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长篇』南海魂（第三十二章：冰释前嫌）

　　金秋十月的一天，龙少珍叫人传话说晚上要来见卢志强。卢志强听了很高兴，在家里吃了饭后就往学校赶，还从路边的灌林丛中摘了三朵野玖瑰花，插在一个空瓶子里放在办公桌上，使陈设简陋的宿舍顿时增添了几分生气。他还往床上、办公桌上以及室内的四个墙角分别洒了香水，也往自己身上喷了几下。一切准备就绪后，他拿出一本书正儿八经地看起来，但任凭怎么看那些文字符号也没有跳进他的眼帘。他的眼睛始终不停地往门外瞟。时针已指向了二十点，他有些烦躁不安，站起来踱着方步，心里不停地自问道：“她会来吗？她不会失约吧？”
　　正当卢志强胡思乱想时，门外传来很有节奏的脚步声，接着又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卢志强抬头一看，与刚踏进门来的龙少珍打了一个照面。她打扮得很靓丽：把满头乌黑发亮的头发梳成一条长长的“马尾巴”搭在背后，马尾巴伴随着走路的姿势左右摆动着，显得潇洒自如；一双迷人的饱含着无限青春活力的丹凤眼摄人心魂；一袭合身的海蓝色衣服包裹在丰满苗条的身段上，显得韵味无穷。
　　龙少珍含情凝眸地对卢志强说：“我感觉到今晚你的房间很整洁、温馨，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我是特地为你准备的。你高兴吗？”
　　“我非常高兴！”
　　卢志强招呼她靠近他坐下来，然后给他倒了一杯开水说：“亚珍，我明天就要到教师进修学校进修学习去了，要到明年春节前才结束回来。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要保护好自己，照顾好自己，一定要平平安安的等我回来！”
　　龙少珍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好自己，照顾好自己的。晚上除了跟亚芬在一起外，我哪里也不去，电影也不去看了。”
　　卢志强说：“电影还是去看一下，娱乐娱乐自己嘛，不要太压抑自己。我不在你身边时，也希望你一样开开心心，不过，我唯一担心的是那个愣头青田聪明。他会趁我不在你身边时对你胡搞蛮缠，甚至威逼你跟他登记结婚。”
　　龙少珍说：“我跟爸爸说过好几次要把聘礼退还给他田家。爸爸已基本同意了！”
　　卢志强一听高兴得不得了，激动地说：“真的吗？你爸爸真的不怕田利平了吗？”
　　龙少珍说：“爸爸对我说为了我的幸福，他不应该前怕狼后怕虎，更不应该惧怕权贵，应该挺起腰杆做人。”
　　卢志强兴奋地说：“你爸爸真了不起，终于有进步了！我为有这样的岳父感到骄傲！”
　　龙少珍用手指刮着他的鼻子说：“真不知害羞，居然称起岳父来了！谁同意嫁给你啦？”
　　他一手把她拉过来，正视着她那一闪一闪的大眼睛说：“不愿意也得愿意啦！谁叫你让我遇上了？让我看上了？让我逮着了？你今生今世注定是我的人啦！再也逃不出我的‘金龙爪’啦！”
　　他说完伸开五个手指向她的脸上抓去。她却微笑着不躲不闪。他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脸和鼻子。她推开他的手，指着带来的一包东西说：“你猜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是衣服？”
　　“什么衣服？”
　　“一件裤子！”
　　“你猜错了，再猜！”
　　“是一件上衣？”
　　“什么上衣？”
　　“毛线衣！”
　　“你猜对了，真聪明！”
　　她拿出那件毛线衣对他说：“我刚学的，织得不好，很粗糙，但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件礼物，不知你喜不喜欢？穿上试试看合不合身？”
　　他马上拿来穿在身上，感到不紧不松，不长不短，刚好合身，好像是预先量身定做的，于是高兴地说：“在农村姑娘中，学会织毛线衣的可谓凤毛麟角。你会织毛线衣真聪明！你是跟谁的？学了多长时间？”
　　“是我的一个婶子教我的。她自小在船上打鱼，空闲时就学织毛线衣，织得可好看了。我跟她学了十多天才学会的。”
　　“学了十多天就织得这么好，不简单，真的不简单！你的领会能力真强！怪不得我听说你们村里那么多姑娘每次去海里挖沙虫挖得最多的是你！插秧插得最整齐的也是你！你真是一个多面手！可惜你读中只读到初中，如果能读到高中毕业，考大学的话准能考上一个理科状元来！”
