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故地重游忆往昔

　　2008年，我儿子说今年去外地旅游到厦门去好不好？我一听非常高兴。因为195８年我从部队复员就在厦门工作，而我从1971从厦门调回家乡，离开厦门也有三十七年了。
　　我先在福建海岛上当兵，后来转到厦门工厂里做工，在福建整整待了十六年，至今离福建已经近四十年，我的青年时期都在福建渡过，可以说福建厦门已经是我的第二故乡。因此当我在电视里看到厦门时总是很仔细的看看她现在的变化。
　　厦门是改革开放最早的城市之一。这些年来，大家都说现在厦门建设得可好了，和过去的厦门大不相同，已经变成旅游城市了。厦门又是我工作过十六年的地方，人们对自己过去献出青春洒过汗水的地方，总是特别怀念。现在那地方到底变得怎么样了？我在那里的老朋友们他们现在都还在吗？不知他们生活得好吗？我很想去见见他们，和他们谈谈这些年来彼此的变化，一定是很有意思的。
　　 本来打算乘飞机去的，临行前，因来了台风，为安全起见儿子决定自己开车去。我听了更是高兴，因为开车沿着沿海高速公路，在经过温州之后，沿途还将经过福建的宁德、罗原、连江、莆田、泉州和同安直到厦门，那正是我三十七年前在部队服役时常常在那里奔来碌去出差和战斗过的地方。想隔了三十七年再去看看那地方不是更有意义更有意思呢。
　　2008年的第九号台风刚在闽南登陆，但游人心热，我们还是在台风过后的第二天就出发了。我们从宁波大朱家上了高速公路后，沿路先经过宁海、台州、温州，那些地方过去也去过，现在也已大变，与我几十年看到的也完全变得不认识了。过了温州和苍南，我们此行就来到了福建省的福鼎，接下去就来到了宁德市。
　　啊，宁德！没有想到现在我们从宁波出发才半天时间就到了。这是我三十七年前非常熟悉的地方！三十七年前——1956下半年，我由海军闽东观通团调到与台湾最近的平潭岛妈祖观通站当报务员，我们的收发报机坏了，站长就叫我背着收发报机到宁德来修理，因为宁德当时是我们部队的上级机关。当时我背着一台八一型的收发报机，从驻地的平潭马祖岙步行半天到平潭码头乘船，船乘到海口旅社宿一夜，第二天再从海口乘自行车经龙田到福清，到了福清天已经夜了，再宿一夜。第三天再从福清又乘汽车来到福州，在福州旅社再宿一夜，再经连江和罗原，到第四天的傍晚才能到达宁德。
　　我记得，我从平潭观通站到宁德修一回收发报机来回最快也要六天，慢的时候七八天。有一次，我修好收发报机回来，已经到了福清，在乘自行车的时候，因那辆自行车下坡时车滑得太快，车把手把握不住，连人带车都翻了个跟斗。我回站里打开收发报机一听，一点声音也没有，打开一看，哪台收发报机的电子管摔坏了，挨站长好一顿骂。但是骂也没有用，这不是我的过错，是当时交通落后造成的呀。那时从海口到福清的交通工具只有自行车，我有什么办法呢？站长骂了我一顿后也只好再让我返回去宁德去重修。那一转回就用了半个月。可是今天，我们从浙东的宁波出发，我们开了四个多小时的车就到了宁德。我想从平潭到宁德不会比宁波到平潭远吧？如果小汽车从平潭岛出发——平潭现在已经通了公路，到宁德估计四个小时也差不多了。
　　过了宁德接着相连的是罗原，罗原过去就是连江，连江进去就是福州市了。因为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在厦门，所以没有福州。但从那影影糊糊有无数高耸入云的楼群看去，也可想象福州的雄伟英姿了。
