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芒初露（上）

　　“请大家畅所欲言吧！”方国仁打断了大家的掌声，直截了当地说完，将目光投到左首旁，示意高德林第一个带头发言。
　　“同志们，国仁局长这番语重心长、直戳心窝子的话语，不知是否引起各位的共鸣，痛心疾首啊！同志们。在此，作为临时主持临海市国税局工作的副局长，在山海区局税务干部进京上访事件中我难责其咎，并深感自责；作为山海区局工作的分管联系人，在杜老师上访这件事情上我也应该承担一定的责任。为此，我请求党组给我相应的组织处分。”高德林刚才听方国仁说罢，已经深感上访事态的严重性，赶紧第一时间表明态度。
　　“高局长所言极是，我作为分管信访的纪检组长，在山海区局税务干部进京上访这件恶性事件中应该承担主要责任，但是杜老师的这次上访事件，我们市局事先毫不知情，这件事情的责任理应由海山区局的主要领导同志担责！”
　　二三把手讲完话，方国仁一声不吭地看着大家静观其变，别的同志没觉出什么，只是刚才的二位心里渐起波澜。
　　高德林心生厌恶地望了一眼樊仲年，心说：你这老小子年龄也不小了，何必去讨好方国仁、倾轧年轻干部呢？柳文同啊！柳文同，我看你这次是在劫难逃了，墙倒众人推，你这是众愤难平啊！
　　樊仲年从高德林投掷过来的眼神里读出了他的不满，可是他自视公平公正，这一切都是柳文同咎由自取。他心说：哼！要不是你高德林得力提携，他柳文同何以从一个机关服务中心主任科员做起，直到现在的主政一方，并在你高大局长的庇护下在去年的干部竞争上岗中胆大妄为……最终导致了两名部队转业干部因不满职级晋升而进京越级上访。
　　“请下一位同志谈谈看法。”方国仁虽然洞若观火地看清了两人的内心，依然不动声色地驾驭着会议的既定走向。
　　“我个人认为在这两次上访这件事情上，党组必须给直接责任人相应的纪律处分，进京上访的恶劣影响已经形成，不处理的话难以服众，更难以给广大干部以教育、以警醒，至于杜老师的这次上访，因为方局长的成功化解，没有形成恶劣影响，可以姑且做批评教育。”副局长夏长庚旗帜鲜明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以示对方国仁的支持。
　　“我同意各位局长的观点，尤其是方局长的态度。”总经济师梁晓康作为最年轻的党组成员，理应旗帜鲜明表明态度，当然也不能擅自发挥。
　　“我也同意大家的观点。”总会计师江晓红是个老大姐，习惯性地随声附和道。
　　虽然方国仁至今也没有表明要处理谁，但是他对进京上访造成的恶劣影响表露出的深恶痛绝，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只不过这官场上的看风使舵察言观色让他们有所忌惮，厚黑学的圆滑。
　　不反对就意味着支持，就意味着他的意志得以执行，这正是方国仁希望看到的结果。可转念一想，他们也没有反对的理由啊！越级上访这是各级政府各个部门严令禁止又深恶痛疾的事情，此风不煞，后患无穷，方国仁眯着眼睛沉思着。
　　见大家再没人提出异议，方国仁一锤定音：“违规越级上访问题，必须严肃处理。至于如何处理、处理到什么程度，因事先没能给各位党组成员沟通，今天暂不做决定，等下次专题研究会后再做出处理决定。这个问题就到这里，关于信访办的筹建，大家有什么看法，咱们一起议议。”
　　“单独设立信访办，这个问题涉及编制、人员……”高德林率先表示异议。
　　“对啊！其实信访工作完全可以放我们监察室那边，也可以机关党办、办公室，或者……”这次，樊仲年竟然破天荒的和高德林一个节拍。
　　“可以单设。”
　　“不需要单设。”
　　……
　　也许因为方国仁坦陈自己不打招呼就召开这次的局长办公会，也或许他至今还没有显示出一贯的一把手的强势，更或许由于各成员欲以各种异议显示自己的存在、表达着自己的抗争，会议呈现出一幅众说纷纭的乱态，当然这也是临海市国税局多年的常态。
　　“请大家静一静。”方国仁喝一口茶水，环顾左右道，“信访办必须单设，并且要快设。目前，因为近几年的干部竞争上岗、职级职务并行造成各种矛盾层生、宿怨堆积，更何况时下面临机构改革国地税合并这样一个历史变革的大举措。矛盾堆积久了就要发酵，就要有排泄的出口，否则的话迟早都会爆发。”说到这，方国仁故意提高了腔调，“同志们，记得路易十六曾经的有句名言：‘我们正坐在火山口上’。纵观时下，我们现在何尝不是？只有正视矛盾才能解决矛盾，仔细倾听基层同志的意见，让感觉受了委屈的基层同志有地方去申诉有人去倾听……这有违组织原则还是组织纪律？都不！而恰恰相反，这才是真正走群众路线。至于信访办人员组成，可由机关党办、监察室和办公室各抽调一人，樊仲年同志兼任主任，让监察室的副主任兼任副主任，办公地点就设在监察室隔壁，这样不占编制也无需审批，这个星期就挂牌上岗。与此配套的《临海市国税局信访工作管理办法》由监察室牵头和办公室联合制定，经党组成员审阅后近期就下发。”快刀斩乱麻，方国仁索性一锤定音。
