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城乡差别

　　于清来到滨海城市大连，心情十分愉快，漫步在学校操场上，他感到视野的开阔和人生的幸运。
　　这里比一中大多了，也比那个暗藏差别待遇的所谓省级重点中学讲求平等！宿舍里，住着八个学生，天南地北，各个地方都有，不管农村和城市，都在一间宿舍里，太好了。
　　第一学期的学习紧张而乏味，于清在三点一线之中奔忙中。辅导员老师又象看贼似的看着他们，不能在寝室闲聊，不能和女生有过分的接触，老师时刻在周围转悠，如猎人一样，看护着女生，盯着他们的学习。
　　随着时间的推移，学生们互相熟悉了，功课也渐渐松懈起来，‘60分万岁’！成了学生们奋斗的目标。
　　男生寝室里，永远都是那么脏、乱、差，书桌上未洗的饭盆，东歪西斜，桌底下的臭袜子，地上的烟头......
　　星期天，男孩子们慵懒地耗在寝室里，无所是事。
　　上铺露出胖胖的一个胖脸袋，“喂，你们谁写作业了，借我抄一抄。”
　　正在下铺抽烟的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吐出了一个烟圈，“谁能写作业，也就是隔壁的那个于清。”
　　“于清，那个挺大鼻子的？”胖男孩翻身坐起来，身子顶着天棚，他缩着脖子，弓着腰，看着下面的人。
　　“你不认识他？”
　　“整天猫在自习室里，连人影都难见到，谁知道他呀。”
　　下铺的瘦男生伸长脖子，冲他挤挤眼睛，“我告诉你，就是那个刚穿上裤衩的那个矮小子。”
　　屋里哄笑起来，“孙大圣，人家可不是没穿裤衩，连衬裤也没穿呀。”
　　一个大个子男生，拎着洗脸盆从外边进来，“你们几个别瞎说，于清就是买了个新衬裤，看把你们几个乐的，小心人家不高兴。”
　　“他不高兴怎么的，他就是那么个人，小心眼，哎，上回考试，他坐我旁边，我叫他把卷子借我抄一抄，看把他吓得，怎么着，还能连累他呀，小心眼。”
　　“孙大圣，你这就是小心眼，人家就是考试没让人抄呗，你干嘛说人家没穿裤衩。”
　　下铺的瘦男生两脚拧成二郎脚，“我孙秋生就烦这样的人，大家都互相帮助吗，他就不抄别人的呀？”
　　大个子男生把手里的毛巾，放在脸盆架上，一脚踩上了什么东西，他低头看了看，然后，用脚一踢，“董超明，没事在屋里抽烟，你就不能把你的臭袜子洗一洗呀。”
　　那个还在床上悠哉抽烟的董超明，把烟头一扔，翘起二郎腿，“孙班长，你怎么就知道那个臭袜子是我的？”
　　孙振国看着董超明，“你看这一屋子的臭味，不是你的，也少不了你的。”
　　“班长，还说我们，你每天爬上我上面时，那脚味，比臭袜子还味，那是臭味的源泉。”
　　“我臭味，最起码我知道洗一洗，瞅瞅你们，懒在被窝里，坐在床上，就不能挪一挪窝，收拾收拾！”
　　“哎，兄弟们，去打篮球吧？”
　　班长孙振国的身后，出现了一个拿着篮球的男生，大个头，浓眉大眼，十分的英俊。
　　“哟，张宇，又去打球，你的作业完成了吗？”孙振国一扭脸，严肃地看着张宇。
　　“班长，你怎么跟裴老师一样，整天作业作业的，年轻人要有朝气，不要死读书。”
　　“张宇，你总到操场打球，可不是因为朝气吧，是为了吸引女生的注意吧？”
　　屋里的又哄笑起来，张宇拍着篮球，孙振国要抢张宇的球，张宇急忙收到手中。
　　“张宇，别光知道玩，考试过去，才是正格的。”孙振国无奈地看着张宇。
　　坐在上铺的胖男生又说话了，“情场得意，赌场失意，我们张宇是情场得意，考场失意呀。”
　　张宇不满地看着胖男生，“王志国，你情场得意没有？怎么样，看上咱班的李颖，李颖答应你没有？”
　　王志国胖脸扭捏起来，“人家李颖长得漂亮，大个，白皮肤，还能看上我？”
　　“王志国，一说起李颖，连哈拉子都流出来了。”
　　他下铺的孙秋生拍着王志国的床板，王志国探出半个身子，用手划拉着孙秋生，要打孙秋生。
　　张宇把篮球放在手里，然后，用一个指头顶着，得意洋洋的样子，“李颖......”
　　董超明看张宇的那样子，有些不快，他冷冷地说，“张宇，你也别做梦，人家李颖学习好，家还是大连的......”