　　“好了，不说了吧？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平时挖沙虫赚了一些钱。我知道你去读书要花钱，所以给你贰佰元，请你收下。”
　　卢志强急忙摆手说：“我有钱，我不能要你的钱！”
　　“你不收我就不理你啦！”
　　卢志强接过钱后激动地抱着她说：“你真好！一次就给我那么多钱，比我拿一年的工资还要多！这是你挖了一年的沙虫卖了积攒的辛苦钱吧？”
　　“只要你对我好，不变心不忘记我。我整个人都是你的。这点辛苦钱又算得了什么！”
　　此时此刻，他不再说什么，也不再想说什么，只想用行动来证明他对她的爱就足够了。于是，他把她紧紧地抱住，深情地吻着她，吻得她差一点透不过气来。
　　这时，有人推门闯了进来。因为他们俩用情太深地吻着，以至于那个人跌跌撞撞地走到面前时才被发现。卢志强仔细一看，来人竟是田聪明！他嘴里喷着一股浓烈的酒气，脸庞红得像一只烧熟的猪头，额上条条青筋暴起，挥着手臂，晃着身子，声嘶力竭地吼道：“一对狗男女，名不正言不顺的竟然搂抱在一起了，真不要脸！”
　　卢志强一开始怕他那破锣般的吼声把正在备课改作业的老师吸引过来，便急忙推开龙少珍，把门闩上。
　　田聪明以为卢志强的举动是向他示弱，气焰更加嚣张地说：“怕了吗？把门闩上干什么？有种的打开门跟老子好好地较量较量一番嘛！”
　　卢志强走到他面前，义正辞严地说：“你今晚来这里发什么酒疯？是不是吃错药了？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但要文明一点，不要乱放臭屁！”
　　田聪明故意不理睬他，走近龙少珍指着她的鼻子说：“她……她是我老婆！我来找我……我的老婆！”
　　卢志强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把他转过来说：“谁是你老婆？亚珍是你老婆？你什么时候跟她登记结婚了？你不撒泡尿照一照自己那副熊样——赖蛤蟆竟想吃天鹅肉，真是痴心妄想！”
　　卢志强的话显然激怒了田聪明，只见他气得额头条条青筋暴起，激动地说：“你，你，你……这个人民教师队伍中的败类！上一次在海堤上把我打了一顿，我还没有找你算账。这次你又明目张胆地勾引我老婆！我今晚就要跟你新帐、旧帐一起算！”
　　卢志强盯着他的眼睛说：“你想怎么算？想打架吗？上一次被打忘记了吗？识趣的话给我滚回去，不要再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卢志强打开门想把他推出去。谁知他一下子又蹿到龙少珍面前说：“你这个不要脸的婊子跟老子回去！这里是你呆的地方吗？真不知羞耻！”
　　田聪明对卢志强进行辱骂时，卢志强还能沉得住气，但他对他心爱的女人进行辱骂时，他终于沉不住气了。他重新把门闩上，然后一下子跳到他后背，揪住他的耳朵把他的脸转过来，然后照准他的鼻子就是一拳，再对准的他的上唇又是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连连后退了几步。
　　田聪明被彻底激怒了。他眼露凶光，张牙舞爪地向卢志强猛扑过来把他抱住，然后用膝盖狠狠地向他的下处撞去。卢志强被撞得招架不住，向后退了几步，差一点跌倒在地上。
　　龙少珍看到他们两人打架打得这么凶，吓得缩在屋角里，哆哆嗦嗦地说：“别打了！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田聪明此时以为卢志强已处于劣势，便想在龙少珍面前显摆出他的威风来，便飞起一脚，猛地向卢志强的脑袋踢去。卢志强急忙把脑袋一偏，顺势用手一捞，抓住了他的右脚，接着用力一掀，把他掀翻在地。他的头颅重重地撞在墙壁上，痛得他杀猪般地嚎叫起来。他挣扎着爬起来，从裤袋中拿出随身带的一支手电筒，劈头盖脸地朝卢志强打过来！卢志强刚想伸手把他的手电筒夺走，却不小心被手电筒狠狠地砸在手背上，痛得他眼泪就像掉珠子一样扑簌簌地往下掉。
　　龙少珍见卢志强被打，想过来帮助，却被他制住了。
　　卢志强擦掉眼泪，飞起一脚，把他的手电筒踢飞，接着又飞起第二脚踢在他的腹部上。他趔趄了一下，但还没有倒下。他又飞起一脚，狠狠地踢在他的小肚上。田聪明一下子站立不稳，双膝跪在地上，面部抽搐，眼睛呆滞，胆怯地看着卢志强说：“不打了，不打了，我又打不过你。我服输。”