　　我们从宁波到福州只不过用了五个小时。只半天时间呀！这和过去相比真叫人不敢相信。五十二年前来福州的情形还整整牢记着。1956年，我在上海郊区的东海舰队海校学习了一年多的报务技术，我和我的十几个新战友，当时由一个大尉带着我们从上海出发乘火车到江西省的上饶，我们乘了一天一夜的火车。第二天再从上饶乘汽车到南平，汽车乘了一天。在南平宿了一夜，第四天早上再从南平乘闽江轮船去福州，在闽江小轮船上又待了一天一夜才到达福州。到了福州又宿了一夜，第六天才到达连江的琯头。这样从上海到福州的连江部队，我们在路上整整走了一个礼拜。我想如今从上海乘高速公路的汽车，也就六七个小时可以到了吧？现在的一小时相当过去的一天！可见我们国家改革开放以后交通发展是何等迅速啊！
　　除了交通发展快，看到当地面貌和过去相比，城乡的建设更是使人惊讶。而令我最为惊奇的是还是宁德城市的变化。
　　五十年前，我多次来宁德，因为我的八一型收发报机经常要坏，坏了就要来修。当时的宁德看不见一所高楼大厦，我来到三都岙时，只见到藏在高高低低山岙里东一堆西一块的荒凉低矮的小村，当年部队机关也是在这些山岙里造些平房。而今的宁德，已是一大批楼群的几十平方公里的繁华漂亮的一个中等城市了。回来时我们在宁德宿夜的时候，我问服务员三都岙在哪里，他们指着大山边密密丛丛的一丛楼群，说这就是三都岙。回想三十年前低矮荒凉的宁德，竟如来到了一个仿佛仙境似的宁德。
　　这是宁德吗？在三面环山一面对海、横贯沈海沿海高速公路、巍巍矗立在台湾海峡北岸、闽东大地上的这气势座宏伟高楼林立的新城市，她比我们过去宁波老市区还要大好几倍呀！当年荒凉的小县城，现在已经变成了闽东第二大城市、台海西岸最繁华的一个地级市了。我们回来时在宁德宿夜，住在“山水大酒店”里。这是一个四星级的宾馆，里面还有总统套房，其格局和气派也已和大城市没有什么两样。
　　离开宁德我们来到了福州郊区。1956年我和战友们来到这里驻闽东的一个观通段，那时我们的电台就设住在连江琯头山坡上的一小小营房里，而我们晚上就住宿就在一个小庙里。连江琯头只有一个小小的几家商店的小街，我们买牙刷牙膏时才去走走。而今，当我们路过连江时，连江也变成了一个繁华的县城。高楼鳞次栉比，马路纵横交叉，到处都是汽车和行人。接着经过罗元也连江一样，变得不认识了。
　　小车经过莆田泉州，哪更令我感叹不已。泉州，过去我经过泉州时，三元寺的高高的双塔寺和旗杆是最显眼的，老远路就能看到。可是现在我们的汽车在宽广辽阔的泉州市旁边整整开了一刻钟，在一大片高楼林立规模庞大的建筑群中，再也看不见三元寺双塔的影子了，那双塔已经被一大批高楼大厦遮住了。泉州过了是晋江，晋江的新城和石狮也连成了一大批。
　　到傍晚我们来到了厦门郊区的同安。过去的同安，只是一些低低的矮平房，县城也就是一个小镇，而今她也造起了许多高楼大厦，已变成厦门的一个区了。过了同安，那是我转业到厦门后工作过十五年的育美、桃林工业区了。我们来到了育美，过育美时使我想起了４０多年前我从桃园工业区的厦门糖厂来到育美中学当工宣队的情景。当年我在这里待了四个年头，整整三长年，我想起了在这三年里许多事情，特别使我想起了李琳和她的一家人。李琳当时才21岁，她是高三年段的一个高中生，为着当时清队时她的父母都被抓,我和方恩泽还到她家去访问过,安慰了李琳的姐妹一下。李琳和她的妹妹和弟弟的样子至今仍在我脑海里，后来她们全家上山下乡去到上杭插队落户，当我在71年调回家乡时我到同安去买些桂圆时在集美还碰她正好她从上杭回到她父亲解放出来调到厦门大学去，当时我和她很是惊奇，怎么会这么巧？比约好的还巧。当时我约她以后我到浙江工作安排好后告诉她我在浙江工作的地址互相通信，可惜我回到浙江后，没有再与她联系。再也不知她以后的情形了。
　　但是我眼前看到的育美已经认不出来了，因为当年低低的海堤旁边，现在又造起了一条巨龙似的厦门大桥。而育美现在已经造起了一座座高层的大学校舍，差点叫人认不出来了。当我经过育美再回头看时，才见育美侨校、水产学校、育美中学的道南楼、南薰楼等老校舍依旧还在，只是它们现在改成了育美大学、财经学院、航海学院和华侨大学的育美文学院了。
