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湿雨春色深

　　吃过晚饭，思源回到房间，这两天她跟家婆学用毛线打婴儿袜子纳鞋子。致远端着一盆烧得正红的火炭进屋，放在床头边，又轻轻地盖上炭罩。他拉过一张椅子坐在思源身边看着她笨拙地打毛线，脸上挂满了暖暖的笑容。
　　“你笑什么？”思源抬眼看了他一眼说。
　　他握着她放在床上的小脚，捂在胸口上说：“我好幸福！我的老婆在学着做山里女人的手工活。”
　　思源不以为然地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学些手艺。”
　　致远却说：“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心态。现在晚一辈的女孩子好多都不想学纺线织布做手工，情愿在外面买。那个才旺甲姆说他的奶茶手艺可是祖传的，儿子却不肯跟他学。”
　　思源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上次才旺甲姆和你说什么了？你慌里慌张地跑开了。”
　　致远笑了，说：“那家伙和人一熟了就是个话唠子，尽说荤话。”
　　“说什么荤话？”
　　致远在思源耳边低声说：“他说第一次见到你你瘦得像没营养的格桑花，屁股没点肉。现在你是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好看得不得了。”
　　思源讶然地瞪大眼睛：“真够黄的，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致远笑说：“他老婆更黄，说他们有一种藏膏药，能让男人兴奋一晚上。我吓了一跳，赶紧走人。”
　　思源摇头笑着，她一边在捻线头一边说：“致远，你那战友怎么样了？”
　　一说到战友，致远收敛了笑容，黯然说：“仁贤德够可怜的。住得是破烂土坯房，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母亲有病女儿又小。我买了一袋米一桶油几斤肉给他。我和大伯商量决定帮一帮他们，让仁贤德到种植园来工作，负责整理药材，每月五百元。村后还有一间土坯房让给他们全家住。他生活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他。”
　　思源放下手中的毛线，摸着致远的脸庞，为他的善良感动着。
　　“明天下午诚远开拖拉机去接他全家过来。你想吃什么？我到镇上买。”他问。
　　“给我买一斤毛豆腐和半斤面筋，我想吃那东西。”她想了想说。
　　致远心中掠过软软的柔楚，他早听说怀孕的女人口味变得与平时不一样，有的变得古怪有的变得刁钻，但他的媳妇变得虽有不同却是相当打地气的。他搂着他的媳妇说：“买一斤太少了，买几斤回来，想怎么个吃法都可以。还买几斤豆腐皮，放一些在鸡汤里特别好吃。”
　　思源笑说：“叫妈放陈醋孜然花生酱吃。”
　　致远愕然地看着思源：“宝贝！现在天寒地冻的，你可不能吃凉拌食物，胃会着凉的。”
　　“妈的汤里放了好多红枣黑豆枸杞还有人参，我现在体内都是上火的，想吃一些下火的。”
　　致远说：“叫妈少放一些，但也不能吃冷的食物。你要多吃鱼多吃肉。”
　　思源放下手中的毛线，有些不悦地说：“我从小顿顿吃鱼，现在不想吃鱼了。我就想吃毛豆腐面筋，是温的。”
　　致远笑了，说：“好，好！依你！”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巧巧和你说什么了？小妹说你当时一张脸红得像喝醉了酒。”
　　思源笑了，揽着致远的颈项轻声说：“她说弘远像足了大青山，虽然文化不高，但尽得中华好儿郎的优秀品质，韵味无穷，但弘远说你比他还要好百倍，你是当兵出身，经过铁打钢铸过的。然而白菜萝卜毕竟是不一样的，不知我对你的看法是怎么样的？”
　　致远一脸的浓浓笑意：“你对我的看法是怎么样的？”
　　思源巧笑嫣然地柔声说：“山里的萝卜，辛辣但是带着甜脆，我喜欢！”
　　致远心中狂喜，一把抱着思源紧紧地拥吻着。
　　文远在外面敲门，致远放开思源拉直棉衣把门打开。
　　“十二叔在等你，你去吗？”文远问。
