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夜色阑珊（1）

　　李总从总部独自一人开车来顺宁了，前天下午，佟正兴打电话给他，说过几天会有客商来村里考察，村小学的桌椅破旧，他希望广昌集团能够捐些桌椅给小学。李总和章总说了这件事，章总笑笑说：“这家伙葫芦里又卖了什么药？客商考察，和小学校有什么关系？”李总一笑，道：“他随便一个借口，我们又能怎么办？毕竟那么大厂子在人家地头上！俗话讲，强龙不压地头蛇，没办法的事情。”章总当然明白，想想说：“那你去一趟，和他谈谈需要多少。”
　　说实话，李总不太想去顺宁，他早已经自己做起了企业，而广昌集团在当地的事情也不少，自己一天忙得有时吃饭都没有胃口。本来想只要章总同意，自己在电话里就能说明白，安排汇丰公司的人办就是了，但章总安排了，自己不能不去。
　　李总不愿去汇丰公司的另一个原因，是觉得无趣。集团人员变化很大，郑总、庞总都已经离职，当初同舟共济的人离开，多多少少让他感觉非常无奈，汇丰公司以前是大家谈论的焦点，如今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淡出了大家的视线，晏子初倒可以聊聊，却碍于黄小飞，李总总有到乡翻似烂柯人的感觉，让他也不愿来这里了。
　　佟正兴却很悠闲地在村委会办公室内喝着茶水，院子里，村干部们都在打扫残雪，刚才佟正兴非常恼火训斥这些人，自己家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村委会就懒得收拾了。这些人大多和他沾亲带故，他也没必要含蓄，而这些人也明白，这位书记，有能力，有脑子，有办法，绝不会亏待他们。有时候我们常常奇怪，一些领导把下属训斥得如孙子一样，可这些人依旧唯命是从。个人的尊严和利益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佟正兴接到李总的电话，说很快就到了。佟正兴告诉他，一会去汇丰公司见面吧。放下电话，嘴角泛起一丝得意，自己多年的兄弟刘波常在外，今晚就要回到顺宁。当年顺通区土地局的局长犯事，牵连到自己，他果断地跑路，投奔了刘波，一住就是三个月，这期间，刘波天天陪着他，领他吃喝玩乐，如今人家到顺宁来，自己也得尽地主之谊。他早想好了，晚上先去本市最大最豪华的紫金城吃饭，然后去洗浴中心，好好款待这位兄弟。花费当然不少，但佟正兴有办法，在他眼里，汇丰公司就是他的金库。
　　方芳下午回到乡里，部署明天的工作，左一洋电话打来，说桌椅已经从外市拉过来了，方芳非常高兴，说了几句客气话，然后告诉韩秘书，会同乡教育办，做好发放工作，并一定做好登记。这时，鲁区长打来电话，问她怎么没陪着李传东，方芳听出他的不悦，道：“舅舅，我还有些工作要做，总不能啥也不干吧！”鲁区长非常生气地说：“昨晚你不是说都准备好了吗？今天怎么又说要准备呢？”方芳难过道：“您是不是对李传东过分热情了？靳局长已经安排人陪同了，我总跟着，算怎么回事？”鲁区长感觉到方芳的委屈，想想说：“好吧，你忙吧，晚上吃饭时热情点！毕竟，都知道他是你招过来的！”
　　方芳委屈极了，眼泪几乎流下来，静静在办公室坐会，手机短信提示音响，是晏子初发来了短信，忙啥呢？方芳如遇到救星一样，拨通了晏子初的电话，几乎哭着说：“子初！”
　　会议室内，黄小飞陪着李总说话，李总很奇怪，晏子初没有过来。他简单地问问公司情况，黄小飞说一切正常。不多时，晏子初过来，笑着和他打招呼，李总看看他，说：“你怎么瘦了？”晏子初说：“我就是这样的人，操心挨累命，吃啥都不胖！”李总笑笑，问：“最近外面没啥事吧？”晏子初知道他说的是那些职能部门，说：“基本还算平静，就是报表多些！”李总点点头头，这时，门卫打来电话，说佟正兴来了。
　　晏子初识趣地回到财务室内，见齐心正在粘票据，笑道：“别累着了，今天就没看你闲着！”“不累，在家待太久了，干点活心里挺舒服的！”晏子初没有再说话，回自己座位上坐下，刚才方芳和他简单说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晏子初心疼方芳却又没有办法，有时忽然觉得，自己和方芳这样相处，挺对不住她，自己没钱没势，完全是用感情相处，方芳前途很好，长期交往下去，只怕耽误了她。晏子初有时也挺后悔，自己的冲动，造成今天的局面，自己不可能和木子离婚，格格需要一个完整的家，而方芳总不结婚，也不是那么回事。晏子初想得脑袋都疼，却看见林枫和他在QQ上说话：“今晚黄小飞过生日，你参加吗？”