　　接下来的两个问题迎刃而解：关于稳定队伍，积极做好过渡期的各项工作问题，考虑到总局最近召开全国机构改革视频动员会，现在只是层层传达，稳定局面，一切从简；关于总局督办的几个大要案，尤其是海源工贸有限公司虚开发票一案的结案和诉讼情况，市稽查局李海东局长详细汇报了案件调查及其进展，并就涉及案件的有关难点痛点做了相应说明，最后表示会同市公安局经侦支队加大侦查办案力度，依法依据依规从严从快地将犯罪分子缉拿归案，追缴偷逃骗税，挽回国家损失。
　　最后，研究决定本次局长办公会以会议纪实的形式，迅速行文下发，让全系统的同志深入领会会议精神，稳定人心，扎实工作，以良好的姿态、优异成绩去迎接国税地税合并这一历史时刻的到来。
　　回到办公室，方国仁坐在办公桌前陷入了沉思，局长办公会按照自己的既定方案顺利召开，可是他的心里却丝毫轻松不起来：会场上弥散的诡异气氛，高德林和樊仲年的台下角力、夏长庚的高调支持、梁晓康的欲言又止……一切都说明，这个班子目前出现了问题，而这些问题的严重性是他始料未及的，目前当务之急的是如何打破这党组成员间沟通交流上的瓶颈，先将党组成员这个集体紧紧地捏合在一起，同心同德平稳有序地开展各项工作。
　　唔！先分头走走，看看各位葫芦里卖的都是些什么药吧。他心里苦笑着，抓起电话：“高局长，没事的话去你屋里抽支烟？”
　　“哦，方局不是戒烟了么？呵呵，欢迎欢迎。”
　　等方国仁来到高德林办公室，不但卷烟已经摆上，而且香茶也已经沏好。
　　“来来来！方局，先尝尝这上好的信阳毛尖，我一个老部下托人捎过来的，不输大名鼎鼎的西湖龙井明前茶。”
　　“我对茶道没研究，还是点支烟聊天吧。”
　　“哪能呢，抽烟麻木味觉，咱先品茶，品茶。”
　　“嗯，确实好茶，香呢。”方国仁喝一口，调侃道，“老兄屋里净好东西。呵呵。”
　　“玩笑呢，尝着好的话捎两包回去喝，哈哈。”高德林哈哈一笑，转而认真地说道，“本来我想去你办公室坐坐，没想到竟然让方局抢了个先，不会责怪我吧？方局。”
　　“同事之间，你老兄，呵呵。没事儿，今天的局长办公会你觉得开得怎样？”
　　“好啊！很成功……”
　　“打住，打住！究竟是真好还是假好啊？不会是‘大年五更死了驴——不好也好’吧？呵呵，说说你的真实想法。”
　　“好！那我就不客套了，也不搞什么自我批评，毕竟该担责的还得担责，不是你的强加不上，是你的也逃脱不了。”
　　“嗯，喜欢老兄的这种干脆、率真。”方国仁首肯道，然后“吧嗒——”点上卷烟，“那，你就坦诚地说说吧。”
　　“说实在的，刚才的办公会，我完全赞同你方局的意见。”
　　“打住，打住！私下里老兄喊我国仁就是，别什么方局方局的，让人听着生份儿。”
　　“习惯了，方局。在干部进京上访的恶性事件中，柳文同当然是难责其咎，他第二天就来局里给我检讨来了，还有这次杜老师上访，你狠狠地批评了他，他已经知错就改，第一时间联系劳务派遣单位给王珂的孩子安排了工作，他还要过来当面向你做出深刻的检讨。”
　　“严格说来应该是向组织做出深刻检讨。”方国仁不动声色地提醒道。
　　“对！向你和组织做出深刻检讨，我阻止了他，我说等方局长忙过这几天再说……没曾想。”
　　“出了进京上访这么大的事情，不第一时间反省自己、向组织检讨自己，直接导致了第二次的上访事件，他这是咎由自取，从恶劣性质上看，再怎么处理他都不为过。”方国仁义正言辞地说道，他这话表面上看是冲柳文同说的，岂不也是冲他高德林说的。
　　“方局说的极是。”高德林本来想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进而减轻柳文同的处分，没想到方国仁如此的严厉态度，他知道方国仁的雷厉风行性格，一旦考虑后做出的决定就很难改变，可是他还是想为这得力的干将开脱一下，拉他一把，“可是，方局。从保护干部尤其是保护年轻干部的角度出发，我还是建议你、建议党组尽量从轻处理柳文同同志，毕竟他也是在我们手下成长起来的年轻干部……”
　　“我会考虑你的建议，作为咱们的下属和同事，我何尝不想放过他，可是在这原则性的大是大非面前，我们要讲的是党性原则，而非姐妹弟兄、‘团团伙伙’。”
　　点燃的卷烟已经掐灭，滚烫的茶水业已变凉。方国仁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正在考虑是否再去樊仲年那看看，这时舒童禀报说梁晓康总经济师求见。
　　“快快请他进来。”方国仁说着话，赶忙起身亲自去给他泡茶，因为直感告诉他，梁晓康应该是有重要事情前来向他汇报。
　　“不请自到，打扰您了，方局。”梁晓康人到话到，“我有个事情考虑再三，最后还是觉得应该单独向您汇报，也不知这是否符合组织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