　　“去，我马上就来。”致远转身对思源说，“乡镇上的社火组织邀请我们村参加明天镇上的社火会。我现在去十二叔家，晚些回来。”
　　思源说：“村里的社火都有什么形式？”
　　“大伯他们是化脸谱装鬼，妈她们是扭秧歌，打腰鼓，妹她们是坐旱船，我们是狮子舞和踩高跷。”
　　思源一听来了兴致，下床说：“我也去看看！”
　　致远给思源穿上姑婆做的棉袄，系上围巾戴上帽子，再穿上厚棉袜厚棉鞋。院子里，婆婆和妹妹也准备出门，大家一块儿走。
　　古意洁净的村路上每隔五十米都装上了更亮的白炽路灯，方便村中妇女走夜路。致远牵着思源的手向十二叔家走去。两个妹妹看着大哥牵着思源幸福甜蜜的样子，都不禁乐开怀。
　　一路上，不少村民都向同一个方向跑去，尤其是孩子们跑得最欢。
　　“村里每年都搞社火吗？”思源问。
　　“好多年不搞了，没那么多钱。现在有钱了，大伯说以后都要搞，村里热闹村子才兴旺。”致远说。
　　“你过去参加过吗？”
　　“参加过的，踩高跷呀。”
　　思源想像不出致远踩高跷是个什么样子，不觉笑了。进了十二叔的院子，里面挤满了男女老少，好像一村的人都来了，热闹极了。
　　巧巧看到思源也来了，高兴地拉着她的手，说：“看大伯化的猛鬼，一点都不猛，软扒扒的。”
　　思源跟着巧巧挤进堂厅，见到十三叔给村里十几个老男人在化猛鬼妆，什么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阎王小鬼全上场了。
　　思源看着那些笑面鬼说：“怎么全是笑的？一点都不恐怖。”
　　哈！大家都笑开了，负责安排服装的十二叔说：“现在是黑夜，一会走出去怕吓着了村里的孩子和胆小的女人。明天上场就不是这种妆了。”
　　为了明天的社火会，今晚的彩排也是够拼的。
　　村里的社火节目丰富，人数也多，每家每户至少有一人参加，包括小孩子也要参加那种腊花舞和踩高抬。
　　院子里，诚远挑着一根扁担，扁担两头分别站着两个五六岁的孩子。思源惊讶地瞪着站在扁担两头不跌下来的孩子，惊叫着：“他们没有恐高症吗？站得稳吗？”
　　她的声音虽小，但全院子的人都听到了，大家放声大笑。一位叔公对致远说：“致远，你老婆着实可爱，说话很逗趣。”
　　致远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边穿舞狮服边说：“我老婆是很可爱的。”
　　致远现在称思源已不叫名字，一张嘴就是老婆。大伙笑了，与致远说着风趣的荤话，思源没听到他们说什么，但看到致远被说得脸膛红通通的，满脸的羞涩。
　　化好妆，社火的队伍走出院子，在村里走两圈。一时间，锣鼓闹钹儿响唢呐叫，村里沉浸在一片欢乐的喜庆之中。
　　第二天，思源和姑婆巧巧母女跟着村里的社火队走出村子，全村的人浩浩荡荡地倾巢而出热闹极了，到了镇上的一座庙堂前与全乡镇的社火团队集合，时辰一到，社火队上街游行表演。
　　这次的社火组织规模盛大，人数众多，大街上人山人海人头攒动。思源走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观看各种大型表演，杂耍、杂技、秧歌、高跷、旱船、舞狮、舞龙异彩纷呈生动有趣。思源拿着相机拍个不停，她心里已经热爱上了这片土地。
　　舞狮队伍中她看到了她的致远和安远文远正远在专注地有力地舞着醒狮，她的心跟着亢奋激昂的鼓点声一样激动，她也和身边的姑娘们一样兴奋地又叫又跳。
　　社火结束，她和姑婆巧巧大伯母找了一处饭店吃饭。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致远在找她。她挂上电话不久，致远和一群兄弟姐妹们父辈们全找上来，母亲和一群女人们也赶来，饭店里聚满了他们村里的人，饭店里热闹开来。思源迎上去，望着致远布满汗水的脸，取出纸巾给他擦汗倒茶水。
　　“好看吗？”致远问她。
　　思源点着头说：“好看！这里的社火不亚于国外的狂欢节！”
　　“喜欢这里吗？”致远又问。
　　“喜欢！”
　　致远一把抱紧她，在她脸上用力地亲一个，响声之大把大伙都逗得大笑起来。
　　诚远说：“致远是不是常这么亲思源的？”
　　思源含笑不语，致远笑说：“我天天都亲我老婆！”
　　“臭美！”大伙起哄。
　　姑婆笑说：“漂亮可爱的媳妇就要多疼爱。”
