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细浪花间住

　　周末是圩日，思源把几盆青翠欲滴的兰花搬上正远的运货三轮车，又搬上几盆长叶结了花蕾的玫瑰，和正远来到店铺。赶圩的人渐渐变得像潮涌，思源整理好散发着清香的药材，又忙着把兰花搬到花架上。
　　致远搭着十三叔也来了，隔壁奶茶店的老板才旺甲姆把致远叫住，两人用藏语说了几句，致远的脸孔瞬时变得通红，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容，才旺甲姆拍着致远的肩放声大笑着，爽朗的笑声像青稞酒醇厚酽然，传到店里还嘎嘣清脆。
　　思源看了看致远和才旺甲姆，不明白他们说什么。才旺甲姆的老婆格桑卓玛拉住致远又说了什么，弄得致远脸孔烧得像喝醉了酒，忙不迭地摆手，逃似地跑回店里。才旺甲姆笑得更大声了。
　　“你们说什么呀？”思源看着致远还在发烧的脸孔问。
　　“没什么。”致远走进店里的仓库拿出工具袋，和十三叔又出去了。
　　思源看着致远的背影，问鹏远：“致远和那藏族人说了什么？搞得致远不知所措。”
　　鹏远说：“我也听不懂藏语。就会几句‘你好’‘吃饭’‘再见’。”
　　安远和正远大声笑着，思源知道他们也和鹏远一样只听得懂几句。
　　“致远怎么会说藏语？”她问。
　　鹏远说：“致远在西藏当过几年兵，跟当地的士兵学说藏语，不用两年就说得和当地人一样流利。致远从小聪明伶俐，学鸟语兽声那是一流的，在山里打猎从来没遇到危险，野兽都不伤他。”
　　思源见识过致远在山里的鸟啼虫鸣，当时她就震惊了，现在听了鹏远的一番话，更是对致远佩服有加，对致远了解得越多心里越是爱他。
　　“你们会鸟语吗？”思源问。
　　鹏远大笑：“我们只会吹口哨。学鸟语那是一种天赋，这山里只有致远会，跟他进山打猎肯定不会有事。”
　　一群从西藏出来的外国客人走进店里买特产。思源向客人推销产品，客人有意而来满意而归。
　　一位操着福建口间的中年客人走进店里问：“有没有深腥少卖？”
　　鹏远安远面面相觑，没听过这名称，摇头表示没有。
　　“深腥少？没有？你们设里不是专卖深山少药的吗？”客人一脸焦灼地说，“我专神从福建赶来，怎么会没有卖？”
　　致远从外面回来，上前与客人交流，也听不出客人要买什么。他朝仓库叫了两声思源，思源抱着几捆草药走出仓库。她放下药材，与客人交谈。
　　“我是在帖子上看到这家店的，上面介绍了几百种山里珍贵药材。我专门赶来，想看一看药材，合适的话我大批量进货。”客人说。
　　思源问：“你想买什么药材？”
　　“深腥少，远视，益视仁。”
　　思源愣了一下，听出了客人的口音：“你是福建人吧？”
　　“对呀。”对方满脸笑容会说。
　　“你是想买伸筋草、远志、益智仁是吗？”
　　“太对了！”客人笑着竖起大拇指。
　　“这几味药材都有卖。”思源走进柜条，从贴着药名的药柜抽屉里取出那三味药材。客人检查着新鲜的药材，当即要订大批货，致远让安远打包药材。
　　思源开好了收据，客人忽然说现金带不够，先预付一部份订金，要求致远出示店里的银行帐号。致远正要写给客人，思源按住他的手，转头对客人说：“对不起，我们的店是小本经营，一律现金支付。你如果现金带不够，可以明天再来，这批药材我们会留给你。”
　　客人说：“我要赶时间，要不然我们到银行转账？”
　　思源说：“今天银行对公不上班，我们可以在网上交易，你有U盾吗？”
　　客人怔了一下，说：“我不在网上交易，也没有U盾。这样吧，这批货你留着，我明天再来取。”说完快步离开了店铺。
　　客人一走，思源让安远把药材拆开，放进仓库里。
　　致远有些不解：“客人不是说明天再来吗？”
　　思源说：“他是个骗子！”
