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姐弟情深

　　“妈妈，快点回来，阿公不动了。”妈妈在挖菜园地，我赶紧跑去喊她。
　　等妈妈回来，爸爸已经将阿公抱到地上，放在一块竹席上。妈妈摸了一下阿公的鼻孔，确定已经停止了呼吸。
　　“瞎子，快去倒一盆热水来，跟阿公擦一下身子。”妈妈跟阿公边擦身子边说，“唉！阿公好可怜，腰和屁股上生褥疮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真是受活罪。”
　　妈妈跟阿公穿寿衣，我和姐姐给阿公烧纸钱，阿公的寿棺早就放在了堂屋里，这是前段时间就准备好的。
　　妈妈对我们说：“开友，你到连山去跟大爷报丧，要记得跟大爷磕头。开秀，你去通知二叔，先走幺姨娘家里去，再到二叔家里去。开全你去通知幺舅舅和幺外婆，请幺舅舅去帮我们请下道士。”
　　在阿公这一辈人中，他们有六弟兄；因为弟兄多，家里穷，阿公他们几弟兄才在外地去谋生。有去帮人当长年的，有去当写田户。有几个兄弟都失去了联系，连山的大爷和新萍的二叔是阿公大哥的儿子，还有一个幺爸在甘肃省上班，他是阿公兄弟的儿子。
　　阿公死了，不用跟他喂饭了，妈妈告诉我：“在阿公没有出门之前，每天要跟他供饭。你去跟他舀点饭，拿个小板凳放在阿公前面。”
　　妈妈叫我怎么做，我就照着做，要供饭烧纸钱，寿棺前面还要跟阿公点一盏灯。每天早晚妈妈带着大嫂和姐姐，跟阿公哭丧，这是在前段时间，妈妈就教大嫂和姐姐学过哭丧的。大嫂和姐姐很难学会哭丧，主要是记不住，妈妈对他们说：“记不到词语就算了，到时候你们跟着我哭就是了。”
　　哭丧是带着一种哭腔，以哭的形式寄托亲人去世的哀思，以唱的形式纪念长辈的生平事迹。哭的词语大部分都是：“我的阿公啊，儿孙们不孝啊……”哭的时候手上拿着一张手巾，捂住眼睛，拖着长长的腔调。哭的声音能带动其他人的伤感，每次他们哭的时候，我都有种很想哭的感觉！
　　他们哭的时间很多，早上天没有亮就要在阿公面前哭一次，有客人来了也要哭，爸爸还要跪拜；他的眼睛看不见，我感觉他很累，来一个人要跪一次。以前听妈妈对我们说：“跪拜是给亡人减轻罪孽！到了那边少受痛苦。”
　　阿公走的第二天早上一早，幺舅舅带着道士来了。这位李道士年岁已高，杵着一根拐杖留着很长的胡须。他一来就对妈妈说：“准备到有没有纸张笔墨？”
　　“有，早就准备好了。”跟他拿来毛笔，纸张和墨水他就开始写，把我们所有人的名字都写上去了。下午开路的时候，大嫂把宣传队的锣鼓借回来了，安排了几个小伙子来打锣。
　　把老道士吓到不得了！他对妈妈说：“你这样敲锣打鼓，会不会把我抓起来？”
　　“不会，你不用害怕，队长打了招呼的，说阿公岁数很大，可以操办一下，没有人去告。”正是破除封建迷信的高峰期，如果有人去告就是会抓起来，这也是李道士担心的。
　　就算要抓他也不好抓！他那么大的岁数了，他走路要人扶，说话没有力气。妈妈很担心他会死在我们家里，吃饭了叫他来吃饭，他说：“不想吃，没有饿。”
　　妈妈去问他：“李老师，你想吃点什么？”
　　他回答说：“吃不进什么都不想吃。”
　　妈妈就用新鲜豆腐，瘦肉片里面加上生姜，鸡蛋，淀粉和菠菜跟他煮成清汤，端给李道士吃：“好吃，好吃。”他吃得很满意，连说好吃好吃，妈妈每顿都这么煮跟他吃。
　　他睡觉休息了，妈妈都不放心！找个理由去喊他：“李老师，你睡到冷不冷？”过一阵又问他，“李老师，几点钟发丧？鸡都叫了一遍了。”这是妈妈后来和我们聊天说起的，她很怕老道士有个三长两短，万一一口气不上来，怎么得了？
　　送阿公上山，请了8个人来抬棺材，父亲端着灵牌子，我在旁边拉着他；安葬的时候还要说好话，抬棺材的人要说好话，要给他红包，道士也要说好话。安葬了阿公，道士中午饭都没有吃就走了，不知道他真的是不想吃，还是怕公社里来人抓他。