　　致远得到姑婆的肯定又用力在思源脸蛋上亲了一个，笑声更响了。
　　大伯把脸上的鬼脸油彩擦拭，思源阻止，并给他们照了几张相，笑说：“今天的鬼好凶猛哦，我们这些弱女子也不怕还要跟猛鬼们共进午餐。明年我也要参加，化个孟婆装。”
　　笑声顿时一大片，逗得姑婆大笑不止。思源让大伯十二叔致远点菜款待大伙，今天这顿午餐她请客。好菜好汤很快端上桌，由于思源在，年青的男子不敢斗酒，但也喝得很厉害。正喝得尽兴，致远的手机响了，是社火的组织者在找他，说有奖励要赏给站芯子的两个孩子。一刻钟之后，有位老者找上来，手里端着两个烤得金黄的乳猪头。致远把乳猪头送给卓远的小女儿和十二叔的小孙子，并邀老者一起和他们吃饭。老者也不拒绝，坐在大伯中间和大伯二叔三叔推杯换盏，吃得不亦乐乎。
　　下午三时，诚远用拖拉机把仁贤德一家三口接到村里。仁贤德衣衫破旧，坐在一张钉有木轮子的木板上让人看了好不心酸。小女儿衣着单薄冻得直流鼻涕。致远对战友真是好，买棉衣给他们，把仁贤德全家安排得周全妥当方才离去。
　　过了十五，大伯和致远带着思源到了镇上坐班车向城里出发，转道去香格里拉，寻找那位种植专家。一路上，致远背着行李牵着思源小心地呵护她，晚上住酒店，致远都打来一盆热水给思源泡脚。
　　几经辗转，思源在一家镇上的农科研究所找到了那位专家。一见到那位专家，三人都不觉傻住了，这位专家很年青，似乎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请问您是叶盛吗？”思源不敢确定眼前这张有着娃娃脸的年青人就是专家，她得进一步确认。
　　“对，我就是叶盛。”年青人放下手中的培养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打量着三位陌生的客人，“你们找我有事吗？”
　　致远盯着叶盛，目光久久落在后者脸上，感觉似曾相识，而后者也紧盯着他看。致远上前介绍他们的身份，并说明此行的来意。叶盛瞪着致远三人，眼镜后面是一双发直发愣的眼睛，完全是一副震惊不已的表情。
　　大伯说：“叶专家，你有时间吗？我们可以好好地谈一谈吗？”
　　叶盛回过神来，连忙说：“有有。”他放下手中的活儿，把致远三人带到研究所对面的一间临街小茶馆，点了一壶绿茶，大家坐下来慢慢地详谈。交谈过程中，思源打开带来的电脑笔记本，让叶盛浏览他们种植园的图片。
　　浏览了种植园的图片，对青山种植园有了一定的了解，大伯不仅许诺让叶盛入股，还有丰厚的年终分红。叶盛不敢相信老天爷会在新年过后带给他好运，他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惊愕地犹豫不决着。
　　思源看出叶盛矛盾的心里，取出随身带来的种植园营业执照复印件和相关证件，并说明自己的身份。当听到思源是来边远山区支教的北京硕士生时，叶盛完全震惊住了。
　　“这是我的证件。”思源把毕业证书身份证原件拿出来给叶盛过目。
　　不用再怀疑了，叶盛爽快地答应了邀请，他将尽快办理停薪留职手续，带着他的植物进驻种植园。
　　致远和大伯思源在小镇呆了一星期，一边等叶盛办理手续一边考察周边的花卉圆艺。叶盛言而有信，办好了手续，即刻带致远三人到他的试验田，采集他培育的全部茉莉月季。
　　为了尽快把植物送回到种植园，致远到物流公司联系车辆把茉莉月季搬运到车上。
　　几天后，致远大伯和思源带着叶盛和他一车的茉莉月季回到青山种植园。为了叶盛专心工作，大伯把叶盛安排在三叔家住，三叔早已腾出一间好房间让叶盛居住，吃用都不用愁。
　　山村又请到了一位种植专家，大伯和致远的干劲更足了，有了任建辉和叶盛的加盟，种植园呈现一片欣欣向荣的现象。
　　茉莉月季重新落户大青山，不管刮风下雨、烈日当头，人们总看到叶盛在地里忙碌的身影，他的辛勤很快换来茉莉月季的抽枝长叶换发新颜。
　　种植园的扩大让致远更加忙碌，但他不忘督促宁以静以鹏远安远把关网店和药材店的生意，卓远管理地产公司。巧巧从商店调到种植园里担任出纳兼统计，弘远负责集成部工作，康远负责客服部工作，光远负责行政部工作，诚远负责管理几间大仓库。种植园实现电脑操作，按正规的流程运营，公司规模已逐步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