　　啊？！大家大吃一惊，连忙问原因。思源告诉他们，这个骗子装着行色匆匆的样子就是想从外表迷惑买家，急于交易却只带了一点现金，目的就是想在银行那一关蒙混，趁卖方不备盗取银行帐号和银行卡号。
　　“你们想一想，专程从外地赶来做生意，既使带不够现金也可以到银行取钱，千把块钱为什么要转账？再说了，他是做生意的，不可能不会在网上交易，不可能不会有U盾。仅凭这两点就足以说明他就是个骗子。现在远志和益智仁在网上是紧俏货，是中老年人喜爱的保健药品。我们不差他这个客人。”思源说。
　　“这个客人想用一两百的现金套到我们将近千元的药材，真够狡猾的！差点被他骗了。”致远说。
　　思源交代大家说：“店铺的生意只能现金刷卡交易，银行汇票转账必须是宁以操作，减少不必要的风险。”
　　思源的判断没有错，客人第二天没有再出现，第三天第四天也不来了。致远在饭桌上说到这件事，大家对思源佩服得五体投地。
　　晚上，思源坐在桌前审核账本。这个月致远的网店和店铺的生意比上个月纯利润赚多一万二，营业额保持稳步上升趋势。
　　致远走进屋，拉把椅子坐在思源身边。
　　“生意怎么样？”他问。
　　“很好，跑得快不摔跟头。”思源开着玩笑说。
　　致远握着她的手说：“我有你这么个老婆真是命里修来的福份。”他把她拉过来让她坐在他腿上，“今晚有空吗？和你出去走走散散步。”
　　“都这么晚了。”思源看了看闹钟都八点多了。
　　“现在出去正合适，你不想看流萤了吗？”
　　思源一听顿时高兴地跳起来，拉着致远的手说：“还不快走？”
　　致远笑了拿上手电筒，思源关上门，牵着他的手走出院子，两人朝水库的方向走去。
　　转过山坳，没见到流萤。致远找了一块平坦的岩石牵着思源坐着，静等流萤的出现。山里的夜色静得幽谧，静得深沉。山风微微拂拭带着阵阵幽凉的水气和泉水潺潺的叮咚声。遥远的苍穹隐约闪着幽淡的星光，猫头鹰的孤鸣不时划过寂静的夜色。
　　“怎么还没出现？”思源抬头望了望山巅上一轮皎洁的圆月。
　　“还没到时候。”致远说，他唇边浮上浅笑，思源依靠在他身上，静静地等着流萤的出现。
　　月色如水照着地面，山风徐徐地从树梢丛中穿过，如棉如絮的浮云遮掩着月光，投下朦胧的阴影。思源仰望着那轮被浮云遮住的圆月，眼睛不知不觉犯起困来。她靠在致远怀里，时不时睁开眼看一看四周。不知何时，月色隐没，四周一片黑暗，几乎是看不见身边的景物。
　　“致远，致远。”思源睁开眼，忐忑不安地叫着。
　　致远用食指压着她的嘴唇，作了个不要出声的动作。
　　思源这时看到了满天游动的“星星”。流萤仿佛有约定似的从四面八方飞来汇聚在一起，闪烁像天上的星星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真好看！”思源发出由衷的惊叹。
　　致远轻声说：“记得第一次看到这些流萤是爸爸在外地做工，妈和我两个人在地里忙收割，又累又困又饿。我跟妈说长大了我要到城里，做个城里人。妈说，能做个城里人是好，但别忘了自己的根。山里有的城里不会有，而山里的永远属于自己。她带我来到了这里看流萤，说这流萤在城里绝对是看不到的。以后我常来这里，慢慢摸透流萤的习性。我曾经带鹏远和大妹来看过流萤，他们来看了一眼就走了，说没什么好看的。当兵那几年在西藏的山里，我没见过流萤，当地人也不知道什么是流萤。听妈说流萤不是在哪里都能遇见的，像如此壮观的流萤只有在咱们的大青山能见到。姑婆知道我喜欢看流萤，对我说当有一天有个人愿意陪你看流萤，这个人就是你的终身伴侣。”他转头凝视着她，深情地说，“我真的等到了我的终身伴侣，一个来自遥远海边的女孩子。”
　　思源内心涌动着阵阵热流，紧靠在致远身上，他抱着她让她坐在他身上，月光下，她看到他眼中滚动着晶莹的泪珠，她抬头吻住他双唇，流萤飞来在他们身边徘徊缭绕，照亮他们眼中彼此的影子。
　　
