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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生死演出

作品名称:男大当婚      作者:芦棚学子      发布时间:2021-04-15 00:14:07      字数:4438

  正当演出计划在顺利实施之时,滂水坝子地区流行起脑膜炎来。在当时乡村还显落后的医疗条件下,这是一种很难防范,死亡率极高的传染病。足以令人闻之色变,毛骨悚然。
  得病者先是头痛呕吐,继而嗜睡抽搐,最后精神呆滞,神志模糊导致死亡。据说死者模样十分恐怖,面容痛苦,背部僵硬,头后仰弯曲成弓形,装棺材时需使劲掰直。
  疫情初期,县医院派人来救治,发现此次流行的脑膜炎不是通常的细菌性,而是少见的病毒性。普通抗生素不起作用,需增加抗病毒的药物。这类药县医院没有,已经向省卫生厅写了报告,要求省里的大医院帮助调剂,但药物一时半会儿难于送到。换句话说,目前滂水坝子地区的脑膜炎尚处于无药可治的状态。
  按演出计划,下一步的目的地是红旗五大队。红旗五大队正是整个滂水坝子疫情最严重的地区,死亡病例的报告多出自这里。去还是不去?演出竟要面临生死抉择,这情况事先谁也想不到。
  有的队员建议放弃红旗五大队的演出,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安全第一。大多数队员都不同意,我们宣传的是九大精神,这是光荣而艰巨的政治任务,没有任何困难可以阻挡我们。红旗五大队的贫下中农正盼星星盼月亮,盼着九大精神的雨露,我们有什么理由退缩不前?我们革命青年就是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阶级敌人都不怕,还怕小小的疫情?
  演出队豪情满怀向疫情发起挑战,按计划出发。红旗五大队和所属的八个生产小队都不在坝子里,路途不近。演出队一早就出发了,山路上偶遇一位打猎人。五十岁左右,一身黑衣,扎着布腰带,步履矫健。肩扛一枝火药枪,俗称:独角龙,意为不能连发,打一枪需灌一次火药。
  大家跟他打招呼,老猎人很豪爽健谈,正好同路,一路走一路聊起来。见他空着手有人问他怎么没打到猎物。老猎人一听不高兴了,认为是在质疑他的能力,不服气地说:“我昨晚上只是去下套,抓点野鸡野兔这种小东西,顺便整整。小伙子,我跟你讲,要说打猎咯,滂水坝子团转几十里,没得人不晓得我神枪赵老倌。我打死的麂子野猪数都数不清,豺狼都打过十多只。你们看看这根麻绳,我打得野兽都用这根麻绳捆了扛下山呢……”
  老猎人取下盘成几圈挂在腰间的一根长绳,拇指粗细,被动物血和油脂长期浸透,变得黑亮硬滑,已看不出原先的颜色和质地。老猎人自豪地把绳子展示给大家看,如同展示自己辉煌的成果。
  “大爹,你打过老虎吗?”有人好奇地问。
  “这一片山里头没得老虎。不过我打过狗熊,整个滂水坝子只有我一个!”老猎人脸上充满荣耀。
  不需大家要求,老猎人已经兴致勃勃地讲述起那次打狗熊的经历来。“那一年观音岭上来了一只狗熊,村子里的牛羊被咬死好几只。请了好几个打猎的都不敢去,因为晓得打狗熊太危险,搞不好就会丢掉老命。后来找到我,我带了一个年青徒弟一道去。打狗熊一个人不行,个子太大,一枪打不死,它会闻着火药味扑上来,来不及灌火药,跑都跑不脱,一定要两个人配合。我们在山上转了三天,找到一条狗熊走的小路分开埋伏下来。讲好了的,见着狗熊我先开枪,等狗熊扑过来他再开第二枪。没得多久,狗熊来了。太嚇人了!站起来比人高一个头,巴掌张开象烧火的扇子,我打过那么多野兽,看了手都发抖。年青徒弟可能慌了,身体一动被狗熊听到,朝着他冲过去。我赶紧把狗熊引过来,壮起胆子开了一枪,肯定打着了,狗熊象没得事一样,吼一声,转身朝我扑过来。我急着喊徒弟:开枪!开枪!没得动静,再一看他已经逃了老远。我心里头想:完了,今天死定了!狗熊已经冲到面前,张开嘴咬过来。我伸手一挡,被它咬着手臂,听见咔嚓一声,象咬根树枝,我晓得骨头断了。狗熊的爪子又朝我脸上抓,我头一偏,后脑帮上的皮被撕下来。我痛得眼冒金星,但脑子还清楚,要想活只有拼命了!我用另一只手抽出腰刀,朝着狗熊的胸口猛地戳了两刀,就哪样都不晓得了。等我醒过来,已经跟死狗熊一起被抬到村里,那把刀还深深地插在狗熊身上。伤好以后,一只手成了残废,头上也留了块疤。喏,就是这只……”
