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敌国降将

　　“奴兵（八旗军）复至旅顺，破城戮将，血屠辽民。”
　　——《明熹宗实录》
　　旅顺总督府熊熊燃烧之时，两名张盘的亲兵捧着张盘的头颅，奉张盘之遗命向城内的金兵投降，以吸引金人统帅的注意力。与此同时，80名总督府的卫兵手持火铳，保护着张盘的遗孀以及张盘的两岁儿子张尉，向城外的黄金山突围。当他们到达黄金山与一千名守山部队汇合时，已经不到20人。
　　
　　长山群岛的一万东江明军在未时赶到老虎尾半岛，然而，杜度、阿巴泰、佟盛年3人已经率领6000金兵撤离旅顺。贝勒杜度离开时，旅顺堡再次遭到了金兵的恶意纵火。一年前，毛承禄纵火金州卫；一年后，杜度焚烧旅顺堡，复仇而去。超过一万名无辜的大明百姓死于金兵的“四攻旅顺”，而被金兵掳走的妇女、儿童、山东民工，数以千计。
　　
　　收到张盘信鸽带到登州城的求救信后，登莱总兵杨国栋按兵不动。随后，从旅顺老虎尾半岛逃到登州水城的杨国栋部众，告知了登州的人们朱国昌已死之凶信，武之望、杨国栋2人很恐慌。傍晚时分，收到耿仲明通过信鸽从旅顺发往登州的信件后，武之望、杨国栋2人喜出望外，总兵杨国栋连忙组织三千山东水师在夜里北赴旅顺。
　　
　　“杨总兵，城破时，很多百姓逃到了旅顺口西面的老铁山地区，我军已经对他们进行了救济，他们的家园尽毁，在旅顺堡已经无家可归……至于双岛、黄金山的张盘军残部，我军已跟他们取得联系……杨总兵，“南关运河”项目如今已成泡影。末将认为，当务之急，是尽快重建旅顺堡……”
　　
　　夜色中，从登州乘船而来的登莱总兵杨国栋表现得疲惫至极，他摆了摆手，对耿仲明、王辅2人说：
　　
　　“时间不早了，本帅以及我的三千登莱水师先在老虎尾半岛休息一晚……你们今天也辛苦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翌日清晨，杨国栋组织部众把幸存的2万旅顺半岛之汉人分批撤往南面的登州府，而双岛、黄金山的张盘军，则被杨国栋打发到耿仲明、王辅2人驻防的长山群岛。远在皮岛的毛文龙得知了登莱总兵杨国栋的操作后，破口大骂：
　　
　　“杨国栋是不是脑子进水啊！旅顺是登州的北门户，东江镇的命脉所在，辽西走廊的犄角，哪能够放弃的！”
　　
　　毛文龙当即修书一封，用信鸽发往登州府，向杨国栋的上司登莱巡抚武之望发出严正抗议。登莱巡抚武之望也认为，旅顺口不能放弃，遂叫停了杨国栋的操作，还临时海运了一批物资到旅顺，稳住了旅顺口的几万大明军民。
　　
　　天启五年（1625年）农历二月，大明帝国对“南关项目”的夭折、旅顺堡的失守启动了严厉的问责机制，大明天子朱由校盛怒而大骂：
　　
　　“国家财政花费如此巨大，南关运河没有凿成，旅顺堡也被金人毁了！武之望这个登莱巡抚是怎样履职的！”
　　
　　然而，在魏忠贤、顾秉谦2人的多方调度下，给魏、顾2人捞了不少钱的武之望、杨国栋2人成功“渡劫”，所有的罪责被推到了死去的张盘、朱国昌2人之身上。一无所有的张盘遗孀，连张盘的抚恤金都拿不到，最后，全凭耿仲明慷慨相助。
　　
　　“嫂子不用担心。若您不嫌弃，今后，张尉就是我耿仲明的义子！”
　　
　　耿仲明知道已故旅顺指挥使张盘那2000余残部的战斗力，他们熟悉黄金山、双岛、老虎尾，以及整个旅顺半岛。在毛文龙的支持下，耿仲明欲收编这支军队，壮大耿家军的实力，并且，接替张盘的“正三品旅顺指挥使”。
　　
　　然而，有意与左都督毛文龙过不去的巡抚武之望却推荐了一个人，砸了毛文龙、耿仲明2人的如意算盘。皆因武之望深恨毛文龙向天启皇帝朱由校启动了“密奏”，毛文龙用“密奏”弹劾武之望不懂军事，瞎指挥，用人不当，且借“南关运河”项目中饱私囊。
　　
　　天启五年（1625年）二月伊始，登莱巡抚武之望与东江镇总兵毛文龙，彻底交恶。
　　
　　同年三月，武之望保举的刘爱塔到达旅顺，正式出任旅顺指挥使一职。奉大明朝廷之命，原东江镇指挥佥事耿仲明代替已故朱国昌，出任旅顺指挥同知一职，协助刘爱塔开展重建旅顺堡以及防范金人进攻旅顺的工作，官升一级。
　　
　　另一方面，出于加快旅顺堡重建工作以及加强旅顺与长山群岛军事协防的考虑，奉毛文龙之命驻防长山群岛的王辅、孔有德2人，亦被大明朝廷任命为旅顺指挥佥事。
