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流产的爱情宣言
作品名称:男大当婚 作者:芦棚学子 发布时间:2021-04-19 19:06:13 字数:4012
孙老师走了,排长也走了。或走得悲怆,或走得黯然,但都留下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钟毅被久久激动着,在羡慕他们的同时,也不由地想到自己与李慧娟的关系。
钟毅脑子里开始象放电影一样,一幕幕重现与李慧娟在一起的场景。
从广播室初次邂逅,四目相碰时心灵的第一次悸动,到对小小的广播室,因为有李慧娟的存在而产生的热切向往,直至仅仅听一听广播里李慧娟的声音就能身心陶醉的独特感觉。从水利工地意外相逢时萌发出的朦胧的爱慕意识,到水库大坝上并肩救险后,对她在生死关头表现的勇敢无畏,内心深处荡漾出的由衷钦佩。讨论稿件时的热烈争论,在孙老师窝棚里的畅所欲言,逐渐触及她的心底,展现了一个勤奋好学,志存高远的优秀青年。而救治孙老师前后的经历,则使人看到了她可贵的善良品质……一路走来,李慧娟逐渐从一个视觉上的佳美形象发展为一个慧外秀中立体的人,他明确意识到自己对她的爱慕与日俱增。这是恋爱吗?在此之前他不敢肯定,恋爱这个词对他来说,有诱惑但太过神秘,太过严肃。一想到恋爱,他眼前出现的就是花前月下,甜言蜜语,耳鬓厮磨,私定终身一类令人心跳耳热的情景。他觉得那都是别人的事,离自己还很遥远,他似乎还没有做好向这个前途莫测的旋涡纵身一跃的心理准备。
还有李慧娟的态度,钟毅虽然能感觉到李慧娟对他有好感,但好到什么程度,很难断定。如果冒冒失失示爱,而她不过只当他是普通朋友,自己成了愚蠢的单相思,情何以堪。
这一切困惑和顾虑,被演出路上李慧娟惊天动地的一握彻底撼动了。李慧娟的勇敢举动,不仅鼓舞了钟毅,而且向他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息。他的心障冲开了,心底敞亮了,刹时间看清了自己该走的道路。面对李慧娟抛来的绣球,他必须有所回应,必须大声喊出那句爱情的宣言。
接下来的问题是:怎么表白?写封求爱信?象无数恋爱故事里用滥了的桥段,太俗,太没新意。直截了当找到她,赤裸裸说声“我爱你”,他还没那胆量,也不符合国人表达爱情的传统习惯。最好能用一种既含蓄又直接,能让她一目了然,又富有情趣的方式。为寻找一种合适的方式,钟毅连吃饭走路都在冥思苦想,从来没有为任何事这么艰难过。
一班长很奇怪:“你中魔障了?整天魂不守舍的。”
见到一班长,钟毅脑子里电光一闪,突然有了灵感,由一班长想到排长,想到排长曾经想给女朋友写首诗的事。对啊!李慧娟爱文学,就学古人的样,给她写首诗,诗言情,既有品位又能明志,这方式不是正好吗!