　　卢志强见他真的表示服输，而且态度诚恳，便就梯下楼地卖个人情给他。他搬来一张椅子，把他拉起来坐在椅子上。他像鸡啄米似地不停地点着头说：“多谢，多谢，还是你卢老师大人有大量，不与我这等小人计较。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们俩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我不应该插在你们俩中间制造事端。我知我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配不上龙少珍，但我又鬼使神差地干着自己不愿意干的事情。”
　　龙少珍疑惑地问：“难道你跟我订婚，不是出于你的本意？你把我拦在路上逼我跟你去结婚，也不是出于你的真心？”
　　他缓缓地说：“你说对了一半也说错了一半。你是我们村里的靓女，是个人见人爱的姑娘。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哪个男子见了不痴迷？我不是神仙。我是人呀，是个吃人间烟火的凡夫俗子呀，要说对你不痴心不梦想不是自己骗自己吗？但我也知道自己的斤两。我配不上你。你也看不上我。”
　　龙少珍急切地问：“你说的另一半又是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说：“都是我那妹妹自以为……”
　　还没等田聪明把话说完，门外突然飘进一个人来。卢志强定睛一看，来人竟然是田莲！心想：今晚真是热闹，该来的来了，不该来的的也都来了！也好，总会有这一天。大家在一起把该说的话说清楚，把该做的事做彻底，免得你防我着我防着你，你算计着我我也算计着你。
　　田莲铁青着脸，嘴唇上挑，瞳仁圆睁，一会儿看看田聪明，一会儿看看龙少珍，一会儿看看卢志强，最后把目光定格在田聪明的脸上说：“我的好哥哥呀！你真是大好人呀！大老远跑来这里就是想让人家看你的丑样吗？打架打不过人家就算了，拍拍屁股走人，何必在这里丢人现眼，乱说一通呢？你有没有脑子呀你！”
　　田聪明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一听妹妹对他的讽刺挖苦，便生气地说：“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什么了？是不是你想说是我逼你要你娶龙少珍为妻呢？是又怎么样？我犯法了吗？我告诉你，你的未婚妻仍然是她！她想赖也赖不掉的！有些人真不要脸，不好好做人家的未婚妻，却来勾引别人的老公，真不知‘羞耻’二字是怎么写的！”
　　女人一旦泼辣起来真是无药可救了，哪句难听就拣哪句说。
　　龙少珍本来是一个很有涵养的人，听了田莲的咒骂后，也忍不住顶撞起来说：“哎唷，真是笑死人！哪个是你的老公？是卢志强吗？他什么时候娶你了？真是脸皮有三尺厚！再说虽然你们田家给我家送来了聘金，那是我父亲给你父亲面子才收下的。我已向父亲表明我绝不嫁给你哥哥，所以就不存在着你哥哥是我未婚夫这层关系。我现在正式向你宣布——我的未婚夫是卢—志—强！你有本事就告我去，告我抢了你的老公，看谁不要脸！”
　　“就是你不要脸！”田莲先是双手叉腰，然后又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龙少珍说，“要不是你那身上浑身的狐狸骚味迷惑了卢志强，他早就是我的老公了！你抢了我的男人夺了我的爱。我不想活了！老娘我今晚跟你拼了！”
　　田莲张牙舞爪地向龙少珍扑过来。卢志强急忙拦住了她。他不想她继续疯癫下去，更不想龙少珍在他面前吃亏，于是，他平心静气地说：“田莲，你听我说好吗？”
　　“我不要听你说！你说的话都是骗人的！”她用手推开他说，“你给我走开，等我收拾了这个不要脸的狐媚精再跟你算帐！”
　　卢志强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双手，然后大声地吼道：“你不听我的话还这样胡闹下去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想对我怎么样？杀了我吗？来呀，来呀，有本事你就来杀我呀！”田莲用整个身子撞向他，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他就势把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等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之后，他对她说：“田莲，你听我说，强扭的瓜不甜。我虽然今生跟你无缘，但你是一个好姑娘。你一定会找到一个真心爱你的男人的，看在我曾经救过你一命的份上，放过我和龙少珍吧！我爱的人是她，她也爱我，假如她嫁给你哥，你又嫁给我，那么我们四个人一辈子都会生活在不幸和痛苦之中的。你愿意这样做吗？”
