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芭蕉舒卷情
作品名称:风吻青山 作者:江红 发布时间:2021-03-25 07:59:19 字数:5721
回到村里已是晚上,村里静悄悄的。致远轻轻敲了敲自家院子的大门,很快,宁以开门见是他们回来了,喜不自禁地说:“你们回来了?把我们想坏了!”
致远走进院子,放下背篓和手中的猎物,边问:“家里还好吗?”
宁以说:“还好。你们肚子饿吗?厨房里有吃的。”
思源说:“我们不饿。”说着走进自己屋里,放下背包取换洗的衣服准备洗澡。
院子里,宁以还在和致远说话:“有两件事等着你。一件是大伯被评上了人民优秀代表,你也被评上了新长征突击手和优秀青年,大后天你们要到县里开会。第二件是昨天有一支台湾来的圆艺花卉的代表团,他们参观了我们的花圃大棚,非常喜欢我们的兰花品种,想和我们合作,大伯说你出去了,两天后回来,他们答应等你回来再好好商谈合作的事。”
致远点着头,他转身取出背篓里的植物赶紧移植进花盆里。宁以也在帮忙,收好蜂蜜整理打回来的猎物。
思源洗了澡就上床睡了,在山里这几天,玩得很尽兴,与致远的感情到了水乳交融的地步。感情的加深,让她犹豫不决,不知将来怎么办?还要到大城市闯荡吗?还是留下来与致远长相厮守?她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朦胧中,她感觉被抱到一个熟悉的怀里,她睡得更踏实,梦里都带着笑。
她还在沉睡时,脸蛋被人拍醒。她睁开惺忪的眼睛,雨晴一张笑脸映在眼前。
“快起来,都十点了!还在睡懒觉!你现在过得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思源笑了,坐起身子:“确实是。一点生活压力都没有。”
雨晴注视着好友:“听致远说,你平时不吃辣椒,可你是个十足十辣妹子,辣里透着韧劲,他怕死你了。”
思源讶然地说:“他怕我?我怎么看不出来?”
雨晴轻笑:“他怕你离开他!建辉有意说,留不住就放人,放弃也是一种美德。你猜你那位怎么说?他离不开你也不会放弃你,坚决不放人。你不开心就好咬人,虽然他经常被你咬,但他不介意,你不咬他他反而不舒服。建辉一听当场傻掉了,原来你们都好这一口!”
思源不好意思地吃吃笑起来。也不知为什么,她喜欢咬致远,而致远也喜欢被她咬,似乎带着些微的痛感床笫之欢才极尽欢愉销魂蚀骨。
“你们真是绝配!”雨晴笑说,“真看不出来啊。”
“不是你们想像的那样啦,就是增加些情趣。”思源微笑说。
“我们去村头捉泥鳅怎么样?”雨晴说。
“捉泥鳅?”思源问,“谁家的?”
雨晴笑了,拉椅子坐在她床边:“我是来向你婆婆学习做辣椒酱的,你婆婆说你们家田地有泥鳅,往年都是致远三兄妹去捉,现在他们忙得分不开身,这个任务就交给我们了。”
一听说有的玩,思源也来了兴致。快快起身刷牙洗脸,拉着雨晴一起吃早餐,然后两人穿着拖鞋,提着有盖的小竹篓到田地里捉泥鳅。
村里的小女孩在晒谷场上玩跳格子跳皮筋,有的坐在大碾磨上玩抛石子。她们见到思源,极有礼貌地叫着老师。思源和学生们打着招呼,向村后走去。
菜地里,二婶在采摘红通通的辣椒,她指了指自家的田地,思源和雨晴脱下脚上的拖鞋,绾着裤管下到田里捉泥鳅。泥鳅滑溜溜的,怎么捉都捉不住,两个女孩子被弄得一身泥浆,却笑声不断。村里挖荸荠和芋头的男孩子路过田地,思源招呼他们一起下来捉泥鳅,田地里一派欢声笑语,思源玩得不亦乐乎,她是越来越爱上了这山里的生活。
致远和村长要到县里开会,思源让致远先去理个发,回来洗个澡穿上白衬衣西装裤,致远像换了个人,变得气宇轩昂神采飞扬。思源上下打量着他忍不住说:“哇,真是帅呆了!酷毙了!”
