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不分皂白，信口雌黄

　　就在阿海被大太阳晒得快熬不住马上就要破功的时候，阿奴总算从毡房里出来，又是赔礼又是道歉，还一再解释是因为恰逢屋里有客人，奶娘担心打扰未敢通禀，且她已经处罚过奶娘了，让阿海刚刚积攒起来的满腹的怨气都消失了，也赶紧接过话茬道：“臣妾谢谢庶妃娘娘大人大量，都是臣妾把长世子惯坏了，这孩子太过顽劣，原该受罚的……”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得阿奴失声惊叫道：“长世子，长世子快醒醒，快来人呀，快传医官……”
　　
　　原来长世子究竟年幼，又在正午的大太阳下晒了这么久，给阿奴这一扶，竟直接晕倒在她怀里。
　　阿海见长世子晕倒，也当即吓得花容失色，从阿奴怀里抱过儿子就嚎啕大哭：“我的儿啊，是娘亲对不起你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可怎么活啊……”
　　阿奴也给吓坏了，阿海现在虽说不甚得宠，可再怎么说长世子也是大汗的心头肉，捧在手心里疼的，若这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又跟自己脱不了干系，若大汗怪罪下来，怕是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呢。于是慌乱之余，赶紧命人传医官前来救治。偌大一个准噶尔后宫，医官还是尽有的，所以没用多久，医官就到了，他给长世子匆匆忙忙地号了脉，又在“人中”穴上按了几下，并且取出一枚银针刺了一下孩子的右手中指指尖，霎时，鲜红的血珠从孩子指尖渗出，只听得长世子呼了声“痛啊”，随即睁开了眼睛。
　　心细的五妃娘娘命人快去取些清水来与长世子喝下，已解暑气，六妃卢尔媚答却忍不住“咦”了一声，嘀咕道：“这么快就醒了？不会是装的吧？亏得这么小的孩子长那么多心眼。”声音虽小，在场的人却都能听见。就连阿海都听见六妃的嘀咕，此刻恨不得扑上去把她的嘴缝上或者干脆撕烂。不过这只是她内心的想法，断不敢付诸行动的。现在比不得从前，正所谓“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更何况她从前都算不得“凤凰”，就别说现在了，她可不敢拿鸡蛋硬往石头上碰。想到这里只好低声下气地赶紧跪地叩头道：“还望六妃娘娘恕罪，阿布什充其量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幼童，哪有那么多花花肠子，若他有哪里得罪过娘娘，还望您高抬贵手，饶他年幼无知才是。”这样一来，在场的人哪怕是再有疑问，也觉得阿海说得有道理，反倒觉得六妃娘娘未免有点跋扈，连一个小孩子都不放过。
　　阿奴见孩子没事，长吁了一口气道：“醒来就好，醒来就好，都怪你娘亲，看看快入夏的天气了，还叫在大太阳底下跪着，好在没事，吓死我了。来来来，都快些进屋吧，来人，传膳房快做些补品给这孩子压压惊。”随后又表面上对下人，实则意有所指地吩咐道，“你们一个个都给我听好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今后若有谁还敢拿出来说事，本妃决不轻饶！”
　　有了她这句话，卢尔媚答纵是满心不服气，也不敢造次，道了声“遵命”紧接着就说“失陪”，灰溜溜地走了；阿海更别说意难平，也只好告了罪，只推说是长世子需要歇息，没叫吃庶妃娘娘准备的补品，也带着孩子离开了。
　　
　　阿海有点吃力地抱着长世子回自己的毡房，阿布什铁青着脸，一声不吭。母子两个人正走在半路上，迎面撞见如今的三妃娘娘完颜秀牵着着六公主乌云其其格的小手刚刚去公主的“逸梅轩”赏花回来，六公主生得眉清目秀，白净净的小圆脸，一双机灵的大眼睛黑白分明，花骨朵小嘴不涂亦朱，小模样十分招人疼，才刚刚十来岁的年纪，已经活脱脱一个小美人胚子，像极了她娘亲——她娘亲那个小贱人，不仅和那个清国公主联手夺了我的妃位，害我被封了一个“悔嫔”的浑号，我如今这所有的耻辱，都是因你们而起！还有卢尔媚答，她们一个两个都是贱人，都该死！想到这阿海心里的恨意就不由排山倒海地长上来，等着！等我阿布什长大了，封了汗，到那时母凭子贵，看我怎么治你们，哼！杀了你们都不解本妃——呸，是“本嫔”的心头之恨。