　　过了厦门大桥，我们就进入了高崎，也就进入了厦门本岛。这个地方过去是前线公社，那时是个荒凉的农田和丘陵，叫前线公社，人们夜里从那里过，还防野兽出来咬人呢。可如今已变成繁华的市区，到处都是高高的摩天大厦了。我们的汽车开过十分钟，就来到了十几层高的楼群的闹市区中心，要不是我们的车子有卫星导航，还找不到“京闽中心大酒店”呢。当住下来的时候我问服务员小姐，这地方叫什么地方，她说这里叫屿后，前面的山就是西岳山。天哪！怪不得我分不出东西南北了，原来这里是过去十分冷落的西岳山！我在厦门的时候这里还是人迹稀少的深山冷岙呢。
　　第二天，我们从京闽大酒店出发打的去鼓浪屿——因为到鼓浪屿汽车是开不过去的。出租车车费开了二十二元就来到了鹭江道。厦门的出租车也是八元起档的，在我们宁波可以从江东开到高桥了，可是在厦门这还只是穿过市区的半径，这令我惊讶不已。没有想到三十多年前，只有一直一横的一条思明路和中华路的小城厦门，如今变得这么庞大了。市区的风光也大变了，过去老街几乎没见什么树木，如今街道两旁一排排种满了南国的椰树、棕树和正开着美丽的红花的风尾树。市中心还造起了一个长长的人工湖。据说这是由当年的防空洞改造而成的，仿佛宁波市的月湖。但比我们宁波的月湖还长好几倍，汽车经过好几站，湖边的道路都叫湖滨路了呢。使市内也有山有水，这更增加了这座城市的秀美。
　　原来的一条长长的中华路变成了步行街。只有在这里，看着那和五十几年前一样的老街和一式四五层楼高的老洋房，还能让人回忆起过去的老厦门。整个市区，除了步行街，处处是一排排的十几层的大厦，市容整洁，交通方便，没有摩托车和三轮车，公交车一辆接着一辆。远看高楼如云，绿树丛丛，一派南国风光，令人赏心悦目，仿佛进了世外仙境。环岛公路可以开着汽车去到任何你想去地方。今日的厦门这已完全是一座气势磅礴宏伟壮丽的海滨大城市了。厦门现在除了本岛的思明区和胡里区，南边已经扩大到海沧，北面已经扩展到育美、同安和翔安。有六个区，面积达到1640平方公里了。过去的厦门，只有一条海堤与大陆相通，如今又造起了厦门大桥，海沧大桥，并且正在建造育美大桥、杏林大桥和翔安坠道，等这些大桥和坠道造好，岛内外交通更是四通八达了。再加上高崎国际机场，飞机能飞向世界各地，厦门已经不是过去的小小鹭岛，已经变成福建的第二大城市，闽南的商贸中心了。
　　当我们来到鹭江道，准备过渡去对面鼓浪屿时，在码头上寻找去鼓浪屿的渡轮码着，一下子竟找不到了。原来码头有三个了，有轮渡码头；环岛游览游船码头；还有游览鼓浪屿与松屿海域的海上旅游船码头。由于如今海域太平了，所以开设了海上旅游项目。
　　我们到了鼓浪屿，鼓浪屿是全厦门变化最少的地方了。由于地域和环境的限制，她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岛上没有汽车和自行车。但却有了环岛旅游的一种电瓶车。站在郑成功的水操台旁，远眺鼓浪屿外面的南太湖山和松屿之间的宽阔的海洋上，只见一艘接着一艘的满载集装箱和其他货物的万顿巨轮和游轮来来往往，出入在厦门的海域和海港上。可见今日的厦门港贸易兴旺、运输繁忙。这和过去在只有鹭江航道上几艘舰艇的情形，也大不相同了。
　　接着我们在鼓浪屿的菽庄花园游览了一下，见菽庄花园的音乐厅楼上，新开了一个钢琴展览馆，只见里面排放着十八世纪到现在的、从国外来的和我们自己造的各种各样大大小小100多台的钢琴。我家八岁的小孙女已经拿到了钢琴四级证书，她看了哪么多的古色古样的各种各样钢琴，才知道钢琴是海外进来的一种古老的西洋乐器，已经有了这么悠久的历史。我告诉她这里还出过世界著名的钢琴家殷承宗，更鼓起了她要学好钢琴的信心。
