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册封王后的庆典暂时推后了，因为要被册封为王后的那个女子病倒了。
　　阎素素每日都只是在床上昏睡，醒来了，也只是怔怔地看着帐顶发呆，不言不语。侍婢送来饮食之物，喂到嘴边，她便吃下，既没表示要，也没表示不要。才过了数日，她便瘦了一大圈，心疼得司马浩云恨不得把自己的肉咬下来喂她。
　　因为担心惊吓了珑儿，司马浩云不让珑儿来看望娘亲，只说他娘亲着了凉，太医交代必须静养，不能见风。
　　楚王下诏暂时休朝，群臣有任何需上奏的事都通过奏折递到尚书局，由大学士整理过后，再呈到越王府批阅。
　　每日，司马浩云都守在素素床前，悉心服侍她，然后他会在素素入睡之后再到书房中批阅奏折。
　　每日，司马浩云都会抱着她，温柔地诉说着对她的爱恋，素素靠在他的怀中，默默无语，仿若未闻。
　　这日晨起，司马浩云把素素抱起来，柔声说道：“宝贝，今日阳光甚好，我们到花园里走走吧。”
　　他们来到花园之中，不让侍婢跟随。当他们来到盛开的桂花树下，阳光明媚，花香馥郁。
　　“宝贝，哥想着，我们在城外建一个新的行宫，里面建十二个园子，分不同的花期，种满不同的花树，梅、桃、海棠、牡丹、桂花，每个月都有花可赏，每个月都不同。以后，我们可以每个月住在不同的园子里，赏各样不同的花，你觉得好不好？”他抱着她，慢慢地在树下漫步，慢慢地说着。
　　忽然，她低声说道：“不好。”
　　他愣了愣，激动得直发抖，这可是近一个月来，她第一次开口说话。
　　他竭力控制着激动的心情，温柔地说：“宝贝，你觉得怎么样才好？你说吧，哥都听你的。”
　　“放我走吧。”她轻声道。
　　“什么？”他惊呆了，浑身僵直。
　　“放我走吧。”她重复着。
　　他傻了半晌，哽声道：“宝贝，你身子还没好呢，你自己走不了的，让哥抱着你走吧。”是的，他一定是听错了，她只是想自己下地走一走而已。
　　“放我走吧。”她抬头看着他，眼神坚定，“我不想再留在这里了。”
　　他傻傻地看着她，急急说道：“宝贝，你不喜欢越王府？没关系，我们搬到另一个地方住。你说吧，你想住到哪里去？或者，对了，阎府早就建好了，我们还一直没有去看过呢，不如，我们便搬到阎府去住吧，如何？”
　　她平静地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大叫：“不不不，我不知道！我不要知道！”
　　“浩云，没有用的。我们就不要再勉强了，好不好？”
　　“我们没有勉强！我们一直都是如此恩爱！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她忧伤地看着他：“浩云，你是楚王，你不是其他人。”
　　他瞪着她：“楚王又怎么了？难道楚王就不是人了么？楚王也有七情六欲！楚王也有他心爱的女人！”
　　“对，楚王有他心爱的女人，而且，不应该只有一个！”
　　“不，这是谁定的？我要爱谁不爱谁，这应该由我自己来决定！”
　　她叹了一口气：“王上，你身边应该有很多很多美丽的嫔妃等着你的宠爱，你不必勉强自己的。”
　　“素儿，我从来都没有勉强过自己！从来就没有！我只要你！至此自终都是，我只要你！”
　　她默默地看着他，良久，轻声道：“你是真心爱我的么？”
　　他激动地说：“素儿，我自然是爱你的！我一直都是真心真意爱你的！我爱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如果，如果你是真心爱我，那么，你就会真心地希望我快乐，对不对？”
　　“素儿，我希望你快乐！我当然希望你快乐！只要你快乐，我才能快乐！”
　　“所以，放我走吧！”
　　他如五雷轰顶，傻了！
　　——如果娘娘坚持要离开，您要怎么办？
　　“素儿，素儿，求求你，不要对我如此狠心！求求你！”
　　“王上，素素出身低微，不配侍候王上，请开恩放素素离开吧！”
　　“素儿，素儿，我不要你侍候！就让我来侍候你吧，好不好？求求你了，你不能这么狠心对我呀！”他声泪俱下，“宝贝，你之前已经把我扔下几年不管了，你不能再这样对我呀！你答应过我的，你会一直都在我身边的！我们要一直恩爱到白头的！我们要生生世世做夫妻的啊！”