方式一确定,内容也有了。他记起李慧娟宿舍里那束别名“踩不死”的小花,李慧娟爱这小花,她自己也正象这小花,不媚不俗,不艳不娇,清雅而孤傲。何不就以小花为题,写一首明赞小花,暗含爱意的诗?主题确定,钟毅思路大开,饱含深情地诗句从笔底源源奔涌而出:
你是一株无名的小花,
扎根在寂寞的山岗。
不爱慕牡丹的富贵,
不嫉妒金桂的芬芳。
默默地开放,
伴着孤独与彷徨。
风雨中你张开欢迎的笑脸,
严寒里你挺直不屈的胸膛。
纵然是枯萎,
也要高昂起头,
留下对天空的一片恋想。
忽然有一天一只小蜜蜂飞到你的身旁,
小蜜蜂嗡嗡唱着心中的歌,
在你甜蜜的花瓣中流连徜徉。
啊!欢乐的歌声里
升腾起多少依恋,多少希望……
钟毅把诗工工整整誊写到一张带花边的信笺纸上,折叠成四方形,夹到李慧娟借给他的那本“智慧的花朵”里,借还书之机顺势就可送到李慧娟手中。怕李慧娟一时疏忽,发现不了书中的秘密,钟毅故意把夹有信笺的书页折起一个角。喜欢读书的人都有爱书的习惯,见书给折了角,一般都会本能地把它抚平。李慧娟只要打开这页就能见到信笺,读到诗,以她的聪敏和悟性,一读肯定能明白他的心思。
这本书是李慧娟借给他为排长写恋爱信用的,没想到排长的恋爱信没用上,现在却成了他们之间的爱情信使了。
钟毅搭伙的房东家有个女儿在公社工作,也认识李慧娟。钟毅托她给李慧娟带个口信,约她明天上午九点钟,准时在镇邮电所门口见面,有重要事情。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到明早九点钟还有十几个小时,钟毅开始一分钟一分钟计算,既渴望又忐忑,等待着人生意义重大的时刻。向倾心的姑娘递情书,这样的情节,以前只在电影里见过,在小说里读过,一直以为那是别人的事。眼看就要亲身演绎了,如同即将上考场的学生,面对一门自己没有把握的功课,成绩如何,心里完全没有底。
第二天是街子天,军宣队放假,让大家处理个人事务。战士们有的洗衣服,有的写家信,有的相约出去逛街。看看时间到了八点半,钟毅先在镜子里检查一下军容,对自己饱满的精神状态很满意。拿起那本“智慧的花朵”,想了想,打开把夹好的信笺又取出来。书拿在手上,走路时甩来甩去,万一不小心掉落在路上,自己又没察觉,岂不坏了大事。为稳妥起见,他把信笺先装在裤兜里,预备在见到李慧娟之前再夹进去。
在院门口正巧碰上无所事事的鲁晓军。鲁晓军说:“上街啊?一起去转转,这儿的街子天还没逛过呢!”
钟毅犹豫了一下,竟没有拒绝。也许是不好意思拒绝,也许觉得有个人在身边可以壮壮胆。他没意识到这个决定是何等荒唐!更不会想到正是他这次昏了头的过错,不仅改变了他与李慧娟之间的关系,而且为李慧娟最后的悲剧结局埋下了祸根。
他们在集市上随意转悠,钟毅的心思都在与李慧娟即将到来的见面上,想着见面后怎么做,第一句话怎么说,怎么把书还给李慧娟,怎么巧妙地向她暗示书里藏有隐情……鲁晓军对城里难得一见的农副产品,鸡鸭禽蛋蛮新鲜,兴致勃勃看看这儿,问问那儿。在一个卖麦芽糖的挑子前看卖糖的老农把手中的刀铲小锤碰得叮当响,最后还买了两块麦芽糖一人一块,咬上去又硬又粘牙,细细嚼,能嚼出麦粒的清香。边逛边看,慢慢快到邮电所了。邮电所里寄信打电报的人络绎不绝,旁边是供销社,也是与村民们生活密切相关的地方,进进出出的人不少。钟毅还是很容易便看到正四处张望的李慧娟。
钟毅抢先故作惊讶地:“哎呀!你怎么也在这儿?”这是预先设计好的环节,不能让鲁晓军觉出是事先约好的会面。
李慧娟被他问得一愣。还没等她开口质问,钟毅又连忙介绍:“这是我的战友,鲁晓军同志。我们是昆明的老同学呢。”
“哦,你好!”李慧娟客气地跟鲁晓军打招呼。
鲁晓军不错眼珠地盯着李慧娟:“这位女同志,好像也是演出队的。我看过你的演出,演个漂亮的女支书,对吧?”