　　下午我们在海滩上玩耍，看到不少年轻男女赤脚在海滩上踏浪观潮。但游泳的人却很少了，不像过去在沙滩上放着许多大遮阳伞有许多青年男女晒太阳、游泳。起初我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但当我们以后到厦门大学就明白了，因为现在东面的胡里山那面海边办起了厦大白城、和金沙滩游乐场等集游泳和游泳场避暑的游乐胜地，那里可以驱车直达，不要过江，所以想游泳的人都到哪里去了。再一个现在各大宾馆和各大中学校里都有了游泳池，游泳池里都是碧蓝的淡水，在游泳池里游泳自然比在海边咸苦的海水里游泳惬意得多了。这就使去鼓浪屿游泳的人少了。这也是时代的发展。
　　第二天，我们去到南普陀和厦门大学。五老峰下的南普陀也比过去扩大和发展了，前面有了一相当大的荷花池和放生池。大雄宝殿和诵经楼里，鼓钹响亮，和尚们的哼哼的念经声老远路就听见了，游人众多佛事繁忙。我们向寺后望望，里面还建起了一个佛学院。
　　我们在寺院旁边的素食餐厅里吃了中饭，下午就游厦大。可是走进厦大却迷了路，我们习惯沿楼而行，可想去看看旧厦大的校舍，怎么也找不到了。原来现在厦大又新建了许多新校舍，我们循着一条大路走呀走的，竟越走越高，越走离老校舍越远。最后竟走到了法律系，来到了胡里山炮台。
　　胡里山炮台和胡里海滨，过去一般的人都是进不去的，因为当时蒋介石部队盘踞的大旦、二旦岛屿见人就会向我们打炮。过去两岸形势紧张时，隔天打炮，金门打过来的炮弹曾把厦门大学的化学楼也打掉一角。因此当时两边都是哗哗的大喇叭叫喊声，人们只能在海边的一人高的坑道里行走。如果到岸上行走，让对方发现马上就会扫来“格格格”的机关枪。可而今，这里却修起了宽广平坦的滨海大道，并与环岛公路相连接。道路两旁绿树成荫，公共汽车在海滨大道上开来开去。厦门大学干脆在这里造起了新校舍和厦大老师们住的海滨家属楼，并且成了一个滨海社区。游人可以随便在那里走来去游览观赏海上的风光，和到那里的厦大白城、太阳湾游乐场去游泳。感到和平的环境真好。
　　后来我们又来到工厂林立的胡里工业区，胡里区对面就是小金门，当年没有人敢随便在哪里走。因为当时哪里是敌对势力，可是现在台湾的同胞都在这里办企业，因此昔日炮火连天的前线，现在变成了车来人往的旅游胜地；而且现在厦门和金门已经开通旅游航线，厦门和金门的客轮一天开二三班，到厦门的旅客可以随便到金门去游玩，金门同胞自然也可以随意过来。
　　没有想到过了一年，台湾也开通了，现在我们大陆同胞也可以到台湾去旅游了。
　　在我最后离开厦门到达育美区桃林的时候，发现在那里工作过十五年的糖厂已经卖给国家拆掉变成平地，准备造居民大楼了。几经辗转终于找到了当年我工厂里的职工家属宿舍，找到了当年我的几位老战友。他们许多人还住在那里，大都离休和退休了。由于在风景秀丽、气候宜人、生活条件优越的厦门生活，大都身体健康，生活愉快，子女在厦门也都有了理想工作，所以即使是外地人他们都不想离开厦门了。我为他们感到高兴。只是我一去就去找的当年帮我送我调回家乡的我的好友王能胜已经在几年前逝世，令我十分伤感。但是总算见到当年介绍我入党的车间主任还在，他见到我离开三十多年了，还去见他很是高兴，叫我一家人在他家里吃了中饭。
　　我离开福建三十几年，这次重来旅游，特别是厦门，给我印象很深，感慨良多。晚上我从厦门京闽中心大酒店的九层楼上俯瞰高楼林立万家灯火的厦门，赋诗一首，以总结我此行厦门的感想：
　　故地别离四十年，
　　翻天覆地起巨变。
　　昔日海滩一小城，
　　鳌首闽南成大都，
　　鹭江巨轮通四海，
　　高崎雄鹰五洲飞。
　　改革开放显神威，
　　鹭岛一跃成仙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