狗突然说：“兄弟，等会儿，等会儿。”那狗用手压住了张博的酒杯，问，“张总具体是做什么生意的呢？”
　　张博见机会来了，马上回答：“在黔江这边我主要想做一些军需物资方面生意，比如粮食啊、布匹啊、军火啊，还有、还有……”张博说道这里，故作神秘卖了一个玄虚。
　　那狗听完后说：“不错，不错。张总的生意涉及面广，生意做得大，那以后就多多合作。”
　　有了那狗这句话，张博说“那我先干为敬”，不等那狗回话，一仰头将杯中的酒一口喝完。那狗也站起来说：“张总就是豪爽，为了张总的豪爽，我也干了这杯。”
　　一顿饭吃了一两个时辰。喝酒的时候，张晨给大胡子使了眼色，示意今晚这酒不能让那狗喝醉，不然正事就谈不成了。两人会意，一直控制着那狗的酒量。
　　喝完酒、吃完饭，张博从兜里掏出两根金条塞给那狗，说：“一点心意，还望田团长笑纳。”
　　开始，那狗还在推辞，说：“无功不受禄，张兄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东西我不能拿。”
　　张博说：“田团长见外了，这不过是我张某的一点见面心意，承蒙田团长瞧得起我，就当是我孝敬团长了。至于生意成不成，另当别论。”
　　大胡子也说：“既然你把我的张兄弟也当成了兄弟，有钱你们一起赚，张兄弟也是诚意，你就收下吧。不然，我的张兄弟会有想法的。”
　　大胡子把话说到这里，那狗想，在国民党部队的军官阵列里，有几个不是发的国难财，战争财？要说我那狗贪，顶多也就是芝麻和西瓜的比方。于是，那狗再也没有推辞。
　　接下来就商量着如何具体合作，以及合作的项目等，最终达成的协议是：独立团所需要的军用物资全部由张博供应，利润三七开，那狗得三成。
　　大胡子他们策反那狗的第一步计划实施顺利。
　　那狗走后，张博和大胡子又坐下来，计划着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张博说：“现在我们只有趁火打劫，多往独立团的军营跑跑，一是可以熟悉熟悉那狗军营中的情况，摸摸他们的底细；第二，不光是要拉拢那狗，更要熟悉他的手下尽量拉拢他的手下，这叫双管齐下。还有一个因素，就是或许在经常交往的过程中也可以掌握独立团的新动向。”
　　说到新动向，大胡子突然想起了昨天去那狗军营的时候，那狗和他的参谋们正在作战地图上标注的事，很可能是他们下一步对我根据地清剿的线路图。
　　听了大胡子的话，张博仔细分析了一下，问大胡子：“胡队长，你说独立团住黔江的主要意图是什么？”
　　大胡子说：“当然是为了歼灭我们共产党和我们建立起来的革命根据地呀？”
　　张博又说：“你想啊，独立团来黔江快两个月了，却一直没有任何行动，说明两个问题。第一方面呢，可能是那狗根本上不想和我们动手，所以就一直往后拖，迟迟不行动；这第二方面呢，既然他们的任务是清剿我们，并且占领我们的根据地。黔江县城已经在他们手里了，而我们的作战根据地在县城周边的山里。如果没有详实的作战计划和实施方案，他们也绝不会贸然行动。所以你说的这个情况，完全符合他们当前的意图。我想，你看到的一定是最新的作战计划和清剿路线图。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掌握他们的这份计划。”
　　张博和大胡子搭成了共识。决定由张博到军营，探听一下虚实，然后汇报给上级领导，好采取相应的措施。
　　第二天一早，张博就来到独立团的军营，站岗的卫兵通报后，张博就到了那狗办公的地方。落座后，张博试探着问：“听说贵团近期需要一批粮食，不知是不是真的？”
　　那狗迟疑了一下，说：“粮食是需要，张先生只管先筹备，现在部队的粮食还比较充足。以后这方面的事务直接找我的司务长联系就是了，就说是我说的，回头我给他安排。”那狗说完，立刻让卫兵去把司务长叫来。
　　听到团长的召唤，司务长马上来到了那狗的办公室，司务长给那狗敬了一个礼，说：“团长找我有什么任务？”
　　那狗说：“这是以后我团军需物资的直接供应商，以后部队需要的所有地方采购的物资你直接找张先生办理就是了。”那狗安排完任务，才给张博介绍，“这就是我的后勤司务长，姓覃，是个营长。张先生以后直接找他就行。”
　　张博转身和覃营长握了握手：“那就请覃营长以后多多关照。”
　　覃营长当着团长的面，也说：“我们团长安排的工作，保证完成。”
　　那狗说：“好了，没你的事了。”
　　覃营长立正给那狗敬了一个军礼：“是，团长，保证完成任务。”
　　覃营长走后，赵博又和那狗寒暄了几句，张博说：“田团长公务在身，我就不打扰了，以后我们兄弟要多在一起聚聚，共同发财。”
　　那狗说：“好说，好说。”
　　告辞了那狗，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张博看见覃营长还没有走远，马上紧跑几步，对覃营长招手，嘴里喊道：“覃营长，覃营长，等等我。”
　　覃营长听见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是张博，就停下来等他。张博疾步上前，来到覃营长面前，说：“覃营长不忙吧？”
　　覃营长说：“不忙，不忙。”
　　张博：“覃营长如果不忙，张某想去覃营长那里去坐坐，怎么样？”
　　覃营长说：“如果张先生也不忙的话，那就到我那里去喝喝茶吧。”
　　说完，两个人一起走着说着话。在路上，张博试探着询问：“听田团长说，贵部现在的粮食还很充足？”覃营长说：“目前储备的粮食是不少，但是张先生是不知道的，部队两千多张嘴，每天消耗量也不少。部队马上就要进山了，如果进山的话，我们后勤补给就要把储备的粮食运送到山里，县城的粮食储备就不多了，张先生可以提前筹备，按我的想象，部队很快就要采购储备粮了。”