　　“不，你不要这样！浩云，你知不知道，你是多么委屈了自己呀？你是一国之君，你本该拥有楚国那么多的美人！你本该享尽艳福的！你何必要委曲求全，把素素这样一个粗陋女子放在身边呢？你真是傻呀！你及时回头吧！”她温柔地说道，伸手轻轻地去抹他脸上的泪水。
　　他却止不住地流泪：“素儿，素儿，你要我怎么做才肯相信我？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不好？我都听你的！我们不住在宫里，我们在外面住，我们可以一直住在越王府，或者另外再建一座新的王宫。你要怎么做都可以！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不，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离开这里！求你了，浩云，放我走吧！放我走吧！”
　　他发狠地抱着她：“宝贝，宝贝，没有你，你要我怎么活下去？你还不如把我杀了吧！”
　　夜深了，司马浩云痴痴地吻着素素。阎素素已经哭累了，沉沉睡去。
　　司马浩云看着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小脸，搂着她又瘦又小的身体，心痛得无以复加。怎么办？他该怎么办？苏彦的说话在耳边反复响起：“如果娘娘坚持要离开，您要怎么办？”他痴痴地想，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他想起了当时他的回答：“我要和素素在一起，她去哪，我便去哪！”是的，没有素素，他根本就活不下去，与其日夜承受那无尽的痛苦，还不如……
　　素素忽然惊醒了，她感到身旁似乎贴着一件冷冰冰的物体，而且背部似乎被什么浸湿了，凉浸浸的。她挣扎着转过身来，昏暗的灯光下，只见司马浩云脸朝着她侧身躺着，眼前是一张蜡黄的脸，他的双眼紧闭，似乎已陷入深眠之中。她大吃一惊，伸手一摸，他的脸冰冷而僵硬，没有一丝暖意。她下意识地摸了摸他的身体，忽然感到什么东西粘糊糊的粘在手上，她抬手一看，手上竟然是一片鲜红！她惊慌地推他：“浩云！浩云！”她惊恐地发现他的胸膛上插着一柄匕首，只露出柄首，鲜血完全浸湿了他的胸膛以及床褥！她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可怕的尖叫声！
　　人们迅速冲了进来。
　　苏彦一下扑了上去，迅速点了司马浩云心门周围的几个穴道，封住血脉，减缓出血。
　　他大吼：“快传华骏！立刻封锁王府，封锁内院，封锁王城！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肖剑等人迅速去了。华骏也迅速来到了。
　　苏彦紧紧地抱着素素，低声说道：“素儿，素儿，别怕！别怕！他没事的，他不会有事的！哥哥一定会救他的！哥哥一定会帮素儿救活他的！别怕！别怕！”素素只是瞪大双眼，拼命流泪，却是哭不出声来了。
　　苏彦抱起如木人一般的素素，送她到里间她自己的卧房里，吩咐侍婢好好服侍，必须随时有人在旁看护着，不得留娘娘一人独处房中。
　　
　　苏彦迅速回到楚王的卧房。
　　“华骏，主上如何了？”
　　华骏焦虑地说道：“苏彦，不幸之中的万幸，主上所中的匕首没有插在心上，刚好插在胸腹间隙中了。但是，主上失血过多！必须尽快为他补充新鲜血液，否则，他支持不了多久了！”
　　“如何补充？”
　　“必须是父子或亲兄弟的鲜血方可！但是如今情况紧急，如何能找到主上的亲兄弟为他供血……”华骏急得两眼发直。就算能找到亲兄弟，但是，他的亲兄弟中又会有谁肯把自己的鲜血给他？大概都会心中暗暗高兴，恨不得这个楚国之君早点退位吧？而且，朝中形势险峻，他们怎么敢让外面的人知道如今楚王病危在床？消息一旦泄漏，楚国势必大乱啊！
　　“原来如此，那就取我的吧。”苏彦马上说道。是的，为了素儿，他可以献出自己的一切，更不必说身上的鲜血了。
