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史姑娘生日

　　一乌鸦鸣一残梦，一身离愁一追求。
　　一草一木一段事，一水滩涂一海鸥。
　　一群候鸟一处柳，一岭五谷一个秋。
　　一弯残月一小屋，一帘枝影一泪眸。
　　一桌盛宴一杯酒，一场运动思离愁。
　　
　　午大队长生气，人人都看得出来。可是史姑娘不知道午大队长为什么会这样？刚才还是一副色迷迷的笑脸，欣赏花季少女刘欢梓前胸的时候，还一边吞咽着唾液，津津乐道发表言论；突然间晴转多云，真让史姑娘这位不知情者费解。
　　解放才十年，十年前那一大批斗地主、打土豪的英雄们，大多数还在掌权。那时的激烈情绪可想而知，但用在十年后确实像隔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假如那段作风放在当下二十一世纪，青少年们一定认为此人是来自外星球的怪物。初来农村的史姑娘，她哪里见过像午达之类人呢？让她费解一点都不奇怪，从前她见过的多是达官显要高干，她没被午达之吓着，已经知足了。
　　骆支书走到竹兰面前，严肃地说：“小竹兰儿，你这张嘴以后得管一管，正事闲事你都说。刚才说的还挺好，到后尾两句可跑题跑的太远了，以后自己一定要多注意。”又对大家说，“我们俩今天没白来，收获不小，大家该忙啥忙啥吧。李弘文会计和史姑娘别忘了，明天上午到大队开会。”
　　苍翠庄的读报员一哄而起。没几天工夫，公社党委书记王曰美带着党委的组宣委员、社长，和附近几个大队干部来苍翠庄实地考察。真没想到，竹兰和李珊、王笑梅几人的好心恶作剧，影响了一个公社、一个双辽县，后来，在全省、全国普遍推开。史姑娘的大名在省报有图有文的，广播电台那几天也在广播她的先进事迹。
　　可惜，苍翠庄既没有收音机，也没有广播喇叭，大队组织苍翠庄读报员去公社收听的。
　　也就是从那件事开始，史姑娘才萌动写作心思，并决定先从脚下开始。第一步先要知道苍翠庄的一切，写成散文、短篇小说。
　　农历八月十二这天晩上，史姑娘把提兜挂在柱子的钉上，转身想躺一会儿时候。李弘文敲门，背着一只手走了进来，手里一定是拿着啥，史姑娘歪一下头也没看见。李弘文是怕花叶被蹭着，他一直是竖立着拿着。
　　李弘文和二位老师，都热情地打招呼。他笑着说：“老师，学生今天没课，您二老今天也该休息一晚上。我是特意来给我姐过生日的，听说日本人把这天叫母难日，并定成为母难节。您看那些东洋人比咱的传统文化又延伸一层，虽然他们和咱不友好，（六零年中日帮交没有恢复）咱在其它方面不去学他们，但这条中华民族的古老传统，咱还要得。先祝我姐生日快乐！再祝老师母难节、节日安康！”
　　李弘文一边说着，把背在后面的手拿过来，原来是一束山野花。这是突如其来的礼物，也是史姑娘有生以来收到的第一次生日礼物，竟然会是山村青年采摘的山百合花束。一家三口被李弘文此举震撼了，都愣住在屋里，那一瞬间都不作声，可能是不知该怎说才对。
　　“小弟，你知道这些花都叫什么名字吗？”
　　“姐，当然知道，有两个品种不太准确。这束花以山百合为主色调，其它七种，一共八个品种，每个品种十二朵，正好是十七棵，这些数字您记好，都象征着什么，有时间姐给个答案吧。”
　　从长春市来到偏僻地区一个闭塞的小村——苍翠庄，时间不长。让史姑娘体会到了许多人间冷暖，也结识了许多乡村朋友。更有幸碰到这样一群热辣辣的乡村小姑娘，和是在校时像兄长一样、又文质彬彬的假冒小表弟李弘文。
　　此刻的史姑娘觉得，条件是艰苦了许多，有这些寒门子女伴随着度过难关，从心里感到满足。可在那样环境中，有像是父亲一样的支部书记、热辣的小竹兰、李姗、王笑梅到小表弟李弘文。对他的命运，史姑娘给自己命运打了个一百分。
　　每天到大队办公室，坐在大队会计周殿祥的对面，这张桌子是支书骆敬芳的。把昨天送来的各类报纸分成五份，然后再阅览各栏标题。这些事对史姑娘来说真是小菜一碟。
　　但是她还是要用心分析过滤，检出经典部分新闻。她一点都不敢大意，要对得起竹兰、李姗、王笑梅，对得起大队支书骆敬芳、对得起来之不易的这份工作……