　　阿公还没有死的时候，三哥对我说：“阿公死了，开路的时候不到12岁的人看得到鬼，也看得到阿公成仙以后的样子；如果想看就在额头上画一个十字架。”
　　以前也听他说过，那是说别人家的我很害怕！不知道能不能看见，我听妈妈说：“阿公走了，开了路以后每过7天要跟他烧纸钱，他要回来领。”
　　怕忘记日子，三哥用毛笔字在一张纸上写下了，头七至尾七一共四十九天。每一个七天都要跟阿公烧纸钱供饭，我以为真的能看见阿公；起初都没有什么，最后的尾七，可能很思念阿公！我就在额头上画了一个十字架，看能不能看见阿公腾云驾雾回来！结果发现三哥是骗人的。
　　我很想看看阿公当了神仙是什么模样，结果什么也没有看见。我一直在想，以前一听说死人都很怕，想见阿公为什么会不害怕？
　　阿公走了后，第二学期开学了，这一学期是第七册，我看见过妈妈对石老师说：“我的儿女带得多，要一碗水端平！每个儿女都读几年书。”
　　开学的时候我不敢向她要学费，也没有到学校里去，心想我已经学会了算账了，还看得懂连环画。就在家里扯猪草，捡狗粪也能减轻家里的负担。
　　“开全，你为什么不去读书？”大嫂问我。我就告诉她：“妈妈说的要公平对待我们，我也想去读书。”
　　“那你明天就去读书，我给你把学费交了。”大嫂给我交了两元钱学费，我又继续去读书。其实我们家现在劳动力很强！阿公走了，我们家6个人，只有我一个人在吃闲饭，没有在生产队挣到有工分，爸爸在家里养猪，也在挣工分，大嫂教书也要挣工分，还有补贴钱。
　　我在心里想今后卖柴，我一定要把学费存起来，不去找妈妈要学费。后来我每次卖了柴火的钱，都留下一部分，慢慢地存了几元钱。
　　有一天三哥跟妈妈商量：“妈妈，我们打不打一口沼气，打一口沼气公社里要补贴几十元钱。”
　　妈妈说：“你看哪里好打，就打吧。”
　　三哥对我们说过：“要得好，把沼气打在石头上，这样不会塌方，也好抹灰浆，也不容易漏气。”
　　三哥买了打石头的工具手锤和凿子，最初是在我们房屋边打了一个。刚刚打到有一米多深，就打不动了，石头有点硬：“爸爸，不要打了石头太硬了，要打那么大的一个沼气池，不知道要打到哪一天？只有去找软一点的石头。”
　　最后在我们新房子后面找了一个地方，这种石头是叫羊肝石，打下来是一块一块的，用手都捏得碎。三哥要在生产队干活路，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爸爸和我两个人在打。我也拿不起手锤，石头打的有点多了，爸爸在上面提，我在下面装。三哥早晚也要来打，这种石头很好打，比泥土硬不到多少，没过多久就打了一个大沼气池。
　　沼气池打好了要抹灰浆，一般用水泥加河沙抹出来最好，不容易漏气或脱落掉。好多人都在修人民渠的工地上去偷沙子，胆子小的就不敢去，没有河沙就用一种沙石代替；就是我们山上到处都是的沙包石，用东西打碎再用筛子筛出来，代替河沙。
　　这种沙包石只用挑到石晒坝里，用手锤打烂筛出来，堆到哪里备用，请一个专业的人来抹灰浆。三哥请了一个人回来，他不但会抹灰浆还带了一个烧沼气专用的灶来。
　　沼气做好了，就得给招去里面挑水下料，不管是哪一家人，只要是把沼气做好了，跟队长打个招呼，他会派人来挑水，然后喊人去割青草往沼气里填充材料。只有青草也不容易产生沼气，最好用猪大粪，生产队是不允许用猪大粪填充沼气的，沼气用过以后就不肥了。
　　为了沼气有燃气，每天晚上三哥都在猪圈里面去用桶装猪粪，挑到沼气里去。过了一段时间，沼气产气了，产气的时候，沼气里面的水会往上面长，就表示已经有去了。刚开始三哥忙了好久都没有把火点燃，还请了用过沼气的文积明先生来指点，才把火点燃，兴高采烈地用一口铝锅煮稀饭。刚把水烧开又没有气了，漏气的原因是因为沼气离我们家厨房太远了，还有就是接口太多，三哥买管子的时候，一次没有买够长度。