　　田莲耷拉着脑袋喃喃地说：“我心有不甘，我真的心有不甘啊！你知道吗？今天，就是今天，在我的坚持下，我爸爸召开村民代表大会，在会上说你去县城参加培训一个月就回来，所以你缺席的情况下，全体代表还是把你选举为副主任。我今晚来一是想把这个喜讯告诉你，让你高兴高兴；二是想来跟你商量订婚的事情。我为了你真是绞尽脑汁，而你却令我大失所望。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奔头？还有什么意思？我不如死了算了！”
　　卢志强把她轻轻地靠在椅子上，给她倒了一杯水，语气坚定地说：“田莲，我衷心感谢你的帮忙！但我还是明确地对你说：我们今生无缘，该是重新开始的时候了！我明天就要到龙城县教师进修学校去参加半年的培训学习，以后虽然我们见面的机会少了，但我仍然把你当作是我曾经舍命相救的好妹妹！我希望我的妹妹今后不再为难他哥哥卢志强心爱的人了！田莲妹妹，你能答应我吗？”
　　田莲的眼睛注满了泪水。这泪水不知是感激的泪水还是痛苦的泪水，也许两种成分都有。她想了想，才缓缓地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认了；你我今生再无缘相伴，这个我也认了！这就是命啊！我的命啊！难道从今以后让我改口叫你哥哥？也好，从此我又多了一个哥哥！我的恩人，我的哥哥，还有，英伦村委会第一副主任，祝您明天去县城一帆风顺！我没有什么东西好送给你，不过我在这里保证，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为难你及龙少珍了！我和哥哥回去后做好父亲的工作，争取这两天就到龙家去退亲！”
　　龙少珍激动地说：“多谢你，田莲！我明天就叫我爸爸把钱准备好。夫妻做不成可以做朋友。田大哥，你说是吗？”
　　田聪明点头说：“是，是。”
　　卢志强把龙少珍、田莲、田聪明的手搭在一起说：“真是不打不相识，不是冤家不聚头！同是一村人，同饮一井水，同走一条路，同耕一垌田，同拓一片海，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我们都是有缘之人，有缘的人都会有好福气、好运气的！但愿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田莲说：“我的大演说家，别说了。哥哥，我们走吧！让他们两个再多呆一会儿。”
　　龙少珍说：“夜深了。我也该回去了。”
　　田聪明说：“那就一块儿走吧？”
　　“不用，你们先走。龙丽芬在黄老师那里等我呢！”
　　等田聪明兄妹走了之后，龙少珍兴奋地对卢志强说：“真想不到两桩纠缠了这么久的事情经过一场风波之后就彻底解决了！强，真有你的！你真是一个化解矛盾的高手。我爱你！”
　　卢志强想把她抱起来。她却神秘莫测地说：“不过，你知道今晚的事是谁一手导演的吗？”
　　“什么？你导演的？”卢志强恍然大悟起来。
　　“我知道你去进修之后，田聪明不会放过我，所以必须在你未去之前把我和他之间的婚事解决好。于是，我在来你这里之前，故意叫人去告诉他，让他跟我过来。我知道他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才敢冒这个险，但田莲的出现，我是始料不及的。”
　　“哎呀，想不到你竟然是一个大导演！”卢志强一把抱起她吻着她说，“田家兄妹是赫赫有名的田利平田支书的儿女，却居然败在一个小小的总会计女儿的手下，真是悲哉！哀哉！”
　　这时，门响起来了。龙少珍把卢志强抱得紧紧的，不想放开他。他吻着她，也不想放开她。
　　门被打开了，来人是龙丽芬。龙丽芬笑着对他们两人说：“你们两个这么缠绵。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想扳都扳不开了啦！”
　　龙少珍一听，马上放开他，一溜烟似地往门外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