　　可是等阿布什长大还要好多年呢，阿海在庶妃娘娘那里吃了亏，心里不是没猜出自己被人家摆了一道，可是她连恨都不敢，都是为了阿布什呀，她嘴上不说，可心里明镜似的，阿海与阿奴一起侍候大汗好多年了，这个“庶妃娘娘”手段了得，肯定不会甘居人后，况且现在还生了小世子，很可能将来有一天，大汗宣布小世子为继承人，她不敢不给自己和宝贝儿子留条后路，以免授人以柄，到时候被人家随便捏个罪名，或者背地里用些手段，害了我的阿布什怎么办？是以她心里即便有天大的气，也断不敢撒出来。这会偏偏不长眼睛的完颜秀给撞到枪口上，那就怪不得她先讨点利息了。因为长世子平日里饮食好，身体强壮，阿海抱着长世子的脚步有些踉跄，一个不小心，和毫无防备的六公主撞了个满怀，娇小的六公主那承得住两个人的重量，直挺挺的朝后摔去。还好她娘亲反应及时，来得及拉女儿一把，不至于摔到孩子的后脑勺，可是女儿粉嫩的手臂，却给这一撞一拉，直接就脱臼了，只疼得六公主嘴里喊着“疼”忍不住当即嚎啕大哭起来。阿海登时啐骂道：“这是哪个不长眼睛的，走路都不看着点吗，摔坏了长世子，你担待得起吗？你还有脸哭了？”
　　若是放在平时，完颜秀绝不会和她计较，可是现在，眼见得可心尖疼的宝贝女儿被人家害得不知怎样，完颜秀一边吩咐下人赶紧去请医官，一边心疼地紧紧抱着女儿的小身体为她抹泪。同时咬碎了银牙：“悔嫔，本妃正想问你呢，到底是谁走路不长眼睛？这么宽敞的路都走不开么，偏要往我女儿身上撞，你急着作死么？”
　　“大胆奴才，‘悔嫔’也是你叫的？还不快来人，给本妃掌嘴！”由于六公主给完颜秀拉向一边，阿海母子顿时失重，双双跌倒在地，阿布什惯性地由她的怀里跌出，脸上擦破了好大一块皮，往外渗着血珠，只是阿布什是个男孩，咬紧牙关强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阿海做梦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索性假装不知是谁，混骂起来。
　　
　　“‘悔嫔’！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本妃在此，你还敢乱叫，不要命了么？你现在不过一个小小的嫔位，在本妃面前，就这样嚣张跋扈，快说，是谁给你的胆子？”
　　阿海这时候仿佛才刚刚醒悟似的，赶紧跪地叩头：“三妃娘娘恕罪，求三妃娘娘开恩饶了臣妾吧，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臣妾再也不敢了，都是臣妾不好，是臣妾瞎了狗眼，不该撞到乌云其其格身上，三妃娘娘您就是怎么责罚臣妾都不为过，只是求您放过长世子，他还那么小，却受了这样重的伤……”阿海故意把“长世子”三个字说得很重，话里话外的意思让人一下就能听明白——你拿你生的小妖精当宝贝，阿布什可是个儿子，是大汗的长子，孰轻孰重庶妃娘娘不会拎不清的，更何况刚刚她还欠了自己的情呢，假如长世子晕倒这件事被大汗知道了……就算本金收不回，讨点利息还是可以的吧？
　　二人争执间，医官也到了，四妃苏娥丹莺和六妃卢尔媚答平日里本来是死对头，可是大汗不在家，整个准噶尔后宫都快闷得发霉了，今日难得有这样的热闹，二人表面上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手拉手的边走边寒暄。又假借“主持公道”为名，邀庶妃娘娘一起来看好戏。几人来到近前，刚好听到阿海的话，阿奴一改平日的慈祥面孔，立刻拉下脸来：“这是怎么了？都起来吧！青天白日的，哭的哭嚎的嚎跪的跪，成什么话！”
　　“禀庶妃娘娘，是这样的，阿布什刚刚伤了暑气，臣妾只说抱着他回来歇息，哪知道……”不待完颜秀开口，阿海干脆来了个恶人先告状，边说着还佯装害怕地看了完颜秀一眼。
　　“接着说下去，然后怎么？”
　　阿海察言观色，觉得庶妃娘娘今日定会给她们母子撑腰，所以故意掐头去尾，歪曲事实：“然后三妃娘娘带着六公主不仅挡住臣妾的去路，还一个劲地向臣妾炫耀现如今她是三妃，臣妾长着一双不看路的‘狗眼’，挡了她们母女的去路，还……冲撞到了六公主，非要臣妾下跪给她们赔礼道歉不行。可庶妃娘娘明鉴，臣妾以前是跋扈些，那都是臣妾年轻不懂事，仗着大汗宠爱罢了，现在臣妾已然失宠，更是连妃位都没有了，就是借臣妾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造次呀？这还不算，六公主见臣妾怀里抱着长世子，她就干脆一头冲过来，把我母子二人撞翻在地，不信您看，阿布什脸上的皮肉都蹭破了，现在还出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