　　球掉到地上，张宇用脚踩住，“董超明，别以为家在大城市就了不起，将来能回去还回不去，还两说着！我家是小县城的，怎么着，将来毕业分配我一定会去广州，大连，也许是北京。”
　　屋里静了下来，张宇与董超明的话有了些火药味，班长孙振国说，“好了，说说女孩，怎么还扯上家里了？”
　　“你们怎么都没上自习去？都几点了，还在寝室里窝着。”
　　一声惊雷把屋里的男生都惊住了，一个矮胖子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他瞪着张宇，“哎，张宇，又去打球，上学期又补了两门，这学期还不抓紧，我可跟你说，你要是这样下去，你将来就得降级。”
　　班主任裴新远站在寝室门口，看着室里的男生，“董超明，是不是你又抽烟了？满屋子烟味。”
　　裴新远挥着手，驱赶着屋里的浊气，“你们好好向隔壁的于清同学学一学，笨鸟先飞，我不要求你们考多少分，起码都过去呀，作业都得完成呀。”
　　“老师，我们这一学期的‘三好学生’就选于清了。”
　　裴新远瞪了一眼说话的男生，“孙秋生，是不是又惦记着抄别人的呢？”
　　孙秋生看着裴老师，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一样，不知说什么好。
　　胖子王志国从上铺跳了下来，整个上、下床似乎都在动，发出痛苦的吱呀声。
　　“裴老师，我现在就去自习室，把作业写完，抄谁的？我为什么抄别人的，我可是穿着裤衩来的。”
　　屋里的男生哄笑起来，裴老师也禁不住气笑了，“好了，收拾一下层子，孙振国，你是班长，可就是你们寝室乱，下次，再这样，我可罚你们扫厕所。”
　　上了大学，那种自以为天之骄子的自信，渐渐被压抑了。
　　于清渐渐地发现，城市与农家子弟之间是有界线的，虽然男生大大咧咧仿佛没有什么讲究，但是，日常的生活暴露了他们的人生价值观。
　　城市来的男生会聚到一块，抽着香烟，胡吹海侃，一副自鸣得间的样子；而农村来的男生经常是羞怯地躲到一边，因为没有那么多的经历，也不知道说什么，显得卑怯和无知。
　　于清想，要改变自己的境遇，就得像城里人一样。
　　于清在一中住宿的时候，就发现有些男孩在裤子里面，还穿着衬裤，他从来没有穿过。
　　冬天，每当他脱下棉裤，他都羞怯地把光着的大腿赶紧藏里被窝里，生怕别人看见。
　　后来，母亲用布给他做了一条，套在里面，虽然温暖，但是，有点硬硬的感觉，不像人家穿的那种绵线织的，是现成的，裹在腿上，不窝囊，美美的。
　　上了大学后，于清决定自己花钱买一条，他问寝室里的人，衬裤多少钱一条？
　　“你没穿过衬裤呀？”
　　“呀，你不会连裤衩都没穿吧？”
　　“啊，我穿的都是我妈做的。”
　　“哈，还有穿做的？就几块钱的东西，可大街都是。”
　　于清看出了同学们不屑的目光，以后，再有什么需求，也决不会问他们，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
　　于清从生活费里省出了几块钱，买了条衬裤，果然，穿上又舒服又温和。
　　不仅是衬裤，那些从家里带来的旧短裤，旧袜子，也都不能再穿了，他可受不了别人惊奇的目光。
　　那么，置办这些背心，短裤、袜子，一切生活用品，都得花钱，于清立刻捉襟见肘。
　　于清的父亲十分生气，家里寄给于清的钱，于清总说不够，不断地写信管家里要钱，说是食堂饭菜太贵，总是要挨饿，希望父亲多寄些生活费。
　　“于清，这是你的挂号信。”郭晓冬把于清父亲寄来的邮政信件递给于清。
　　于清高兴地接过信，一看才二十元，父亲也太扣了，这点钱哪够花呀。
　　郭晓冬从眼镜后面看到了于清的不悦，“于清，你又往家里要钱了？”
　　“嗯。”于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于清，我爸也给我寄来了二十块，家里供我们上大学，真上挺不容易的。”
　　“啊，谁让我们是农村家庭呢。”
　　“于清，我觉得，我们家在农村，家里能省吃捡用供我们，我已经挺感激了。”
　　“一样，将来，家里还不是靠我们。”
　　郭晓冬看着于清，那个大鼻子扭曲着，显得非常丑陋，“于清，我可不怎么想。”
　　“那你将来不想管家里了？”
　　“不是，我跟你的想法不同......”
　　“有什么不同？”于清翻着书，轻描淡写地说。
　　郭晓冬觉得，这个于清有点不正常，怨不得同学们都不理他，思维有问题，他不想与于清再聊下去了。
　　于清看不上郭晓冬，上了大学，还穿得那么寒酸，袜子露了洞，还好意思洗干净挂在屋里，不怕别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