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火烧巨野

　　东平，古称东原。明朝洪武十八年（1385年），朱元璋设东平州，归兖州府管辖。在张凤翔用信鸽向山东巡抚赵彦报告郓城被围的情报时，耿仲明为首的东江援军驻防在东平。
　　
　　初次见面，山东巡抚赵彦对耿仲明的印象还好；到了第二天清晨，赵彦视察耿仲明手下的军队时，眉头紧锁，当众摇头。
　　
　　原来，东江镇物资短缺，新招募的三千名耿家军新兵没有军服穿，而且大部分人光着脚。
　　
　　袁可立对赵彦说：
　　
　　“东江镇不容易。他们孤悬海外，坚持抗金，物资短缺，情有可原。”
　　
　　匆匆视察一番后，赵彦巡抚黑着脸离去，留下袁可立安排东江援军将士到军营吃早饭。
　　
　　因毛文龙出海抢劫失败，为了给东江镇的军民留下更多的口粮，耿仲明在出征前，只给部队带了极为有限的粮食。他们在南下的路上一直省着吃，每人每餐一碗白粥。东江将士们一进济南府军营，看到了相对丰盛的早饭，个个立马狼吞虎咽，像一大群刚出狱的难民。这一切，被山东官兵看在眼里。
　　
　　上至山东巡抚，下至普通士兵，对耿仲明为首的东江援军印象很差。
　　
　　大敌当前，赵彦想派发一批粮食，把耿仲明为首的东江援军打发回登州府北面的东江镇。他觉得，留下这支“难民军”，用处不大。袁可立坚决反对，他说：
　　
　　“人不可以貌相，海上不可斗量。士兵营养不良，军械参差不齐，没有军服，没有鞋子，都不是不能解决的大问题！东江援军是驴是马，拉到战场上打一仗，自然知道！”
　　
　　因为袁可立的坚持，赵彦派出军需官，把耿仲明的军队带到了济南府的武器库，给耿仲明为首的东江将士们派发军械。东江将士们把手中的木棒换成长茅，把破刀换成铁剑，没有弓箭的人拿弓箭，没有头盔的人拿头盔……在耿仲明准备带手下的将士到前线，找山东副总兵杨国盛报到前，赵彦的军需官给东江援军泼冷水：
　　
　　“耿将军，奉赵彦巡抚之命，发给贵军的军械为‘借用’，借出的数目下官已登记做册，麻烦耿将军签字画押。”
　　
　　难堪的耿仲明装出友善的笑容，爽快地在登记册上签字画押。在人家的地盘上混饭吃，只能当孙子。
　　
　　山东副总兵杨国盛收到赵彦的军令后，把耿仲明为首的东江援军打发到东平城驻防。
　　
　　从东平到郓城，大约70公里，正常人一天可以走50公里。如果耿仲明选择强行军，东江援军可以用一天一夜的时间，赶到被闻香教乱军围困的郓城。
　　
　　另一方面，若从东平到东面的宁阳，大约45公里，部队若带上辎重，正常行军，也需要一个白天的时间。
　　
　　当时的山东官兵主力集中在宁阳与泗水一线，与闻香教乱军激烈争夺曲阜。因此，东平这个驻防点属于前线，却又远离真实的作战地点。
　　
　　孔有德一边看军事地图，一边对耿仲明说：
　　
　　“杨总兵真奇怪，中央军已经打下了郓城，他应该命令我们进驻汶上啊！汶上离宁阳只有30公里，离郓城不到60公里，若两边需要救援，驻防汶上的军队都容易前往接应呀，据情报显示，汶上只有不到一千人的地方民兵。”
　　
　　耿仲明也在孔有德旁边看地图，他谈谈地回应了义弟孔有德：
　　
　　“杨总兵压根就没想过让我们上战场，他觉得我们耿家军可有可无，帮不上忙。”
　　
　　第二天，孔有德向耿仲明提出回东江镇，他受不了被山东官兵们瞧不起的气。仗着毛文龙的宠信，孔有德在皮岛是横着走的主，连武艺不凡的毛承禄都怕他三分。
　　
　　“我们留在东平，除了代表耿家军，也代表东江镇，还代表登莱巡抚袁可立！袁巡抚待我们东江镇不薄，我们的士兵之所以可以天天在东平吃到山东的粮食，填饱原本干瘪的肚子，全赖袁巡抚的关照！若我们现在跑回东江，岂不是让袁巡抚在赵彦面前丢脸面？”
　　
　　孔有德听后，沉默片刻，随后对耿仲明说：
　　
　　“我说不过你，我带耿帆、耿鑫2人去打猎，逮些野味回来晚上吃！”
　　
　　当兵多年的尚学礼早已混成“兵油子”，眼见年轻的主帅耿仲明沉稳持重，办事情滴水不漏，心理稍安。尚学礼对儿子尚可进、尚可喜2人说：
　　
　　“你们俩人今后多向主帅耿仲明学习。三人行，必有吾师。”
　　
　　来自东江镇的四千余人就这样天天呆在东平吃白饭。士兵们除了日常的射箭训练与基本格斗训练外，就是休整。大半个月过去，辽兵面黄肌瘦的现象没有了，大伙的体力得到了恢复。
　　
　　耿仲明为了陪孔有德消磨时间，带着耿乐、耿智、耿七、耿金、耿帆、耿鑫6人，天天跟孔有德学习枪刺、刀法、剑击、棍术，大半个月过去后，耿姓7人的武艺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同年农历七月初九，耿仲明在东平城收到了山东副总兵杨国盛的军令：
　　