　　覃营长的话无意透露了独立团的行动计划，和他们分析的基本一致。进一步证实了那狗独立团近期要进山清剿我革命根据地的情况。
　　张博他们现在要准确知道的是那狗独立团进山的具体线路、人员和武器装备，还有进山的具体时间。
　　从独立团军营出来，张博迅速回到黔江老茶馆，又同志江琴、大胡子前来一起商量下一步的具体行动方案。并把这个情况发报给上级。
　　张博首先将在独立团军营了解的情况作了通报。然后说：“可以确定，独立团近期的行动目标就是我黔江革命根据地，但究竟怎么样实施有待进一步侦查。”
　　江琴说：“如果独立团集中行动，换一句话说，就是集中一条线路对我根据地攻击，那对我们是一种压力。毕竟敌我双方兵力上的悬殊太大，但这就要拖延他们占领我根据地的时间；如果分兵对我根据地清剿，相对来说对我们的压力小一点，但会缩短他们对我根据地清剿的时间。不管那种方案，对我们来说都是一种压力。我认为，如果能阻止独立团的这次行动，那就是上上策。”
　　大胡子说：“看来我们要加紧做那狗的策反工作。这样至少会延长时间，为我大部队增援提供时间，这样才能将黔江的国民党部队一举歼灭，从而打破敌人的阴谋。”
　　张博最后总结：“现在当务之急的是如何拿到独立团的作战方案和进军线路图。”
　　大胡子说：“鉴于目前的情况，我建议分两步走，一是派人潜入独立团的军营，盗出这份作战方案和线路图。二是在那狗的团部发展内线，从独立团内部入手，瓦解独立团。这样就便捷很多。”
　　张博说：“如果能在独立团能发展我们的内线，从内部瓦解独立团当然很好，那样既让我们可以及时了解独立团的动向，对我们策反那狗工作也会起到很大的推动作用。关键是现在在独立团发展内线也来不及呀。”
　　大胡子说：“还是由我再去那狗的军营一趟。摸清地形，尽快拿出行动方案。”
　　张博说：“那就要找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不然，这时候你出入军营，一定会引起那狗的怀疑。”
　　江琴也说：“这次的行动一定要谨慎，如果引起了怀疑，对我们今后的行动会带来更大的难度。”
　　经赵博和江琴的提醒，那狗突然想起前两天儿子张晨回来，不就是一个绝好的理由吗？就说他弟弟回来了，让他们兄弟团聚，这个理由站得住脚吧。
　　大胡子将这个想法说出来，张博说：“这倒是一个好理由。那就这样定了，还是由大胡子到军营，请那狗出来聚会。”
　　当天，大胡子又来到那狗的军营，门岗认识大胡子，打了一个电话就直接放行了。
　　大胡子来到那狗的办公室，说明来意，那狗说：“弟弟回来了，兄弟相认，当然要去啊。”
　　大胡子答应出来，时间定在第二天的晚上。
　　和那狗说话的时候，大胡子用敏锐的眼光观察那狗的办公室，除了那张硕大的办公桌和背后的文件柜，最显眼的就是文件柜旁边的保险柜。
　　大胡子摸清的那狗办公室的结构后，就直接回家，绘了一张草图，交给张博。
　　第二天天快黑的时候，那狗来到了大胡子家的时候，那狗的母亲卢小倩已经将饭菜做好，并且端上了桌子，一家人围着桌子，介绍他们两兄弟认识后就喝酒吃饭。喝酒的时候，从那狗的话语中，大胡子了解那狗对国民党心存不满。母亲听了那狗的牢骚话，对那狗说：“如果做得心里不舒服就多回家，实在憋屈的话，依我说，干脆不当那个破团长算了，反正国民党也支撑不了几天了。”
　　听了母亲的话，那狗苦笑。那狗虽然没有读过书，但这多年在军营中摸爬滚打，也学了不少东西。他知道母亲是好心，但就那狗目前的处境来说，他实在是进退两难。进吧，是断了自己的后路；退吧，目前还没有找好退路。为此，那狗很苦闷。
　　那狗的表情，让大胡子从他的苦笑中，似乎明白了他的心：目前，国民党的军队节节败退，中国迟早是共产党的天下，这个趋势那狗不可能不清楚。他想退，又苦于没有退路。
　　大胡子为了验证那狗的思想，于是试探着那狗：“从目前全国的战局来看，国民党最终注定失败，统一中国的肯定是共产党。当然，只是我的个人看法。那狗，今天这里没有别人，你也要为自己提前找好一条后路。那样，万一国民党失败，你也有台阶下。”
　　那狗说：“目前的状况是明摆着的。不光是从兵力优势，还是从发展形势，共产党都是占着上峰。本来，我现在身居国民党独立团团长的要职，我也知道要给自己留个后路。可后路在什么地方呢？难啊……”
　　大胡子：“你有什么打算？”
　　那狗：“能有什么打算？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呗。上头下令让我务必要捣毁黔江境内的共匪却又不给军饷，这只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那些当官的要么就跑到台湾去了，要么正准备往台湾跑。像我们这样级别不够，而且还处偏远的地方为他们卖命的人，他们哪有心思关心我们的死活呀。”
　　说完这话，那狗突然意识自己说得太多了，于是站起身来，说：“天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对于那狗的低沉，这正是一个好的机会。
　　这次的团聚，让大胡子彻底了解到那狗的真实内心世界。
　　那狗走后，大胡子迅速将这个情况汇报给张博和江琴，并让江琴发报给上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