　　“晚上我和同学吃饭，但我能尽早去你们那里！”
　　“切，你也够忙的！”
　　“最近你怎么样？感觉你好像变得开朗了！”
　　“还行吧，总得生活吧，不开心又能怎么样？”
　　“嗯！开心总比不快乐强！呵呵，晚上别喝多了！”
　　“不会的，我们等你哟！”
　　齐心忽然问：“晚上你参加黄小飞的生日吗？用拿钱么？”晏子初说：“嗯，一般大家AA制就把饭钱拿了，估计吃完饭，还得去唱歌，那钱就得黄小飞自己拿了！”齐心说：“是这样啊，上午我听林姐说买蛋糕，她可能是单独送黄小飞礼物吧！”晏子初一愣，说：“是啊，上午我看见她和姜波出去了！但没想到是买蛋糕！”齐心微笑道：“我回来才发现，林姐人缘可好了！”
　　晏子初没有再说话，而是将头靠在椅背上，看着外面发呆。
　　会议室内，佟正兴和李总谈的正欢，佟正兴讲着自己以前多么的够江湖义气，结交了很多朋友，今晚一个外地朋友就会来顺宁，自己肯定热情接待。李总笑着听他说着，不经意问起小学校桌椅的事，佟正兴喝口水说：“村小学桌椅都有年头了，乡财政教育经费很少，一时不可能拿钱置办新桌椅，而你们公司也是大单位，不少村民都在这里上班，所以，我凭着这张老脸，就和你们要了。”说着，两眼看着李总，李总依旧微笑着说：“这话说哪去了，汇丰发展离不开您和村里的支持，造福百姓也是件好事，您看需要多少？”“十五万吧！”佟正兴淡淡道：“一共六个年级，十八个班，五百多学生加老师，平均一套三百，也得十五万了。”李总说：“好，我这就给章总打电话！”
　　佟正兴笑着点上一支烟，烟雾缭绕之中，眯着眼看着李总，章总答应了，让给转账。佟正兴来之前知道汇丰能够答应，但没想过会是转账，李总很麻利通知晏子初办了支票，晏子初送过来说：“有发票吗？财务好走账？”李总看着佟正兴，佟正兴一愣，说：“回去我问问村会计！”
　　其实，佟正兴完全是空手套钱。乡里通知村小学报桌椅数量，他就想好了办法。让汇丰出钱，拿乡里的桌椅顶账。自己白得十五万，挺好的。没想到给的是转账支票，还要发票，心里一时拿捏不准，不能再说了，拿过支票，谢绝了李总晚上吃饭的邀请，笑容可掬地离开汇丰公司。
　　黄小飞在楼下看见佟正兴离开，赶紧上楼，看见李总和晏子初并肩站在窗前，正望着远去的佟正兴。李总招呼他们回会议室坐下，晏子初说：“必须让他出发票，否则我没法走账！”李总点点头说：“黄小飞关注一下这事，另外，尽量少和金家庄打交道，什么事都推给我来解决。”黄小飞点头称是。李总看看时间，说：“本来想请大家吃饭了，但时间还早，我也没有什么事了，就尽早回去了。”晏子初笑着说：“大家都不是外人，这路上还有雪，您开车时注意些！”黄小飞想着晚上的饭局，也不太热心李总在公司，三个人说笑几句就出来了，齐心早早在门口等着，很热情地和李总打招呼，李总说：“听说你回来了，看样子，还没有胖！”齐心一脸笑容，媚笑道：“今天是第一天上班，可想您和章总了！”李总哈哈大笑，下得楼来，看见林枫也出来相送，不觉笑道：“我俩一般大，可都说我像四十岁人，说林枫像二十岁人，这么一比较，我岂不大你一辈！”众人哄堂大笑，林枫红着脸说：“李总就喜欢拿我开涮！”
　　李总开车走了，大家回到办公室内，黄小飞拍拍晏子初，说：“晚上必须得到位！不喝多都不让你走！”晏子初呵呵笑道：“你还是先吃点饭吧，晚上这酒不会少喝的！”
　　李传东在区招商局秘书小岩的陪同下，在市内开车兜圈子。顺宁是南北窄东西长的城市，沿着沙河分成两半：河南和河北，李传东老家在河边，如今早已经是一片空地，正在挖基础盖楼。李传东到了那里，下了车，看着自己原来的家，感慨万分，还是用手机拍了许多照片。拍完照片，又到沙河岸边，看着缓缓流淌的沙河水，油然而生的是对时光的感叹。他记得《白鹿原》里说过，男人就像公鸡一样，长大变得雄武有力后，对于当初孵出自己的蛋壳会很欣赏甚至爱惜，但绝对不会想重新回到蛋壳中去。今天的自己，不亚如那只公鸡，只是自己还是想，把自己当初的蛋壳重新装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