致远转身抱着她说:“那你还不赶紧嫁给他?”
“急什么。”思源微笑着打量致远,他在城里绝对是惊艳的,若掉在花堆里追他的女孩子肯定一大把。她是没想到在山里还有人会出落得这么英俊出色,就像一棵挺拔的清秀的大树屹立在低矮的万木丛林中。
“在想什么?”他注意到她的沉默。
“没什么。”她脸上浮着浅浅的笑意。
“思源。”他欲言又止,他一时找不到更好的语言,他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你相信千里姻缘一线牵吗?我相信!”
她笑了:“那一线是什么呀?我们可是没有媒妁介绍的。”
他凝视她乌黑的大眼睛:“我的信念你的信念。”
她有些懵了:“我的什么信念你的什么信念?”
“你喜欢大山,你梦里的声音牵引着你,而我就在山里执着地等你。”
思源彻底呆住了,他朴实的话没有过多的华美词藻修饰,却带给她无比的震撼,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以致无法说出话来。
家人在门外敲门催促,致远开门走了出去。在村口,大伯也和家人走来,大伯换了一身新西装怎么穿怎么别扭,很不自在,被大伯母一顿呵斥,大家都笑了。在大家殷切的目光中,致远和村长坐上摩托车直奔镇上。
空闲时,思源在自己屋里把相机里的相片导入电脑里。看着相片里的致远,她是打心眼里爱他。
傍晚,致远还未回来。兄弟们却早早回来,坐在场院中喝茶聊天等致远。他们很少这么齐全地回家等致远,这让思源有点困惑。
“店里有什么要紧的事吗?”思源问。
“等致远回来发工资。他在电话里说他从县城银行取钱直接赶回来。”安远笑说。
“发工资是每月最开心的一天。”思源说。
鹏远说:“那是当然!在外面打工看老板的脸色不算还得受气,几百块的工资还不定能拿到手。现在不同了,大家是兄弟,致远对自己兄弟特别好,凡事照着我们。再说了工作环境干净又体面,工作累是累点儿那根本就不算什么,累得值得!每月四千块的工资比在外打工强百倍!而且每月都能按时发到手上。”
正远问思源:“思源姐,你觉得我们的店要开家分店吗?县里有人特地下来买药材向我们提出这个建议。在县城开一家,生意肯定好!”
思源说:“等致远回来再商量。”
安远说:“我们的店很有特色,既卖药材,又卖特产,还卖兰花,在镇上已有名气了,在县城开店,生意肯定会很好。”
思源说:“这件事得好好规划,在县城得找一条好的路段好的位置,人流量密集的地方才好做。”
鹏远又说:“后山屯的侯村长今天来店里找致远,我说致远上县里开会去了。他让我捎个话,说他们村中有不少女人能织一手漂亮的织锦,问能不能帮着代售。”
宁以听到这话,跑过来说:“我们村也有不少女人很会织锦,姑婆是山里闻名的织锦能手,妈也很会织锦!”
思源说:“这个提议好,等致远回来就说这事。”
鹏远笑说:“侯村长看了咱们的店面,大加赞赏。说致远真有出息,搞了这么大的一家店面,生意好得不得了,那个侯丽琴当初真是瞎了眼。致远为了撇清他们的关系,还泪洒后山屯。”
众人闻言大笑,文远笑得最大声,宁以推了把文远。
“笑什么呀,就你笑得大声。”宁以说。
文远收住笑声说:“怎么就不能笑了?致远别看长得人模人样的还当过兵却像个女人一样爱哭!记得小时候,我爸给我们兄弟每人做了个陀螺,他那个一下子玩坏了,我们的还好好的,兄弟几个故意逗他不跟他玩,他当场就大哭,跑回家找二婶。”
抖出致远小时候的糗事,大伙放声大笑,把致远爱哭的糗事当着思源的面全抖出来。
“读到小学五年级时,家里穷,我们都没内裤穿。一次上体育课,在玩耍时,诚远把致远裤裆扯坏了,露出了屁股,还看到了鸡鸡。诚远说致远你那鸡鸡咋这么小啊?像朵没开的辛夷花,将来怎么娶亲?致远脸一红,转头就走,课也不上了,躲在学校后面一个人偷偷哭。”
爆笑声一浪盖过一浪,几乎快掀翻屋顶。