　　
　　对于朝廷的任命，广鹿岛的王辅对其女婿孔有德大发牢骚：
　　
　　“明摆着欺负人！武之望明知道我们的任务是驻防长山群岛的，还向朝廷恶意举荐我俩！现在任命下来了，旅顺将来若失守了，我们爷俩也要被追责！”
　　
　　“爹爹，有耿将军的来信！”
　　
　　王嘉，16周岁，王辅的儿子，孔有德的小舅子，长得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像其漂亮的姐姐王玲。王辅很快接过了儿子王嘉递到面前的信，与女婿孔有德一起打开看。自从跟随耿仲明上皮岛后，孔有德开始识字。
　　
　　“坏消息，努尔哈赤活过来了！”王辅一边说，一边摇头。
　　
　　“真的？皮岛的毛帅并没有告诉我们中风的努尔哈赤康复的消息啊。”孔有德回应王辅。
　　
　　王辅说：“这就是刘爱塔的厉害之处。传闻，刘爱塔能接任正三品旅顺指挥使一职，除了得到武之望那老畜生的保举，还有‘天子老师’孙承宗的建议。刘爱塔熟知女真人的内部，以对金人的情报工作见长。”
　　
　　刘爱塔，出生于辽东开原，投诚大明帝国时三十好几，其身形瘦长，五官英俊。刘爱塔原名刘兴祚，朝鲜人称其为“刘海”。刘爱塔于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投奔建州女真，因“伶俐善解人意”，渐渐得到了努尔哈赤的器重与赏识。刘爱塔早期被分到了大贝勒代善的正红旗，因屡立战功，后被大汗努尔哈赤招为女婿（一说孙女婿），成为镇守复州卫的大总管。
　　
　　虽然刘爱塔受到了努尔哈赤的重用与宠信，然而，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是汉人。当异军突起的大金汉国强行推行针对汉人的民族压迫政策时，手拥兵权的刘爱塔决定叛金降明。
　　
　　“辽阳陷，兴祚（刘爱塔）日抱慷慨，冀得一当以报国。”
　　
　　——周文郁《边事小纪》
　　
　　然而，降明后的刘爱塔并没有立即得到大明帝国的重用，皆因负责招降刘爱塔的前登莱巡抚袁可立，很快在阉党的排挤下丢官了。在归降大明帝国的头一年时间里面，被投闲置散的刘爱塔很不得志，他主要作为大明帝国的对金情报工作“特殊顾问”，为明军的抗金工作贡献力量、发光发热。
　　
　　原来，刘爱塔在天启四年（1624年）春天降明后，很快展露了其情报价值。天启四年夏天，凭借刘爱塔提供的情报，后金从天启元年（1621年）开始潜伏在大明帝国京师的“情报总站”被北京城的锦衣卫一锅端，除了一名叫做武长春的“副站长”成了漏网之鱼外，北直隶地区的后金高级间谍全部落网。
　　
　　得知北直隶的“情报总站”被锦衣卫捣毁的凶信后，愤怒的努尔哈赤暴打了大金汗国的特务头子李永芳一顿，破口大骂：
　　
　　“狗奴才！不图报效汗恩，办事不明！一味贪财……”
　　
　　李永芳，“铁岭李氏”的一员，相传为“辽东王”李成梁之孙（一说为私生子）。李永芳在降金前，是大明帝国抚顺卫的三品游击将军。公元1618年，努尔哈赤颁布“七大恨”，公开叛明。金兵第一个围攻的明军据点，就是李永芳据守的抚顺卫城。
　　
　　努尔哈赤在年轻时当过李成梁的义子、李如松的跟班，念在昔日的情分上，努尔哈赤以前辈对后辈的口吻，对镇守抚顺的李永芳发出了劝降：
　　
　　“汝一游击耳，战亦岂能胜？汝多才智，识时务，我国方求才，况如汝者，有不加以宠荣与我一等大臣同列乎？汝若欲战，我矢岂能识汝？”
　　
　　面对努尔哈赤的招抚，李永芳选择了投诚，成为大明帝国第一位降金的高级边将。
　　
　　降金后，李永芳显示出了杰出的情报工作天赋。天启二年（1622年），李永芳策反了王化贞的心腹孙德功，孙德功“欲生缚巡抚以为功，讹言敌已薄城，迎降者免死”，让金兵不战而得广宁城。然而，李永芳却搞不过降明的刘爱塔。
　　
　　入夜，满身伤痕、鼻青脸肿的抚顺额驸李永芳灰溜溜地离开了汗帐。打了李永芳一顿的努尔哈赤越想越气，当夜凌晨，突然中风。
　　
　　刘爱塔的投诚给大明帝国带来了让大金汗国陷入内讧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