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云深处 如霜细雨 第一节
作品名称:忘忧草 作者:风之铃 发布时间:2021-04-15 09:51:33 字数:4631
呼延的眼睛拆线后,双眼重见蓝天。轩辕到乐团和我告别,陪呼延回西藏。
梅雨季节持续了半个多月,晾晒的衣服都干不了,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儿。屋里的玻璃、镜面、地砖、厨房的瓷砖、卫生间到处是湿漉漉雾蒙蒙,屋里的气温比屋外还阴冷,教人难受。我用废旧的毛巾擦干有水汽的地方。
阳台上的两盆多肉植物不记得拿回来,放在阳台外的花架上,我擦玻璃窗时发现那两盆植物被小鸟啄食了,气得我连声骂粗口。
楼下传来秦卓雍的声音:“囡囡,你要的货到了,下来拿呀。”
秦卓雍的单位是外贸进出口的,前段时间听说有极好的兔绒背心,我叫他留几件下来,他对我交代的事挺上心,亲自送过来。我正擦着阳台上的玻璃,不想下楼,便朝他叫道:“你上来呀。”
“方便吗?”
废话,秦卓雍有时说话词不达意的,而我也是发神经,回他一句:“我老公不在家,你说我方便不方便?你上来呀。”话一出口,顿时觉得不对,尤其是看到对面阳台在晾衣服的丰奶奶投来的异样的眼光,我难堪地吐了下舌头,跳下垫脚凳,跑去开门。
秦卓雍抱着一捆的衣服站在门外,我接过衣服,突然看到对面防盗门的猫眼是一亮一闪,我去,有人在偷窥。
我把事先准备好的几张红牛交给秦卓雍,边说:“今晚有时间吗?我们乐团聚餐,一起吃饭。”
“哦,是三八聚餐?”
“对呀。”
“不去。”
“为什么不去?说是三八聚餐,男同事也可以去吃饭的。”
“我算什么呀。”
“水清可想你了。”我笑说。
“得了吧,囡囡,别取笑我了,你把我当成贾琏了?香的臭的都要?拜托,我还是很自爱的。我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什么人。”秦卓雍把钱放进钱包里,转身下楼。
“我介绍一个表妹给你,要不要?”我朝楼下直着嗓门叫。
“我只喜欢王清泉。”楼下传来秦卓雍的声音。
真的假的?我呆住了,想到还没擦完玻璃,进屋继续工作。
晚上,我们单位的女同胞在一家大酒店的包厢聚餐,男同事也参加饭局。吃过饭,我们开始搞各种活动,我和辛歆是笑料百出,出糗不断。欧阳摇着头,被我们两个生性顽皮的女生搞得头都大。
每天早上醒来,我总在挂历上划一道红杠,看着日子,轩辕说他清明前后请探亲假回来。
每到风雨交加的日子,外公的病情就加重,他基本不再出门,我和叶芷蓁常回去陪他老人家。
如今,张颉予工作之后,常回叶芷蓁那里,他试图打动叶芷蓁,与她复婚。三月底,外公要回台北与过去的老朋友聚会,张颉予和叶芷蓁陪同前往。
窗外雨声淅沥,我蜷缩在柔软的棉被里,朦胧中,一只温暖厚实的大手抚摸我的头发,抚遍我的脸颊,亲着我,我睁开眼,轩辕的脸孔在我眼前放大,热热的呼吸吹在我耳边。
轩辕回来了,我的耳边掠过心动的歌曲,我仿佛看到我站在舞台上,忘情地唱着歌。风流淹没红尘中,大浪淘尽多少痴情种。粉蝶杨花更深宵永,景色秾芳谁与共?残雪暮春暗香动,一窗花影映帘栊,郎君意深情更浓。
手机铃声催响,轩辕把我从床上拉起来,他手一放,我又继续倒下去,他又拉,我整个人倒在他身上,因用力过猛,他没防备,抱着我一起滚到床下,被褥层层裹着我们,怎么也分不开。我们像孩子似的放声大笑,手机又在催。
“今天是妈的生日,我提前赶回来,不要让她等太久。”轩辕把被褥叠得平平整整,穿上睡衣进卫生间漱洗。
我坐在书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个丝锦绣袋,里面装着满满的玉坠玉珮玉镯。
“宝贝,快点。”轩辕穿上皮衣,拿着一对皮手套。
我穿上一件霜色羽绒衣,戴上一顶雪青色冬帽,系上一条莹白丝绸围巾。轩辕打量着我,忍不住说道:“我的囡囡,真是清水出芙蓉,清纯美丽!”
