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前车之鉴(5)

　　晏子初毕业那年没有分配到国税局，而是到了一家企业，虽然当时全家都没有再提那件事，但内心对于政府部门的向往，还是随着单位效益的滑坡而越来越沉重。木子的二哥也是一样，一心一意想去当公务员。但技校出身的他，书本知识太少，每年的考试，时常及格线都过不去。晏子初记忆力好，脑瓜灵活，经常有人劝他考公务员，但毕业那年发生的事，还是对晏家以及他本人，打击是挺大的。真正让他考公务员的，是母亲的病情，看着家里捉襟见肘的财务状况，他决定参加当年的公务员考试。
　　木子对于他的决定，大力支持，她潜意识觉得，只有在政府工作的人，才是真正学有所成的人，是会得到尊重的。晏子初开始时在宿舍看书，那时企业生产已经停滞，工作几乎没有太多，许多人要么上班闲扯，打麻将玩扑克，要么很晚才来，早早就走。晏子初很有毅力地看着书，木子已经在外面上班，单位离宿舍不远，经常在中午到这里来看晏子初，买些好吃的给他，晏子初仿佛回到了念书时代，只是午休时，时常和木子亲亲热热。两个人的感情，热烈而稳定！后来，晏子初请了一周假，回家复习功课。
　　八月末，晏子初参加了本市的公务员考试，九月中旬，成绩公布，入了初试范围。晏子初报的是公安局内勤，当接到初试通知电话时，晏子初万分高兴，木子也是兴奋得一夜未睡，亲自为晏子初填写了材料表。接下来的体检和加试，晏子初如愿通过，但在面试时，晏子初自认为说的挺好，却被刷了下来，据说，是内部子弟被选上了。
　　晏子初和木子都有些伤感，晏子初垂头丧气好久，人生当中的困难远非他们能意料到的，晏子初痛定思痛，渐渐对于政府部门失去了兴趣，再也没张罗去考公务员。木子也明白，公务员这扇大门，轻易不会对普通老百姓敞开的！
　　晏子初从踏入社会开始，始终在和各个政府部门打交道，虽然很厌烦，却为了工作而不厌其烦，奔走于各个部门之间，见过形形色色的政府人员。每每很小心地和对方说话时，晏子初总会想，都是爹妈生的人，为什么说话声音有高有低？为什么？每年开人大会和政协会时，友谊宾馆总是装饰一新，标语醒目，彩旗飘飘。代表来时，警车开道，交通限行。平民百姓每每这个时候，都是习惯性地看着那些车辆通过，眼神各异，那些电视里长篇累牍介绍的各种人物，此刻坐在车里，会想什么呢？
　　顺宁经济一直不佳，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一直在徘徊。其实，两会的召开，老百姓最大的希望，就是吃得起饭，住得起房，看得起病，其余那些数字，真正关心的人很少很少。
　　晏子初如此，李传东也是如此，父母都是初中老师，家族也没有做官的亲戚，但从小就喜欢在众人面前讲话，班干部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自己。受父母老师的熏陶，他想自己将来就当个老师，但留校那年回到家乡探亲，到一家比较大的洗浴中心去洗澡，却被服务生拦住，说里面有政府的人在洗浴，不让外人打扰。当时，李传东感到了侮辱，继而想到父母常说，政府机关的子女在学校的跋扈，平民百姓的孩子，只能是平静地面对学校的各种荣誉给了那些特殊身份的人，他觉得自己应当有所改变，否则自己的后代，都会被人踩上一脚。不想这种想法变成了现实，李传东在德国结了婚，娶了高官的女儿，却辜负了方芳，李传东有时非常自责，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否真的就那么正确？他没有多想，首先想到的依然是投资。他来之前，找到这几年顺宁市政府的工作报告，认真琢磨了，虽然敢说里面水分很大，但多多少少的皮毛，还是值得一来，人都有为家乡做贡献的心里，或许就是那句“衣锦还乡”。而更为重要的是，十年未见的方芳，就在这个城市。在南方见面时，自己的心情就已经非常复杂了，当看到方芳招商介绍时，他就决定去帮助她。他感觉自己来这个城市，很大一定程度，就是为了弥补对于方芳的亏欠。
　　车很快就进入到顺宁市内，尽管这个城市发展很慢，但一些建筑物的兴建，以及道路的改变，使得李传东眼前一亮，越来越近的友谊宾馆，李传东一下子找到家的感觉，这就是家乡！