  老猎人举起左手,努力抬也只能到腰这么高,再抬不动。又侧过头让大家看他的后脑勺,亮光光的一片,没一根头发。“莫看左手残废了,我还有右手,照样打得准。”老猎人举起右手,做了个扣扳机的动作。乐呵呵的样子,仿佛刚才讲述的惨痛经历只是别人的故事。
  分手时向他打听红旗五大队还有多远,他用手一指前方的一个山头说,不远,翻过那山就到。看那山虽然很高,但好像就在眼前,大家信心倍增。
  山区有句话:看山跑死马。说明山里的距离是不能用目测来衡量的。那山看着不远,可左走右走就是到不了面前,好像你往前走它往后退一样,你走多远它就退多远,双方的距离始终不变。走着走着天就黑了,自从听了老猎人的故事,队伍中就没了歌声,也没了欢乐,说不清为什么,只觉得心里象添了块无形的压舱石,再轻松不起来。偏偏天又下起小雨,演出道具都是用硬纸板涂上颜色制成的,经不起雨淋,大家都把防雨的雨布和毛毡等雨具拿出来包裹道具,宁可自己被淋湿。
  不知走了多久,队伍好像迷路了,绕来绕去总在原地打转。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开始发慌。莽莽山林如同茫茫大海无边无际,越是盼着见到有人气的村庄,脚下的路越是没有尽头,再怎么走前方都是冲不破的重重夜幕。黑暗中劲风穿过山林,发出怪异的声响。湿透的衣衫紧贴肌肤,又冷又怕,一班长带着男队员走在队伍前后,把女队员夹在中间,几个女队员则紧紧簇拥在一起,互相壮胆打气。
  按理说这样的夜路大家也不是第一次走,本不该有如此怯弱的反应。说到底还是心理作用,毕竟要去的不是普通的目的地,而是病魔猖獗,危机四伏的疫区,如同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随时可能把人一口吞下肚去。每个人的潜意识里难免浮着一层本能的恐惧,甚至是慷慨赴死的悲壮。在这种心理状态下,周边环境更容易起到推波助澜的效果。都是涉世未深的年青人,说不怕是假的,短暂的冲动过后,更多的还是现实的思考。
  终于,在漆黑一片的寒夜中,前方出现了几点光亮,久违的光亮。有光亮就有人家!有人家就有了希望!大家疲软的双腿顿时有了力量,加快步伐向光亮奔去。
  渐渐看清了,原来是几支熊熊燃烧的火把。来的是红旗五大队的队长和几个男社员,因为久等演出队不见人影,耽心途中出什么意外,顺着山路迎过来。
  在最需要藉慰的关头,蓦然见到一张张温暖的笑脸,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在最渴望安全感的时刻,身边出现一个个强健的卫士,筑起一道放心的保护墙。此情此景,演出队个个抑制不住鼻酸眼热,几个女队员没出息地哭出了声,连从来流血不流泪的一班长也被感染得湿了眼眶。
  在大队部,早已守候的社员群众把一碗碗热腾腾的米花红糖水端给演出队的队员,这是当地习俗中接待客人的最高礼仪。红糖水蜜甜,爆米花喷香,喝在嘴里,暖在心头。大家连湿衣服都来不及换,简单吃过晚饭,马上开始演出。
  演出过程中气氛热烈,掌声不断。演了那么多场次,第一次遇到这么热情的观众和激动人心的场面。其实节目还是那些节目,演员还是那些演员,甚至比平时还少。因为考虑到此行的危险性,几个年幼体弱的女队员被留下了,没有随队前来。虽然她们留下的空缺由别的演员替代,但至少在演出规模上是有削弱的。贫下中农是朴实的,也是知道感恩的。看到演出队不顾安危,冒雨跋涉前来为他们演出,是在以特殊的方式表达他们由衷的感谢。
  大家心里明白,演得就格外卖力,台上台下互动,高潮迭起。有的节目连演两遍还不够,欲罢不能,演出时间大大超过往常。在欢乐的热潮中人们暂时忘记了病魔,忘记了高悬在头顶的这把达摩克里斯剑。