室外微风拂面,雾粉般的毛毛雨纷纷扬扬。我和轩辕坐上摩托车,戴上头盔,驶出小区,向县城奔去。一小时后,我们回到四合院,史咏新买的一辆东风牌轿车停在大门前。轩辕按了两声喇叭,大姐打开铁门。盼盼跟在妈妈身后,见到我们,欢叫着。
“舅舅,舅妈,舅公和表舅来了,还有曾姥姥也来了。”
我和轩辕掀开竹门帘走进堂厅,一对衣着朴素的中年夫妇和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婆婆以及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坐在红木沙发上,见到轩辕,那对夫妇和小伙子便站起身。
“小昶。”
“表哥。”
“舅舅,舅妈,云飞。”轩辕亲切地打着招呼,“我媳妇,囡囡。”
我和亲戚们也打着招呼。
今天是家婆生日,我送她一只碧绿透明的翡翠玉镯和一串五彩碧玺玉珠手链,把家婆给结结实实地乐坏了,说这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首饰,如今生平第一次戴上,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史咏取来室内电暖器,再端上两个电磁炉上桌,家婆和大姐忙着端菜,我和盼盼负责摆碗筷。
“姥姥,舅舅,舅妈,云飞,吃饭。”轩辕从父亲手里接过一瓶红酒,用起盖器打开红酒盖,给每个人斟上。
轩辕和亲戚用家乡方言说话,我听得懂一些了,吃饭的氛围不是很愉快,轩辕的脸色凝重,家公家婆和大姐话不多,餐桌上舅舅的话比较多,似乎在发着牢骚。
轩辕放下筷子,转头对我说:“囡囡,跟你商量一事。”
我吃着粉条,问:“什么事?”
“舅舅舅妈住的那栋老楼房发生火灾,引发几家住户的煤气罐大爆炸,造成半栋楼房垮塌。舅舅家住二楼,也垮塌了,姥姥被压伤了腿,到现在都走不了路。他们的家没了,没有办法,只好投奔我们。”轩辕看着我,
“你同意他们住在这里吗?”
我怔了怔,轩辕很尊重我,先征求我的意见,家公家婆和大姐都在紧张地看着我。
“是长住吗?”我问。
“是长住。”轩辕说,“他们原是做面皮粉条生意的,不是在菜市场,而是租街边的门脸房,现在街道拓宽,门面租金升得老高,他们租不起,再加上房子没了,不得已来投靠我们。云飞去年刚从青藏高原边防部队退伍,找了几份工作都不合心意,他也想在这里找份稳定的工作。”
我说:“家里人有困难,互相帮助是应该的。这院子房间很多,如果爸爸妈妈不觉得麻烦,就由他们说了算,我是没意见的。”
全家人听我这么一说,顿时笑逐颜开,紧张的心情也松缓下来。
“刚刚路过县中心,看到街边有两家门脸房转租,”轩辕对舅舅舅妈说,“吃了饭我和囡囡找房东问价格,合适的话就租下来。爸爸种的菜多,也可以摆些蔬菜做生意。在市场的路边叫卖,不太好,被城管像赶苍蝇似的,让人难受。”
“这个主意好。”家婆乐呵呵地说。
“至于云飞的工作,我可以找秦卓雍帮忙。我听他说,开春之后,他们单位要到人才市场招聘,他是这事的主管,我跟他先说一声。”我取出手机,和秦卓雍联系上,说了表弟找工的事,秦卓雍一口应承下来。
云飞的工作一下子得以解决,让全家人喜不自胜。
“舅妈,舅妈。”盼盼叫我,“你知道吗?现在我多了十几个师妹,申老师把你的巨幅彩照贴在综合楼的外墙上。你的彩照好漂亮哦!好多家长都知道申老师教出来的学生是乐团首席!”
我笑道:“那舅妈也给你长脸了。”
“对呀!那些小师妹都知道你是我舅妈,好羡慕我!”盼盼得意地说。
屋外细雨连绵,天气阴冷,花园里玫瑰月季傲然绽放,兰花茶花也散发着清幽的馨香。屋里暖意融融,两口火锅冒着滚滚热气。轩辕往我碗里夹一筷子的牛肉,我在菜面上涂抹上家婆做的蘸料,大口地吃着。
“囡囡真是能吃,不会是怀孕了吧?”大姐微笑说。
轩辕一愣,盯着我说:“对呀,囡囡,你上次一个劲叫肚子饿,我们都大意了。明天我们去医院做个检查,别像上次那样。”
我有点不知所措地说:“不会吧?我还不想那么快生孩子。”
轩辕有点不高兴了:“囡囡,我大你整整九岁,是到了做父亲的时候,别让我等太久。”
家婆也说:“到了合适的年龄,就做这个年龄该做的事。别拖了,你生了孩子我帮你带。”
我不说话,轩辕又夹了一筷子的鸡枞放在我碗里,我来者不拒,饕餮地吃着。
家婆笑眯眯地说:“看样子是真的有了。这次可千万别像上次那样,得好好养着。生个大胖孙子延续咱们轩辕家的香火。”
我吓了一跳,紧张地看着轩辕:“如果是女儿呢?”