　　齐心回来上班了，早晨很热情地与晏子初打招呼。晏子初表露出非常惊喜的样子，询问孩子的情况，齐心开始收拾财务室，晏子初站在一旁，说：“你歇着吧，我来做！”齐心说自己在家呆不住了，干点体力活挺好的。晏子初无言地看着，眼睛里总是浮现小童的身影。百无聊赖当中，上网看看新闻，却见林枫在QQ上留言，问小童为什么走了？晏子初回了一句：章总不喜欢！双方都沉默下来。
　　不知何时，葛总来财务室了。齐心还没有见过他，晏子初赶紧介绍了一下。葛总说，他也是才知道，小童被辞退了，非常可惜。齐心看他一眼，又看看晏子初，分明有些不屑。葛总似乎看出来，就说明来意，想知道一下公司以前的伙食费情况，说：“章总让我对公司的管理多上点心，我想，公司大部分都是外地人，搞好伙食，对他们也是一个安抚，我也做些工作。”晏子初想起以前，自己和黄小飞他们吃饭时，说过葛总就是来公司混事的话，暗想是不是他知道了，不觉笑道：“食堂伙食原来是归张伟管，后来不是把二姨调过来负责麽，每个月花多少，都是她安排。听说杨芸讲过，一定要节省，吃饱即可！”
　　葛总一愣，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按说这么大企业，没必要在伙食费上下功夫吧？”晏子初非常麻利地把以往食堂伙食费明细调了出来，打印在一张纸上，交给葛总，笑着说：“我们企业不如您那里，还是领导态度为主！”葛总很赞许地看着晏子初，笑道：“我和黄小飞合计一下，看看怎么做比较好一些！”说着，大步而去。齐心看着他远去，对晏子初道：“这个就是葛总？”晏子初点点头，心中却在想自己的话，齐心小声道：“我听说，当初不让你当副总，就是给他腾位置！”晏子初头一次听说，笑笑说：“我现在真没把当不当经理当回事，你也知道，在我们公司，当领导是很难的！”
　　方芳在车上，接到市委郑秘书的电话，说市委书记下午有事，临时决定一会就和李传东见面。方芳简单和李传东说了，李传东笑着说：“别那么客气，若我们投资建厂，你们都是我们的父母官啊！”方芳看他一眼，道：“看来，你还是挺熟悉这里的情况！”
　　李传东点点头，说：“我喜欢看你们的政府工作报告，发现许多程序还是老样子，我希望我将来的企业，能够在顺宁开花结果，所以，非常希望你们政府能够提供帮助，不是有绿色通道吗？我希望大家合作顺畅，合作愉快！“方芳点点头，说：“这些话，你完全可以和书记市长提出来，他们发话，下面的工作就好办了！”
　　车终于开进友谊宾馆贵宾楼，刚刚停稳，服务生就快步上前，打开车门，高声喊道：“欢迎光临！”李传东下了车，打量着这个往日顺宁最值得骄傲的宾馆，后面过来的斯特里忽然大声用德语道：“啤酒！”众人一愣，不知他说的什么，斯特里指指不远处灌木丛里立着的打啤酒瓶模型，方才恍然大悟。靳局长不觉脸上发热，因为她看见树丛里还挂着“开心啤酒节，清爽度盛夏”的条幅。
　　此次接待工作，是以顺通区为主，宾馆布置也是他们来安排，招商局具体实施，这么大的一个漏洞，显然会让领导感觉丢面子，靳局长不由得有些紧张。
　　李传东仿佛看出来，笑着用德语对斯特里说：“这里的啤酒美味无比，可以和德国啤酒相媲美，有时间我一定会请您喝的！”斯特里非常兴奋，李传东又对大家说，“他喜欢喝啤酒，希望能喝到这里美味的啤酒！”方芳感觉到靳局长的尴尬，听了李传东的话，不觉冲靳局长道：“这个没问题！”靳局长顿时放下心来，连忙点点头，笑着说：“这个没问题的！”
　　方父方母坐着大客车回到了顺宁，又挤公交车回到了家。打开门，方母笑道：“还是自己家好！瞧瞧这丫头，平时懒洋洋的，家收拾得还不错！”两人在屋里走了一会，纷纷点头，方父道：“看来，我们得经常出去走走了！”方母责怪道：“你当你家姑娘一天闲的没事呀！嗨，当这个官，连见面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嗨！”“就你心疼姑娘，我也看出来了，怎么那么多事？那个李传东是客人，你觉得怎么样？”方母坐在沙发里，叹了口气道：“当初，他们若是成了，估计我们早抱外孙子了！人啊，就是命，芳芳太要强了，也太重感情了，其实姑娘心里，一直有李传东，否则她也不会不找对象啊！”方父也坐了下来，说：“我看芳芳没找李传东也是对的，两个人都是事业型的，他们若结了婚，谁负责照顾这个家啊！倒时候，矛盾就会多的，弄不好，害得我们来照顾他们了！”
　　方母笑了笑，说：“也不知道那个杨中和芳芳怎么样了？我还得找她舅舅问问！”方父摆摆手说：“算了吧，让孩子自己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