　　华骏吓了一跳：“什么？这，苏彦，你没听到我说吗？必须是父子或亲兄弟的血液方可呀！其他人的血不仅没有用，而且可能会对主上造成更大伤害的呀！”
　　苏彦瞪着他，冷静地说：“听着，我说可以就是可以！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主上就此不治而亡吗？”
　　“不，不是的！苏彦，华骏只是觉得，还是请小殿下为王上供血比较保险吧？”
　　“不行，小殿下年纪太小了，你想顺便把小殿下害死吗？”苏彦严厉地说，“别啰嗦了！快动手吧！”
　　华骏仍在犹豫。苏彦忽地一手抓着华骏的胸衣，厉声道：“华骏，你看着我！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试一试！”
　　自从随楚王回京后，不久苏彦便升任了新的职位，并且也在众人之前摘下了脸上的面罩（除了见素素的时候）。不过，华骏从没有很认真仔细地看过他的脸。如今忽然近距离地看着他，华骏突然发现眼前之人竟与太上王有几分相似，华骏不禁有点愕然了！
　　苏彦急道：“混蛋！别愣着了，快动手吧！”
　　华骏一下醒悟过来：“啊？哦，是，苏大人。是这样的，此事非常复杂，不能一下而为之。我要分几次进行，好让主上的身体能接受你的血。”
　　“你刚才不是说，必须尽快为他补充新鲜血液吗？”
　　“是的，但也要接受者有个适应过程。更何况，如今主上的身体极度虚弱。而且，苏大人的身体也需要逐步调整，绝不能一下子失血过多，否则，大人就会很危险了！”
　　“好吧，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还有，此事的操作极重要，一点也疏忽不得，稍有差池，便会害了主上和大人，华骏一人是做不来的，必须有几个助手一起配合进行。”
　　“你需要什么人？”
　　“必须立刻调几位年富力强的太医过来协助。”
　　“好，我马上派人去太医府上请太医到来。”
　　其时仍是夜半时分，很多人仍在睡梦之中。六名太医在睡眼惺忪之中分别被几名大内侍卫请来越王府，一看楚王的情况，立时吓得清醒了过来。于是，华骏马上安排太医协助他进行他的重要治疗手段。
　　在华骏的严密监控下，经过一个时辰的紧张治疗，苏彦身上温热的鲜血一点一点地导入司马浩云的体内，他的身体终于开始有了一点暖意。华骏不敢大意，当楚王的心脏重新开始缓缓跳动时，他便停止了从苏彦身上抽取鲜血。
　　“苏大人，请好好休息。还有，我已让人为您熬制补血的汤药，请务必按时服用，这样，您明日才可再为主上供血。”
　　苏彦疲惫地点点头，他当然明白华骏的意思，但是，如今，他必须为司马浩云好好筹划一切，他绝不能有半点大意。
　　在苏彦的授意之下，肖剑暗暗调来了大批大内侍卫，严密守卫着越王府。任何人要进出越王府，必须得到肖剑亲手所给的令牌。而要进入内府，更是需要得到苏彦的特制手令。禁卫军大将军也接到大内侍卫所传王命，把王城团团围着，任何人不得出入。至于朝堂之上，好在之前为了照顾素素，司马浩云就以微恙为名，传召暂停早朝，文武百官无需上朝，只各在其部所属的公堂内进行日常事务，有任何奏章，都上交尚书局，由大学士整理后再转送越王府给楚王批阅。暂时可以瞒得一时，但是终究不能长期没有任何楚王的信息。
　　除了担心京官起疑而生事端之外，宫中太上王和太后那边也不可能一直没有楚王的音信，而更别说那些蠢蠢欲动的各路亲王了！
　　苏彦万分焦虑，他知道光凭自己和肖剑等大内侍卫是不可能撑起整个大楚朝廷的，他必须找人配合，才能在楚王苏醒之前稳住局势。谁才是他的同盟者呢？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凤雏，但是凤雏远在梧州，又是外官，不可能突然出现在京城里的。如果能把凤晓的大军调来保护楚王就好了，但是，苏彦知道自己这是痴人说梦。永州军一动，就说明楚国出了大事了！好在永州军和常州军都是令人放心的，他知道凤晓和上官天宇一定会好好地守着南北门户的。
　　苦思冥想之后，苏彦决定找两个人来协助。而且，目前唯一可以相信的就是这两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