　　“进驻汶上城，然后向西面虚张声势，大张旗鼓地远动，接着，迅速撤回汶上。通过虚假进军郓城的方式，扰乱围攻郓城的闻香教乱军之部署，策应正从河南赶回郓城的五千中央军以及来自江苏的地方部队之救援郓城军事行动。”
　　
　　在军令的末尾，杨总兵用加粗的字体提醒耿仲明，“贼众势大，切勿交战！”
　　
　　收到杨国盛的军令后，耿仲明、孔有德、尚学礼3人召集所有的东江援军百户官，举行紧急军事会议。耿仲明在会场挂起了一幅详细的鲁南地图，简言意赅地布置军事任务。鲁南地图原本是尚学礼的私有财物，他为了讨好耿仲明，主动“充公”。
　　
　　耿仲明为首的东江援军一共走了一天两夜，才到达目的地。他们在第一个白天向汶上行军，走得很慢，然后在夜幕降临后，突然改变了行军路线，加速行军。他们走了一个晚上，把山东地方军控制的汶上城远远甩在身后。东江明军在破晓前潜伏在一座偏僻的荒山上，休整睡觉，等待天黑。
　　
　　午饭后，孔有德向耿仲明建议直捣距离部队扎营所在荒山30公里的巨野城，耿仲明摇摇头，说：
　　
　　“若现在出发往巨野城，还没走出3公里，我们就已经暴露了。闻香教掌握了这一带的下层百姓之人心，只要有百姓的地方，就有他们的耳目。闻香教乱军的主力现在被我们的友军牢牢地钉在曲阜、峄县、郓城三个地方，他们控制的巨野城肯定兵力空虚。虽然兵力空虚，但若闻香教提前发动信仰他们的巨野百姓参与守城，凭我们现在的实力，肯定打不下巨野城。我们要想顺利打下巨野城，只能靠偷袭！现在，我们继续耐心等待，好好休息。天黑后，往巨野城急行军。”
　　
　　七月十一日破晓时分，东江援军在巨野城的外围架起了两门中型“虎蹲炮”，那是毛承禄围歼郑一官的追杀船队后，缴获的其中两门中型虎蹲炮，而其他缴获的虎蹲炮，都是轻型火炮。在耿仲明挂帅南下前，毛文龙主动找到了手拥二十余门虎蹲炮的义子毛承禄，替南下的耿家军借到了火力最强大的两门。
　　
　　磅！磅！
　　
　　两发炮弹穿过晨曦，分别打在了巨野城的北门与东门，雷鸣般的巨响回荡在巨野城外的山林中。
　　
　　“杀……杀……杀……”
　　
　　炮声沉寂，东江明军将士的冲锋呐喊之声吓着了巨野城内受惊的闻香教信徒。很快，两根厚重的长圆木顺着虎蹲炮打穿的窟窿，几乎在同一时间撞开了巨野城的北门与东门。
　　
　　七月的北半球天气炎热，且昼长夜短。在东江明军杀入巨野城之时，红红的太阳已从巨野城东面的小山上升起。巨野城的北门由孔有德带头冲锋，而负责东门冲锋的将领为耿乐。耿乐已跟随同龄的孔有德学习了相当长时间的枪法，这次带头冲锋，耿乐属于自告奋勇。
　　
　　整个巨野城的防守兵力只有不到一千人，而且大部分是老弱残兵，战斗在东江明军的首轮冲锋中结束。年轻的耿乐喘着大气，敌人的鲜血顺着其手中的红缨枪滴在了巨野城里的主干道之青砖上。耿乐在这场战斗中成功地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耿仲明听从了孔有德的建议。在刺眼的阳光下，战败投降的闻香教乱军士卒们全部人头落地。对于被宗教洗脑的狂热信徒，不会投降，只会诈降；对于那些不信仰闻香教却又想浑水摸鱼而加入乱军的穷人，耿仲明想不到办法分辨他们，只好一并杀掉。有少数的闻香教教徒在东江明军打进巨野城里面时，分别向西门与南门突围。
　　
　　东江明军把城中的所有百姓全部赶到了城外，对于拒不离城的人，耿仲明下令全部杀死。在把百姓赶出巨野城的过程中，有隐藏在百姓当中的闻香教狂热分子不约而同地偷袭耿仲明，负责耿仲明安全的百户官耿七，果断地命令30名燧发枪枪手开火。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枪声沉寂后，东江明军将士奉耿仲明之命，在巨野城中的各个方位纵火。
　　
　　尚学礼想不到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耿仲明，居然也会杀人放火不眨眼，他说：
　　
　　“这样做，会不会有人事后举报我们东江明军滥杀无辜、恶意纵火？”
　　
　　耿仲明说：“据山东官兵提供给我的情报所显示，巨野城是一个在叛乱发生后，‘百姓牵牛驾车、裹粮携饭，争催赴之，竞以为上西天’的贼窝，巨野被他们称为‘圣城’。我不会糊涂到困守巨野城，留在这里等待围攻郓城的2万闻香教乱军来攻。我现在宁可把巨野城烧掉，也不愿留给乱贼！”
　　
　　七月的太阳把鲁南大地烤得开裂，在高温的作用下，白日的焰火很快在巨野城里面连城一片，许多藏在“圣城”里面的人被活活地烧死，无一生还。吃过干粮后，耿仲明顶着猛烈的太阳光线，组织东江明军撤离巨野城，他在战马上故意当着城外那手无寸铁的几万名巨野百姓大喊：
　　
　　“全体听令，撤至汶上！”
　　
　　这是耿仲明在离开巨野城前所设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