“致远小时候特恐高,我们去后山屯要经过一条独木桥,那条独木桥下是几百米深的悬崖峭壁,致远一走上桥,就吓得哇哇大哭。那响亮的哭声被砍柴路过的致远的爷爷听到了,把我们狠狠训了一顿。后来爷爷带人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把独木桥修成了石拱桥。”安远说。
“还有,放暑假,我们到田里玩,不小心弄丢了二婶新买的凉鞋,找又找不见,急得致远坐在田埂边放声大哭,怕回家被二叔打。”
“过年时,大伯给每个男孩儿买一串小鞭炮,我们就把小炮仗插在牛屎上,等路过的人准备走到时点燃,路人不仅被吓了一大跳还溅得满身牛屎。一次看到有人走近,轮到致远点炮,结果把那人的一身新衣服溅得全是屎,那个人不是别人,是大叔伯,当时的村长。他气得要命,把我们全训了一遍,致远吓得不敢回家躲在村外的草垛呆着,被二叔找到狠狠地揍了一顿,哭得那个惨,连大叔伯都心疼死了。”
笑声一阵接着一阵,兄弟们笑得几乎快抽过去,思源也笑得花枝摇颤,宁以一边笑一边说:“还不是你们害他!明明看到是大叔伯,还推我哥去点炮,害他被打。”
“这主意可是诚远出的。”鹏远说。
“我记得在村头我们玩撞拐,致远的衣服被刮烂,破了好大一块洞,我的也被拉掉几个扣子,我还没哭他却大哭起来,说那件衣服是姑婆做的,他最喜欢那件衣服了。”安远说。
鹏远说:“致远从小就爱哭,弘远的妈死时他哭得比弘远还伤心,害得二叔又打了他一顿,说又不是你妈死,你哭什么?致远说弘远家比他们穷,没了妈命就像草一样贱。当时姑婆一听这话就断言致远将来一定是个有出息的人,是个会疼女人的男人。”
思源收住笑声,陷入沉思。
“致远长大后还哭吗?”她问。
鹏远说:“少了。有一年,姑婆生病住院医生下了病危通知时,致远当场掉眼泪,一个人躲到医院的角落里痛哭,致远和姑婆的感情最深厚,姑婆生病他比谁都焦急。当了兵就没怎么见他哭了。但没想到你拒绝了他,过年前你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了,他以为你不再回来了,追到村外放声大哭,哭得老惨了,我爸说这小子的眼泪是不是山里那口泉眼变得,从小就爱哭。因为爱哭,村里的男孩子常逗他玩,连女孩子也常取笑他。成人了,不哭了,可为了你,致远又哭了不少,看来当了兵也没用。”
“连二伯都说,他这辈子出了娘胎不知什么叫哭,致远倒好,从小爱哭,当过兵也没把爱哭的毛病改掉,在爱情面前把他们父子这两辈子的眼泪都哭尽了。”文远说。
这话说得太有水平了,把大伙笑得人仰马翻,思源和宁以几个女孩子也笑出了眼泪。
门外,听到致远二叔和村上人打招呼的声音,兄弟们连忙收住笑声,思源看到致远,按捺住的笑容又荡漾在脸上。
二婶走出厨房,招呼吃饭,却见堂厅里致远给兄弟发工资。思源在场院摆桌拿凳,正远揣着一沓厚厚的钞票喜滋滋地跑出来,见到二婶和思源,一脸的笑容:“二婶,思源姐,你们看!我领得这么多!比我在外面打半年的工还要多!”
二婶也替正远高兴:“好好干!”
“嗯!我会跟着致远哥好好干下去!”正远说。
鹏远几兄弟领了钱个个心满意足,二婶留住他们一起吃饭,兄弟们也不推辞。宁以叫思源进屋,兄弟们盛饭夹菜吃得正开心,屋里忽然传来致远的责问,接着是思源走出来,脸上是满满的不耐,致远追出来把她硬拽回屋,场院里大家大眼瞪小眼不解发生了什么事。两个人在屋里小声地吵,事情似乎吵不出结果,又见思源愤然跑出堂厅,径直回自己屋,砰然把门阖上。
致远追出来,敲了半天门思源就是不开。
二叔把致远叫过来询问原因。致远说思源不想再领钱。
“她说网店已经全面交给我们了,她已经放手不再管理了,就不该再拿钱。我跟她说没有她就没有我们的今天,给她是理所当然的。谁知她说我这么做让她感觉像是寄生虫,她很生气,把工资扔在桌上不要了。”致远说。
鹏远大叫:“哇!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事儿!给钱都不要头一回见到这种事儿!”
