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黄色书籍”事件
作品名称:男大当婚 作者:芦棚学子 发布时间:2021-04-11 17:47:00 字数:3440
北方的战事爆发之后,军宣队恢复了每天一小时的军事训练,除了练射击投弹等基本功,针对现代战争以坦克为主要突击力量的特点,还增加了一项步兵打坦克的训练内容。没有坦克就因陋就简,在镇外的山坡上用木板石块搭建成坦克模样,练习如何隐蔽接敌,把炸药包爆破筒等投上去。
这天训练结束,大家说说笑笑回到驻地。刚上楼就见一本薄薄的小书堂而皇之躺在地板中央,走在最前面的赵永祥抢先把书捡起来:“咦,谁的书?性的……哇!”看着书皮刚读了两个字,脸色骤变,迅速把书丢掉,象在稻田里劳动时手上不小心沾到一条恐怖的蚂蟥。
钟毅脑子嗡地一声,心想:“坏了!”这书不是别人的,正是前天鲁晓军悄悄塞给他的。书名“性的知识”,光名字就撩得人怦然心跳。封面被摩擦得毛糙卷曲,不知已辗转流经过多少人的手。鲁晓军说是他从家里偷带来的,再三叮嘱他只能一个人看,绝对不要被别的人发现。
整整一天,钟毅把这本小书藏在怀里,象揣着一个充满诱惑的潘多拉魔盒,迫不及待想马上开启它。好容易熬到熄灯时间,他躲在蚊帐里用被子严严实实蒙住头,点着手电筒一口气把书看完。这其实是介绍两性基本知识的科普读物,拿到今天满大街摆着卖也没人要。可在谈“性”色变的年代,书中所描述的常识对于大多数年青人都是一个从未涉猎过的神秘世界,心灵产生的震撼可想而知。
钟毅看得如醉如痴,忘乎所以,不知不觉已到半夜。仍贪婪地把一些主要段落看了一遍又一遍,眼前慢慢幻化出想入非非的情景……
……自己恍惚正置身浴池中,被温热的水包围着,象有无数双柔软的手轻抚浑身的肌肤,让人产生彻骨的快感……蒸汽氤氲中突显一具赤裸的女性身影,面目模糊,但酮体滑润洁白。出浴仙女一般,曲腿坐在池沿,摄人心魄……一股躁动不已的热潮由下而上侵遍全身,越来越难以把持,终于抵达欲望的高峰,随之一泻千里,飘飘欲仙……
第二天不得不晾晒被玷污的被褥。班里的老兵陈进财绕着他挂在铁丝上的被褥上下打量,阴阳怪气地:“哎呀!钟毅同志画地图的水平越来越高了嘛,看看,都画到非洲去了!”
羞得钟毅无地自容,似乎内心深处某个阴暗的角落也被揭开,一同晾晒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书不是在褥子底下好好藏着的吗?怎么就跑到地板上来了?莫非不甘寂寞,自己溜出来,借着风力明目张胆游荡到最显眼的位置?实在想不通。
不过,这风虽说坏事,无意中也帮了个忙。滂水镇的民居属滇西一带标准的土木结构建筑,一般都有两层。下层为堂屋,是吃饭和会客的主要场所,比较宽敞,中间有火塘,为烧水和取暖用。楼上用木板分隔为许多小间,为睡觉用。军宣队住的宅院,主人是以前滂水镇的财主大户,规模比普通民宅大得多。解放初期被收为集体所有,用作开会和集体活动的场所。为了方便,原先用于分隔各房间的木板被拆除了,变成一通到底的开阔场地。这次专门腾给军宣队使用,下面的堂屋开会学习,上面休息住宿,大小正合适。木质地板非常结实,全排除了排长住唯一的单间,其他人都在地板上打地铺,床铺分左右两排,中间是通道。
这书被风吹过来,不偏不倚正好止步于两排床铺中间的过道上,一个难以界定归属的模糊地带,也就是说人人都有可能是它的主人,都难脱嫌疑。这状况使绝望中的钟毅看到希望,陡然而生负隅顽抗的勇气。
书被交到排长手中,他皱着眉头说:“是哪个闲得无聊,看这种书?”但直到晚上开会,排长只讲了些工作上的事情,对书的事只字未提。第二天也没提,不知是忘了还是觉得压根不是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钟毅一直悬着心,见排长的态度,开始暗自庆幸。管它是忘了还是不介意,不追究最好,时间一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等风头过去,找机会把书偷出来还给鲁晓军,万事皆休。他注意过排长把书锁在唯一的小木柜里,钥匙就放在挂墙上的挎包里,神不知鬼不觉把书偷出来并不难。即便排长察觉书丢了,也难判断是谁作的案。
鲁晓军知道书被收的事,倒是没怎么责怪他,虽然很大度地说:“没事,收就收了呗。”但钟毅看得出他是很心疼的,这种书想再找一本,恐怕比登天还难。钟毅觉得愧对鲁晓军,所以才甘愿冒险下决心把书偷回来。
正当钟毅策划好了每个细节,等待时机行动时,指导员知道了书的事,从正蹲点的六甲公社赶过来,要亲自处理。指导员是十几年的老政工干部,原则性强,政治敏感度高,对这件“黄色书籍”的案子尤为重视。一听说指导员插手,钟毅心里一颤,知道情况变复杂了。
晚上召开的专题会议上,指导员举起手里的书:“证据在我这儿,它的主人肯定在你们中间。是谁?希望你大胆地站出来,主动承认错误,属于思想认识问题,可以批评教育。要是拒不认错,那就是态度问题,性质就不一样了。”
大家面面相觑,无人开口。
指导员继续说:“大家不要小看这本书,这是腐蚀革命战士灵魂的毒药啊!可我们有的同志根本看不到危险,反而把毒药当蜜糖吃,可怕啊!这股不良的思想倾向必须坚决斩断,绝不能让它蔓延!在这个原则问题上,我们每个同志都应该有旗帜鲜明的态度!”