  当晚演出队住在大队部。夜里钟毅觉得周身难过,辗转难眠。清晨,开始发觉脑袋沉甸甸抬不起来,强撑着起身,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又把他跌回床铺上。以为可能是昨晚劳累和受了风寒,休息一下就好。后来发现情况越来越不妙,症状不仅没有减轻,相反头痛得愈加强烈,到了快要裂开的程度。浑身开始发热,烫得象个大火炉。他躺在床上眼睛睁不开,肚里翻江倒海恶心欲呕。大家来看他,说着言不由衷的宽慰他的话,闪烁不定的眼神却分明透着不便明说的另一层耽忧。这何尝不是钟毅自己的耽心?他不愿往最坏的那方面想,可又不得不想。身处疫情中心,感染的概率本来就高出好几倍,目前的症状又实在太像。
  一班长备有一点常用药,也只能给他几片止痛片,聊胜于无。他听到一班长和其它人在门外小声商量,听不全,断断续续能猜出一点意思。总之是又焦虑又束手无策,最后清楚地听到一班长一声叹息:“看看再说吧!”他的心也随着这声叹息深深地沉下去。
  到了下午,钟毅已经昏沉沉有点迷糊了,感觉脖颈也开始发硬,似乎按预定的症状阶段又发展了一大步。为防万一,一班长规定除了他,其他人尽量不要踏进钟毅的房间。钟毅觉得自己很快要死了,眼前甚至出现临死前可怕的情景。想到年纪轻轻就要抛尸在这荒僻的乡野山村,再也见不到家人了。心里既委屈又伤感,真想尽情大哭一场。朦胧中觉得有一只柔软的手摸到自己额头上,一睁眼是李慧娟坐在床前。
  “感觉好点吗?”李慧娟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青橄榄:“村里人说这东西能治脑膜炎,我刚从山上摘来的,你吃吃看。”
  钟毅对橄榄并不陌生,在昆明上学时常有郊区的农民挑来卖,一般需用盐水和甘草腌了吃,味道不错。青橄榄就很难吃了,咬一口酸得打哆嗦。从没听说过青橄榄还有治疗脑膜炎的功效。
  见李慧娟一脸真诚,钟毅不好驳了她的好意,硬着头皮嚼下一粒。橄榄一如既往地酸涩,不过酸过以后满口生津,喉咙感觉特清爽。心想眼下也没别的法子可用,死马当活马医吧。
  李慧娟看着他把一把青橄榄全吃下去,照顾他躺下休息,放心地走了。不一会儿又回来了,带来满满一挎包青橄榄,逼着钟毅半小时吃一把,看来她是真相信这东西能救命了。
  一夜无事,第二天奇迹发生了!钟毅的头痛明显减轻,烧也退了,可以坐起来,还吃了小半碗稀饭。这一变化不仅让钟毅欣喜,整个演出队都大喜过望。
  事后,李慧娟说,这是她第二次救钟毅。第一次送他饭团,扮的是慈悲的菩萨。这一次送的是仙草,扮的是救命的白娘子。别人都当笑话听,钟毅却听出了话外之音。
  从这一天开始,青橄榄成了演出队每个队员兜里的常备食品。闲暇时就掏一粒丢到嘴里咀嚼,开口说话空气中全是青橄榄味儿。好在这野果在当地毫不稀罕,满山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不用担心断货。那段时间钟毅吃青橄榄都上了瘾,一天不吃嘴里就不舒服。
  直到疫情结束,演出队无一人感染脑膜炎,大家把这归结于青橄榄的神奇功效。没有科学数据支撑,但钟毅从感情上愿意相信,不管怎么说,青橄榄对他有救命之恩。
  若干年后,在一次与中学同学的聚会中,恰巧有一个同学是搞中医的。钟毅向他聊起这段故事,同学说,钟毅当时是否感染了脑膜炎暂且不论,因为从他叙述的症状看,他得的多半是普通的伤风感冒。但青橄榄的确是一味中药,药名余甘子。具有清热解毒,消炎抗菌的疗效,可以显著抑制急性炎症的发展。所以,钟毅当时病情的缓解与吃青橄榄确有直接关系。再者,脑膜炎是通过呼吸道传染的,从这点看,他们大量嚼食青橄榄,可以有效杀灭咽喉部的病菌,对预防脑膜炎肯定起过积极作用。
  总算为青橄榄名正言顺地记了一功。但在钟毅心目中,这功劳一大半应该记在李慧娟头上,毕竟是她最先找来了青橄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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