轩辕眼带笑意地说:“女儿也没关系,现在政策不是放宽了,你是家中独生女,可以多生一胎。”
对于生孩子,我是真的还没有心里准备:“轩辕,你知道我平时嘴很馋,这次不一定是,你别抱太大的希望。”
轩辕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锐利的目光仿佛能洞穿我的思想,他不悦地说:“囡囡,咱们结婚多久了?结婚就意味着生儿育女,你上次流产,全家人都替你惋惜。美嘉现在挺着个大肚子经常来部队,把武长宇给得意的,他说我结婚比他早,做爸爸却没有他早,你让我情何以堪?上个星期和老班长通电话,他也希望我早点当上父亲。连成少全说,你做了母亲,就不会像个调皮的女孩子,玩起来没心没肺的。”
我顿时不高兴起来:“成少全怎么这么说我?”
“他说得不对吗?”轩辕声音提高了两度,语气也严肃起来,“你性格大大咧咧的,有时任性得不得了。怀孕了自己都不知道,白白丢掉了一个孩子,你知道你父母我父母有多心痛?胚胎的性别都看出来了,是个男孩儿,你爸爸最喜欢男孩子,我们家这个姓是稀姓,族谱记载着,是正宗的黄帝后裔,黄陵县轩辕丘,我们家祖祖辈辈生活在那里。”
我第一次见轩辕发这么大的脾气,他也第一次跟我说了他姓氏的来历,震惊住了。
家公这时说话了:“我爷爷参加抗美援朝,在一次战役中被炸瞎了两只眼,而且身体里还埋下许多弹片,可他还顽强地生存着。他生了四个儿子,我父亲是家中最小的,刚满十八岁就去西藏当兵,几年才回家一趟,他官职做到团长,在一次执行任务时遇到雪崩,不幸过早地离世。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我是遗腹子,八岁时母亲操劳过度,因病去世,我和哥哥是三位伯父一起拉扯大的,是吃轩辕丘的百家饭长大的。两个哥哥只读到初中,就辍学找工,供我读完高中,他们都没有当兵,现今在家务农。我当兵退伍后,为了给两个孩子创造一个好的学习环境,出来打拼。我做了生意后,每年都记一笔钱给小昶的三位爷爷两位伯父,小昶当兵后,也和我一样,每年寄钱回去,我们要为他们养老送终。喝水不忘挖井人,做人要懂得感恩戴德,这是我们做人的原则。”
我定定地听着,如石化一样,轩辕家的故事深深感动着我,心潮阵阵起伏,泪流满面都未觉察。轩辕把我抱在怀里,给我拭着泪水。
“我以后不再任性了。”我流着泪说。
轩辕轻声说:“该玩就玩,别刻意压抑。”
家公说:“清明我们要回老家祭拜黄帝陵,囡囡,你回去看一看吗?我们那里有规定,逢五逢十是大年,去年我们没有回去,今年逢大年,说什么都要赶回去祭拜。”
大姐说:“每年的清明祭拜,我们那里搞得可热闹了。全国各地、海外侨胞的轩辕子孙都千里迢迢赶回来祭拜,你是轩辕家的媳妇,更应该回去看一看,祭拜祭拜。”
家婆对轩辕说:“明天去医院检查,确定是有了,就给孩子定下名字,清明回去,把名字记在村里宗祠的族谱上。”
轩辕点着头,柔声对我说:“别哭了,我都没骂你,你哭得这么厉害。”
“你训人比骂人更教人难受。”我抽咽地说。
“不是吧?有那么严重吗?”轩辕讶然地问家人,“有吗?”
云飞说:“你媳妇说得没错,你完全是一副训人的口气,她是你的媳妇不是你的士兵。”
轩辕内疚地揽着我,向我道歉,我的眼泪这才慢慢收止。
吃过饭,我和大姐收拾碗筷,听到堂厅里传来舅妈的说话声,说我眼泪浅,说两句就掉眼泪。
“在我们那里,是女人把男人骂跪在地上,眼泪?根本没影儿的事。”
轩辕却说:“所以我不喜欢那种女人,女人是水做的,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我媳妇真是水做的,有时跟父母顶嘴,跟同事吵架,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看电视电影看到动情,眼泪像江水一样,止都止不住。笑起来也一样,泪水多得不得了,可以用完一包抽纸巾。”
家公说:“水做的女人是最善良的,心也最柔软。”
盼盼也加入大人的谈话:“申老师说,舅妈小的时候,有一次,他放了瞎子阿炳的音乐,舅妈听了就掉眼泪,哭得老惨了,好像家里死了人似的。听完音乐就跑去学二胡。”
大人们纷纷笑起来,舅舅舅妈向轩辕打听他与我认识的过程,听说皆因一个石榴结缘,大家放声大笑,都说轩辕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