“哦,你看的是镇上公演的头场演出吧?记得军宣队的同志都来了。那场演出啊……”李慧娟有点惭愧地摇摇头:“仓促上阵,演得太差!很多地方都不如人意。你要是看以后的演出就好多了。”
“够好啦!我听周围的观众都在夸,说整台戏演得最好的就是那个女支书!”钟毅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不过他这一通奉承确实很讨李慧娟的欢心。
“不行,没演过戏,瞎演!”李慧娟嘴上谦虚着,心里肯定乐滋滋的。
“就你那演技比专业演员都不差,真的。我看得多了,一般不随便夸人,但我要夸你一句:演得真棒!”鲁晓军竖起大拇指,赞赏不已的样子。“你知道中国最好的女演员是谁吗?……”谈到演戏的话题,鲁晓军打开话匣子,大秀他在电影知识上的优势。李慧娟被他吸引,两人就演技的话题聊得起劲。
一旁的钟毅反倒成了局外人,插不上嘴,接不上话,神情尴尬地站着看。两人聊了一会儿,李慧娟说她还有一份总结材料要整理,告辞回去。
分手之际,李慧娟找到时机低声嗔怪钟毅:“怎么回事?约我出来,害我干等半天,一句话不说。”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本书在我那儿放太久,想快点还你。”钟毅把书递给她,心慌意乱地,生怕惹得鲁晓军生疑。准备好的几句话早忘到九霄云外。
“就这事啊!”李慧娟有些失望,眼睛里激动的光倏忽暗淡下来。钟毅见她随手把书卷成一个圆筒握在手里,一颗心放了下来。
钟毅其实很紧张,他原来耽心李慧娟马上当着他们的面打开书,发现信笺。要是她展开信笺读到那首诗,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感动?羞涩?还是冷淡?甚至反感?无论什么反应,当着鲁晓军的面,都会令他们两人同时难堪。直到这时他才开始后悔千不该万不该把鲁晓军带来一起约会。
望着李慧娟离去,鲁晓军仍意犹未尽,问钟毅:“这姑娘谁啊?太有魅力了!你不觉得她象某个电影明星吗?”
“电影明星?象谁?”
“阿诗玛呀!我当时看她在台上演出时就觉得象,今天近距离仔细一看,简直象绝了!”
文化大革命前,曾有一部歌剧影片“阿诗玛”红遍全国。其中扮演哈尼族少女阿诗玛的演员,长相端庄美丽,性格聪明善良,成为无数男青年的心中偶像。她在“大众电影”封面上的大头像被人们贴在床头案边,倍加欣赏。据说影片上映后,她每天收到的来自全国各地的求爱信就有两麻袋。
原来没往那方面想,经鲁晓军提起,钟毅仔细回忆对比,发现李慧娟与那个女演员的长相确有很多相似之处。比方说都是椭圆丰润的脸庞,都是乌黑明亮的大眼睛,挺直俊俏的鼻梁,笑起来都有股子甜美味儿。单就外貌看,说她们是姐妹俩都可信。
单从相貌上讲,她们长得并不娇媚也不艳丽,如果按瓜子脸,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嘴这些标准搭配,她们甚至算不上美人。但她们端庄大方,毫不矫揉造作,一颦一笑透着一种纯真的美,她们的美不是装出来的,不是刻意摆出来的,不是表面的,而是从内里自然而然流溢出来的。所以,才更显得超凡脱俗,更具迷人的魅力。
不仅如此,就气质论,钟毅觉得与“阿诗玛”娴静含蓄的气质相比,李慧娟还更多了一分活泼开朗,也更符合当代知识青年的特性。
鲁晓军不停地啧啧称奇,说想不到山沟里还有如此标志的美女。象李慧娟这种类型的姑娘,是他最喜欢,最梦寐以求的。他说曾暗恋过班上一个叫周楠的女孩子,那女孩长得与李慧娟相似,但品性清高,目中无人。他偷偷递过几次纸条,表达对她的仰慕之情。她明明收到的,却像没事一样,从他面前经过目不斜视,傲慢得像只扬头鹅。搞得他很伤心。他说与李慧娟在一起明显感觉到她身上丝毫没有因美貌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隔阂,她就像冬天里的一团火,以无私的温暖吸引人不由自主想靠近她。
听鲁晓军毫不掩饰地大谈对李慧娟的赞赏,钟毅心中象打翻了醋瓶子,同时也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
他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口袋,整个人顿时冻结在那儿了------那张写有情诗的信笺纸还原封不动地躺在他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