排长接着指导员的话头,也表明了态度:“这事发生在我们排里,我非常痛心。我这个当排长的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平时对大家的思想教育抓得不够,让资产阶级的歪风邪气钻了空子。我先向党支部做检讨,同时也希望同志们认真对待,积极揭发,坚决斗争,要通过这次事件提高阶级觉悟,杜绝此类事件的再次发生。”
两位领导说完,会场依然沉默。不是不想发言,实在是不知说什么。谁都清楚罪魁祸首跑不出在坐的二十几个人。揭发吧,没线索。批评吧,没对象。
场面让指导员有些恼火,口气严厉起来:“没人承认?这就奇怪了,莫非这东西自己长脚跑进来的?不管是谁,我劝你不要心存侥幸,以为不承认领导就没有办法了?团里有个侦察排大家都知道,侦察排是干什么吃的?专搞敌人情报的。你想想,敌人隐藏那么严密的情报都能弄到手,你这点小小的秘密还能瞒得住?非要逼着领导动用非常手段,到时候你就被动了!”
一班长忍不住了:“谁的书,大胆承认嘛!男子汉敢作敢当,不要让大家跟着受连累。”
指导员干脆直接点名了:“陈进财,你怎么不说话呀?”
陈进财平时说话没遮没拦,喜欢开些荤荤素素的玩笑,出了名的不正经。尤其有个最让领导讨厌的毛病,热衷于给来队探亲的家属“排座次”。
连队里常有干部家属来探亲。男子汉的世界里出现一女性,万绿丛中一点红,给充满阳刚之气的军营带来一点阴柔之美。难免吸引大家的眼球,陈进财是最活跃的一个,喜欢给这些家属打打分,排排名次。哪个高了,哪个矮了;这个苗条,那个臃肿;谁家的文静,谁家的粗俗……指导员的老婆,山东女人,人高马大,说话办事干脆利落。两个儿子调皮捣蛋,在连队跟战士们打得火热,玩得开心。吃饭时叫几声不应,她过来二话不说,一手拎一个往胳膊底下一夹,像两捆麦穗一样夹回家去。陈进财直接给起个绰号“孙二娘”。
传到指导员耳中,虽忌恨但也无奈。此行为既不违纪也不犯法,无非过过嘴瘾,总不能给个行政处分吧。
正因为众所周知的德行,他此刻被指导员作为主要怀疑对象毫不奇怪。所有人恍然大悟,唰地把眼睛集中到他身上。众目睽睽之下陈进财慌了神:“我说什么呀?又不是我的……”
“真不是你的?”指导员从语气到脸色都写着大大的问号。
“我……我向毛主席保……保证……绝对不是!”陈进财急得要拍胸脯。结结巴巴的张惶样越看越像真的嫌疑人。
大伙儿跟着起哄:“不是你,你慌什么?招了吧。”其实心里也明白,陈进财虽然嘴贱,但有贼心没贼胆,未必敢藏这样的“黄书”。
陈进财脸涨成猪肝色,气呼呼地:“你们为什么不招?凭什么赖到我头上嘛?”
“好啦好啦!大家严肃点!”指导员制止住大家的戏谑。“老实说,凭我多年政治工作的经验,眼睛一扫心里就已经有数。希望犯了错误的同志能够争取主动,会上不愿意谈,底下谈也行,找你们排长或者直接找我都可以。”
钟毅始终不敢抬头直视指导员,不知道指导员的话是不是冲着他的,只觉得指导员锐利的目光探照灯似地在他头顶扫来扫去,手心不知不觉捏出两把冷汗。有几秒钟时间他的心理防线差点崩溃,真想站起来坦白,哪怕被处分,也比这样受煎熬好过。下意识地看一眼鲁晓军,只见他一副若无其事的轻松样儿,终于受了鼓舞,铁了心跟他一起扛到底。
开了半天会,劝也劝了,吓也吓了,毫无结果。指导员只得把此事作为悬案暂存。临走时把那本作为罪证的小书带走了,让钟毅偷书的计划也一并落空。
风头过去了,钟毅有时想,排长肯定知道书是鲁晓军的。为什么他来之前排里一直平安无事,他一来没几天就冒出本“黄色书籍”?只有他最有条件是书的携带者和传播者,换了指导员也会这样推论。可是领导都没有点破,心照不宣地都没有执意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感觉在顾忌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