　　因社员田头休息时间有限，不能把所有的报刊文章全读，只好取其精华。各小队读报员来之前，她要把各队的各类报刊，应该念给社员章节圈点好。分给各队读报员后，她自己也要拿一份，给二小队社员读。
　　一切准备弄好后，小队读报员拿到手纷纷离开大队，下到社员中去，在社员田间休息时念念新闻。在下乡短短几天里，能有这份工作，史姑娘心满意足，远远超出她刚到时的预想……
　　在那激情燃烧年代，从城市到农村，青年人还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史姑娘是家中父母的理念中，从来没有过的风俗。民俗间还延续着四十年代陋习，尊老有余，爱幼不足的风俗。史姑娘的生日，她爸爸史凤来老师根本就不记得，所以没办法想起来。
　　她爸爸应该算是真忘了。因为她小时候也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参加革命又不经常在家。史姑娘的妈妈带着她也没有个固定居住点，为安全而到处奔波。大人小孩不过生日，也算是她们史家传统吧。
　　她妈妈倒是真没忘，可是她每年都存在心里。今年初到农村，所以也沒说，让一个外人来给女儿给送生日礼物，也算给二老提醒一下。
　　史凤来有些愧疚感，当李弘文把那束美丽漂亮的山百合野花花束，递给史姑娘的时候，两位老师感到很尴尬，又出现短时间的语塞。是啊，能说什么呢？没有物资可赠，说声生日快乐总还可以吧？
　　可是自己真忘了，妈妈又深埋心底，能怨爸爸妈妈吗？她们已经够寒心的了。随毛主席转战南北，为地下工作还要用白文豹的假名字，连自己姓名也隐去；到长春市以后，任辽西省名誉副省长期间，才被组织用通文方式，向全国公开自己的真实姓名史凤来，也许永远不再称白文豹。
　　共和国成立后，爸爸才脱掉白文豹的外衣，换回自己真实身份与名字。才有资格享受史家列祖列宗留给他的无型资产、姓名——史凤来。爸爸做梦都不会想到他有今天下场，到头来落得个被国民唾弃的身份。史姑娘做为他们的女儿，在心里也为二老鸣不平。但她爸爸又经常那样大度宽容面对现实，从来无怨无悔。
　　今天二老的尴尬状况，在一般场合中，二老是不会出现如此局面。因为原来这是两位深受天之骄子大学生尊敬的导师，以前是非常受尊敬的人。
　　史凤来愣愣有五六分钟才恍然大悟地说：“唉，欣怡，咱俩还是青竹的父母吗？你看咱这做父母的是不是太失败、不够格了？唉！还不如青竹的表弟呢，惭愧呀惭愧！这些年总是忙些学院的事，分不出这份心来。今年心里是清静了，可是咋把这么重要日子忽视了呢？弘文呐，你是怎么知道你姐生日的呢？我史凤来真要好好的谢谢你，你能做到的，而我们做父母的都没想到。今天你能给你姐送上一束花，不管是啥花，它的价值是不能用金钱去衡量。弘文，在咱中国好像还没兴起献花呢吧？”
　　李弘文一笑说：“二位老师莫见笑，弘文实在拿不出一件像样东西来给表姐做生日礼物的。一是囊中羞涩、手里没钱，二是市场物资溃乏，有钱市面上也没什么可做礼品送人的商品。咱国家各项建设还是在刚起步中，百废待兴，还没轮到这层次上的展现呢。所以城乡商店里找不到一件这类赠品。”
　　史凤来点头称赞说：“弘文啊，你是这样理解当前的国情，为师从心里高兴啊。”
　　李弘文接着说：“可是我又想要表现一下做弟弟的诚意，所以今天中午我跑出去，在北山上采来八个不同品种野花，其中是以山百合做主色调。可惜的是，找遍半个山坡，盛开和待放的只找到两只。原意是多了不采，少了不可，必须是三支，象征老师一家三口百年好合。这是多日来已经形成的计划，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可是，我找遍东西南几处山坡，只找到两支时，生产队上工的钟声响了。我急忙跑回来，刚才把它打成花束，这就算是生日礼物吧。姐，别嫌弃弘文清贫，一是没钱、二是没时间、三是有钱也买不到礼品。姐，小弟祝姐姐十七岁生日快乐！”
　　史凤来看到女儿眼含热泪、接过生平第一个生日礼物，又把弘文宽大身体抱在她瘦弱的怀里时，他喜不自禁地滴下泪花，妈妈也把脸转到一边掏出手帕在擦泪。弘文低下头，看着史姑娘仰起的脸，又对二老说：“老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姐的生日，大家都要高兴……