　　大嫂建议：“开友，你为什么不把灶端到新房子里去煮？这样子离沼气不是就近得多了。”把沼气灶和铝锅端到新房子里煮饭，气是够得到用也煮得好一顿饭，只不过要麻烦一些。
　　富裕了都在大力发展建设！我们家里修沼气。幺舅舅想修房子，他跟妈妈商量：“二姐，我们家的房子实在太窄了，小人又多，我想再修几间房子。”
　　幺舅舅本来和大舅舅一起在罗江居住，幺舅舅当兵回来的时候，大舅舅全家人都很开心。幺舅舅成了家以后，在缺粮少食的年代，增加了人口粮食就不够吃。由于种种原因，大舅舅和幺舅舅两个人起了隔阂。在妈妈的建议下，幺舅舅又回到了老家封家山来居住。
　　幺舅舅和舅母从罗江回来，就是一根扁担挑着他们的衣服和被褥，连锅头碗筷都没有。在我们家住了一段时间，妈妈和幺舅舅回去找他们的房子，已经被别人住了，住房子的人也是自己家门，不可能把别人全部赶走。
　　他们腾出一间房子跟幺舅舅他们住，这间房子在大堂屋的旁边。堂屋是供奉祖先的祠堂，是几大房人的祠堂，后面靠着一个山坡；右边也是别人的房屋，这间房子是木质结构，连墙壁都是木板做的。
　　幺舅舅在房子中间打了一扇墙壁，房子就一分为二，一间房子用着住人，一个房间用来煮饭。生产队支持养猪了，幺舅舅在房屋后面把山坡挖了一片下来，修了一间房子，用来煮饭养猪，这样也多了一个房间。
　　现如今幺舅舅家又要增加人口了，他们家里本来就有五个人，今年幺舅母又怀了小孩。
　　幺舅舅找妈妈商量就是想扩展房屋，妈妈对幺舅舅说：“修几间房子，你打算修到哪里？有没有树木和瓦？”这是修房子的基本条件，首先得有屋基，修房子的材料，然后才是吃的粮食和金钱。
　　幺舅舅说：“我打算把房屋后面的山坡挖下来，有一部分是我们的树山和竹山，如果想修三间房子，就得把洪二爷的竹树挖一片。”
　　妈妈说：“洪二爸答不答应你呢？”
　　“他就是有点不想同意。”洪二爷名叫封宗洪，他也是妈妈他们的长辈，他们夫妻是五保户，没有儿女，别人送了他们一个绰号，叫洪土地公、土地婆。
　　“那就把开友叫过去，帮你先把山坡挖下来再说，过两天我去做一下洪二爸的工作。”妈妈喊三哥去跟幺舅舅挖地基，幺舅舅也请了其他的人，有封世昭、封世启两个舅舅和幺姨爷。
　　挖山坡的工作主要是挖树木和竹子最难！挖的就是竹兜兜，它的根茎很长，挖好了地基才能修房子。
　　这一天妈妈到幺舅舅家里去，带了6个小靶子面火鸡蛋，早就在家里装好了，送给洪二爷的。先去洪二爷家里：“洪二爸，我来看一下你老人家，没有什么拿的，给你拿了点鸡蛋和面，你不嫌少哦。”
　　洪二爷很开心：“哎呀，二姑娘拿慰你哦，你这么有心。”
　　妈妈对幺舅舅说：“封世开，今天中午去把洪二爸请来吃顿饭，煮好点炒点肉，请他喝点酒，跟他商量一下，看把他的竹山挖得下来一片么？”
　　要吃饭了幺舅舅对封纪隆说：“你快去请一下洪二爷到我们家里来吃饭，我还要忙一阵就收工了。”
　　丰纪隆去请二爷，妈妈对他说：“你把他们两老口子都请起来吃饭嘛。”
　　“洪爷爷，二婆婆，我爸爸说请你在我们家去吃饭。”洪二爷高高兴兴地回答：“哦，要得要得，你先过去，等一下我们就来。”
　　这一顿饭对洪二爷很尊重，吃完了饭坐到休息，幺舅舅跟洪二爷把烟点燃：“来二爸，抽一支纸烟。”
　　洪二爷受到了尊重，还没有等幺舅舅开口，他就乐呵呵地说：“封世开，你要修房子屋基不够，你把我的竹树山挖一片下去，我又没有儿女，争到那么多做啥子。”这就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就因为妈妈给他送了两个小把子面和鸡蛋，幺舅舅请他喝了一顿酒，他就满口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