　　山上红叶染透，漫山红霞覆盖，在秋风中起起伏伏。思源教学生背读古诗《山行》，她一抬头，致远站在窗外脉脉看着她。
　　下了课，她走出教室，走到篮球架下。
　　“什么事？”她问。
　　致远说：“没事，就想来看看你。”
　　“无聊，又不是没见过。”思源转身向办公室走去。
　　“思源。”致远叫住她。
　　她转身：“有什么事？不会是侯丽琴缠上你了吧？”
　　致远一怔，笑说：“你想哪儿去了。”他走近她，低声说，“那个女人算什么？一万个她也换不来一个尹思源。”
　　“贫嘴！”思源笑开了，致远越发会说情话了。
　　致远说：“我刚从派出所回来，把正远和安远领出来。”
　　思源一惊：“出什么事了？他们怎么会进派出所？”
　　“那个骗子又来了，他以为鹏远正远安远不记得他了，鹏远稳住他，想看他使什么伎俩。那个骗子故技重施，只不过换了更贵重的药材。正远和安远跟他到银行转账，结果正如你说得那样，他趁安远填单时，偷偷换了安远放在柜台上的银行卡。这一幕被正远看到，气不过抓住骗子打了起来。没料到银行外面有骗子的人，他们是一个团伙的。银行保安报警，我接到葛浩林的电话和大伯赶去派出所把正远安远领出来。”
　　思源松了一口气：“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都进派出所了，还不是大事？大伯都吓坏了。”致远说。
　　思源笑说：“这哪算大事？他们俩好好的就没事了。”
　　致远说：“还有一件事，在派出所，我见到镇上药材公司的老板，他的公司是本地最大的药材公司，一年前他的公司被一个骗子团伙骗了，几乎破产。他报案后一直等不到破案的消息，这次抓到骗子，傅浩林叫他去指认。骗子把钱财都挥霍完了拿不出钱来。这个老板想让我入股与他合作，你看这事行得通吗？”
　　思源想了想说：“你和三叔得查清楚他公司的账目，核实清楚之后没有负债才可合作。”
　　得到思源的指点，致远一脸欣然。经过调查，致远查出药材公司不仅有负债还欠银行贷款，于是拒绝与药材公司合作，找不到合伙入股人，药材公司破产，楼房抵押给银行。
　　两件事一时在村里传开，思源的聪明让村里人叹服。
　　不久，思源在网上得知法院要拍卖药材公司，她和致远前去拍卖公司，两次流拍后，第三次拍卖会上思源出资拿下药材公司并在网上高价售出，这一转手致远净赚二十万。思源带着致远涉足房地产，不经意间赚到了满满一桶金，致远高兴极了，他看到了房地产行业里的无限商机，有了人脉，他决定开一家房产中介。瞅准时机，在另一条闹街，盘下一间店铺，墙壁一刷办公桌一放电脑一摆，叫上卓远和两位在外打零工的战友回来一起工作。
　　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地产中介开张之日，致远在镇上最好的饭店摆了五桌。致远把生意做到了地产的行业上，在朋友圈里引起了极大的震动。餐桌上，兄弟同学战友和结识的朋友都来了，大伯二叔三叔任建辉也都来了，唯独少了思源。
　　“怎么不见思源？”傅浩林问。
　　致远说：“她和雨晴到市里购物去了。”
　　任建辉说：“这两个人是臭味相投，经常在一起吃冰淇淋吃麦当劳吃寿司喝咖啡喝奶茶。”
　　“这是女孩子的最爱。”一位在银行工作的朋友说，“致远不简单，生意越做越大，领域也在拓展，最得意的是，娶到一个城里硕士生，人生得到圆满。”
　　一个在政法部门工作的朋友说：“一个山里人，能走到这一步，人生已达到巅峰。”
　　朋友们纷纷举杯祝贺致远，畅饮杯中酒。
　　这一顿饭吃得相当尽兴和快意。致远感觉到人生正扬起风帆鼓足势头，志得意满地在海上斩风破浪的时刻到了。他在与朋友敬酒的同时，心里也在与思源敬酒，他要敬心爱的女人一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