　　史姑娘十七岁中是第一次过生日，确切地说这样生日应该定义为隆重的寒酸。隆重的理由是：她喜欢而且是最体贴她的人，在午休时跑出三里之外，找遍满山岗采集不同含义品种野花，给她打上一束花。史姑娘的十七年来，第一次收到的男孩送她的礼物。
　　在那个年代属实是拿不出任何像样的记念品。这份寒酸的山野花束，以后又被史姑娘母亲制成干花收藏起来，用精美盒子装起来。每当她思念李弘文时刻，就拿过来精美小盒，从可视窗中看上一阵这束野花山百合花束。
　　她又想起当时李弘文向爸爸妈妈表白的那段话：“二位老师，弘文不是学西方国度风俗，学生不想要那种浪漫。只是把这束野花花束当作礼品，表达一个弟弟对姐姐一家的敬仰。让姐姐记住她有个表弟在苍翠庄，从此不再孤单。表姐的生日，是您一家来的那天中午，刚见面时候和表姐各自自我介绍，是表姐亲口对我说的。学生对表姐敬仰才永远不会忘去，表姐的生日是她一生的头等大事。”
　　史姑娘掩饰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爸爸和妈妈都离开了屋子，二老理解錯了。他们想的是，特意给史姑娘和李弘文营造一个二人世界洁静空间，让史姑娘在生日夜晚，享受一下属于青年人的浪漫。
　　二老哪里知道，女儿和李弘文之间的纯净度，和一奶同胞姐弟一样透明，连一点浑浊杂念也不掺浸。在二老走出屋子后，史姑娘在弘文脸上深情地吻上一口说：“小弟，我太喜欢你给的这束花了，这是姐长到十七岁收到第一份礼品。姐真没想到小弟有这份心情，有如此般浪漫情怀，姐这一辈子都忘不了。这束野花花束，姐要让你的物理老师、我的妈妈制成干花收藏起来，让他跟随姐一辈子。姐多么希望小弟像这束花一样，陪姐一生。姐知道只从你叫我一声姐以后，这是不可能了，那就让这束花代替小弟吧。”
　　“姐，您不用收藏，假若您喜欢的话，以后每年的这一天，小弟都给你送一束好吗？姐，我李弘文永远都是您的弟弟，当然是陪姐姐一生的弟弟。将来姐姐嫁人时候，小弟也会记住农历八月十二这一天的。只要有北山在，小弟的花束不会终断的。”
　　“弘文小弟，姐永远不嫁人，永远和小弟生活在一个村庄。无论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大事，姐永远在小弟身边。”
　　“姐，别说傻话了，你我注定是姐姐和弟弟关系。姐，人生要的经历，你我都不可迴避。咱都要经历你出嫁、我迎娶这一关。姐，咱俩今生在婚姻上是永远也走不到一起，除非来生了。只从我叫你第一声姐那一刻起，您在我心中就转换成真的姐弟那层理念。在这个基础上去做夫妻，小弟会痛苦一生的。姐，没有别的原因。”
　　“小弟，你说的是心里话吗？你心里是不是放不下欢子，或者还是有别人占据你的心呢？再就是你嫌姐不够漂亮不够美，或者没有欢子那样风度翩翩。也许是我的家庭政治面貌。”
　　“姐，您别往下再说了，您说的这些都不存在。您风华正茂，如花似玉的姿色，又文采飞扬，哪个男人见到不喜欢？除非他是傻子，或者智商有问题。小弟的喜欢已经偏转了以上轴心，总觉着咱俩是一父所生，一母所养。见到两位老师，也像见到前世的生身父母那种感觉。姐，您说像我这种性格的人，怎能越雷池半歩？做夫妻能幸福吗？不单单是害了您，对小弟也够残酷的。另外，刘欢梓其人，你也看出来了。她的素质，她的品德，再美也难打动我这类人的心，连朋友都做不成。至少到现在还不是朋友，说句难听话，我喜欢竹兰，但她又是我最好朋友晨路的痴心女友。姐，您看我这点出息。”
　　“小弟，姐真心感谢你说真话，姐深层了解了我这位乖弟弟，真难为你能做到这些别的同龄男孩做不到的。小小年纪心理就承载着这么厚重的心事。小弟你不觉得累吗？”
　　“姐，我四岁时爷爷就教我学唐诗宋词等篇章，五岁接触的是孔孟大篇学说，六岁老子《道德经》五千文、孔学论语等基本理解；但大多数好文，是属于耍贫嘴的多，会说不会写。爷爷下世后，也没有放弃所学篇章的探讨。姐，我现在不学那些了，所学都是近代文学和机械、物理、力学非常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