安远却说:“她是不是想跟致远划分清楚,到时走得干干净净不给人说闲话。”
致远震惊地看着安远:“你怎么会这么想?”
安远说:“那她为什么不要你的钱?要是别人恨不得你给更多。明摆着,她不想做徒劳而获的人。”
二叔对致远说:“这个女娃人品像青竹一样清高端正。仔,顺着她,多疼她。叫她出来一起吃饭。”
二婶也说:“今晚做了十道好菜,大家都在等她。”
致远过去敲思源的门,对着门说:“思源,你别生气了。我听你的,你不要就不要了。菜冷了,大家在等你一起吃饭。”
门开了,思源站在致远面前,两眼瞟着致远:“真的不逼我了?”
“不逼你了。”致远认真地说。
“那你以后别发给我了,我拿这些钱很难受的。”
“你没钱用怎么办?”
“谁说我没钱用?我卖花挣得还要多。”
致远愕然地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思源的心思他真的一时难以读懂。
一大早,二婶做好了两蒸笼的发糕馒头,二叔也杀好两只鸭一只鹅,煮熟了放在箩筐里。今天是七月十四传统的鬼节。
思源和致远一家人到祠堂里拜祖祭祀。村里好多人家都来了,家家户户的祭祀品一字摆开,家族男丁接过大伯手中的香到祠堂里跪拜。
轮到女眷,二婶拉着思源接过大伯母手中的香走进祠堂跪拜。思源知道她走进了家族祠堂,证明她和这个家族已是一家人。她抬眼望着祭祀台,目光不由地怔住了。那一排排的神香不是传统的浅橙色,而是白色的,更显对逝者的尊敬与无限哀思。
走出祠堂,她忍不住问致远:“那些柱香是从哪里买的?”
致远说:“不是买的,是十三叔自己做的。”
思源顿时呆住了,眼里充满了无比的震惊。
“怎么了?”致远盯着思源问。
思源说:“你能带我去见十三叔吗?我想见他。”
致远笑了,转身用方言对身后一群男丁叫了一声:“十三叔。”
人群中有人应了一声,走出一个三十出头相貌清瘦且文质彬彬的男子。他走到致远面前:“什么事?”
“思源想认识你。”致远说。
思源大方地向十三叔伸出右手:“你好!”
十三叔伸出右手紧握着思源的手:“你好!我早就想认识你,可是没机会。”
思源微笑说:“致远说那些柱香是你做的。”
“是啊,我干不了地头重活,平时做些香拿到镇上去买。”十三叔坦率地说。
思源问:“怎么想到做白色的香?”
十三叔说:“祭祀古人拜祖宗我认为用白色的更妥善更虔诚。”
“你还会做什么香?比如佩香、枕香、薰香、焚香?”
十三叔笑了:“都会做一些,但主要是做祭祀用的神香和寺庙用的佛香。”
思源想了想又说:“你知道吗?南方一带和东南亚一带的人家家里喜欢烧香,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中老年人喜欢焚香,单一的香已远远满足不了大众的需求,但是市场上又很少有那些安神养心开郁醒脾驱虫辟秽纯天然香。十三叔,你如果有兴趣,不妨扩大品种,我帮你开个网店,教你做生意,你看怎么样?”
十三叔听了思源的话一时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呆住了,十叔公快步走过来,问思源:“是不是和致远一起在网上做买卖?”
思源说:“我重新帮十三叔注册新的网店,教他上网学习,将来十三叔可以亲自操作,与客户联系。资金不足,你们可以注册公司向银行申请贷款。”
致远说:“办手续和搞材料我有经验,我可以帮十三叔办理。”
“太好了!”十叔公父子俩开心地拥抱在一起。
十叔婆走到思源面前,拉着思源的手,泣不成声地说:“忠斌早想自己做生意,就是找不到门路看不到方向,没有指路的人。现在好了,现在好了!”
大伯拍着十叔公的肩说:“有思源的帮助,你们家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忠斌会很快娶到媳妇的。”
“会的,会的。”十叔公激动得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