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村姑的豪气

　　痴情女
　　
　　居阁倚窗望月明，柳絮如烟洒长空。
　　无缘相对如隔海，云鬓俏肌难做情。
　　镜前孤芳自赏夜，良宵滴泪伴五更。
　　清风难解飞花梦，独自愁肠至天明。
　　轻描淡写几句《痴情女》，基本勾画出刘欢梓的人性，和竹兰两人的反差太大。一个美如天仙，而心口如一；一个长像平平，却心直口快，爱打不平。
　　激情燃烧岁月，这些寒门子女并沒忘掉做人底线。国家三年自然灾害的中间一年，虽然生活中苦一些，但是乡村中、人与人之间，沒有任何隔阂。尤其是这些青年人，除了吃饭睡觉各回各家，劳动在一起，休息在一起，总是这样真真假假地说笑着，没什么主题。
　　王笑梅说完李弘文后，在原谅他的基础上，提个要求。一笑说：“哎，弘文小弟，我可以原谅你。不过，得有个条件，再给大家唱首歌。否则，到收工时，我们不干了！罢工，我看你怎么向队长交待？”
　　李弘文大声的说：“好的笑梅姐，只要笑梅姐不生气，唱歌可是我的强项。”
　　他又亮开歌喉，唱起故事片《阿里山风云》主题歌。是由张彻作词邓禹平作曲。
　　一首在五十年代中后期，在南方沿海地区，渔民流行一时的歌：“高山青，涧水蓝，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呀，阿里山的少年壮如山啊……”
　　在认真听的史姑娘，她很熟悉这首歌，她知道是上几年在台湾地区很流行，校园也有偷着唱的。史姑娘疑惑的表情思索着：弘文小弟怎么会唱这首歌呢？对史姑娘来说，这简直就又是个谜。但这就是现实，弘文小弟正在唱呢，是谁教给他的呢？
　　有两位大学教授的父母，是史姑娘一生的荣幸。无论她有什么心事，都瞒不过二老的眼睛，并且能给出答案及解决问题方法。
　　第一天参加劳动，自己觉得身心都受到了严重伤害。第二天早晨刚起床，爸爸习惯出户外散歩，妈妈在厨房烧洗脸用水，史姑娘也准备去户外。妈妈细心地看看她说：“青竹，怎么哭了？能告诉妈妈为什么吗？不方便说那就算了吧。”
　　“妈妈，没有什么事，真的沒事，我也没哭。”
　　“别瞒着妈妈好吗？不说就算了，妈妈也能猜出几分，可能是劳动不习惯，或者有不中听词汇入耳。头三脚难踢不单单是指官场上，民众中也是如此。只要能把头三脚让开躲过去，以下的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这符合一切事物规律。你出去吧，快点回来洗脸，稍候一起吃早餐。现成的菜是罐头，我煮些米饭是很快的。”
　　从长春市下放的史凤来一家三口，刚在双辽市永加公社苍翠大队二小队住下时，史凤来到第二天便发现一个好去处。家南二里地远有一处天然湖，大约有四五平方公里大面积。
　　史凤来对这一大片水域突发奇想，一定可以大加利用。湖面长满水草，水下鱼类繁多；水鸟飞鸭大雁遮天盖地，水岸生长茂密芦苇。
　　按实理分析，苍翠庄有得天独厚自然资源，不该受穷挨饿。湖里鱼多的撞腿，可是，社员的餐桌上并没有鱼。后来提过，差点没拿当靶子批斗。
　　午达之大队长、工作组老张两人听到以后，当时就给史凤来扣上一顶“反对毛主席以粮为纲政策”大帽子；又亏得有骆敬芳支书从中斡旋，史凤来才算免受皮肉之苦。但是他早起，还是被湖光水色引诱他去南泡子边上散步……
　　史姑娘出去并没走远，在宽敞的院子里徘徊踏步，理顺了昨天的一切，从中得出结论。从心里佩服这位乡下美女刘欢梓，她的脸说变就变。
　　昨天李弘文当场向她发脾气以后，她马上给李弘文赔礼说：“弘文哥，我不是有意伤害表姐，是你表姐也是我表姐吗。我可是我的干妈好闺女呀，你是我干哥吗。哥的表姐我理所当然接受哇。”
　　李弘文双眉紧锁地说：“行了刘欢梓，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乱七八糟地说些什么呀！”
　　“弘文哥，您别生气了，我真不是有意伤害青竹姐的，也沒有指桑骂槐地说表姐。也许我说话中是有口误，您就大人有大量的原谅妹子一回吧？别让宝田哥知道行吗？我以后一定是史姑娘的好朋友，你看史姑娘都原谅我了，你干嘛从中作梗呢？青竹姐您说句话呀？”
　　这个乡下美女真令人刮目相看，她扭捏地走到史姑娘面前，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用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说：“这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不认一家人。姐，我是弘文哥的干妹妹，干妈拿我从来没当外人。以后咱是好姐妹，什么都不用小妹细说了，以后看小妹的行动吧。我一定会遵照弘文哥的意图，护着青竹姐。”
　　刘欢梓把下颌放在史姑娘的耳边，像似在说悄悄话，其实她的后两句别人是听不到的；又是向史姑娘下出通牒，意思很明确。她和李弘文才是天生的一对儿，永远是分不开的一家人，她对史姑娘也要保护。但是，是在他弘文哥的意图中……
　　
　　城里女孩史姑娘第一次参加劳动，手拙脚笨，那支双齿木杈子，在她的手上是那么不听使唤。不是偏左就是偏右，杈子柄在手中乱转动。还差两个小时，不到天黑收工时间。
　　史姑娘的那双拿自来水钢笔的手，被杈子柄拧出好多血泡，一阵阵钻心刺痛。想哭又怕众人耻笑她娇气，不哭真的钻心疼。她实在是再也坚持不下去眼下的劳动，又抬起头看看太阳，大概还得一两个小时才能收工。
　　她把杈子杵在地上看着手，被眼尖的竹兰看见了。其实这位面慈心善竹兰姑娘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史姑娘的身体和她的一切肢体行为，也没忘盯着她脸的表情。
　　竹兰走到史姑娘的身旁，托起他的手，大声喊起来：“哎呀我的妈呀！笑梅姐、欢子、李珊姐、玉芝姐都过来看看，还有心思打嘴仗斗气掐架呢，我说咱二队姑娘心里都他妈变态了咋的？都过来看看，这是咱姐妹风格吗？”
　　小竹兰把史姑娘一双血糊糊的手举了起来，又没好气地向大家喊：“光说顺溜话的李会计，你还是人吗？青竹姐的手都弄成这样，你是咋保护你表姐的？二队姐妹们睁开眼睛看看！我竹兰一惯是桥归桥、路归路，咱这些姐妹对外来的姐妹这样残酷无情，还有点人味没有啦？今天我提议，让青竹姐先坐一会儿，她那份活咱大伙给干出来，收工一起回家，姐几个看看行不行？”
　　几位姐妹都围拢过来，面部表情也非常严肃。
　　竹兰仍然大声喊着说：“我说李弘文大会计，你只顾和我发火，但我不生气，咱青竹姐以后跟在我身边，你们这些男人，只会发脾气。以后青竹姐那份活我们全给带出来，让她在休息时候给大家讲故事、念报纸听。今天我说的话说到做到，不许让第八个人知道，谁要走漏风声，她就是婊子养的，让我知道，我掐死她！”
　　竹兰说完，把史姑娘双手又一次举起来让大家看，又亮起大嗓门儿喊了起来：“姐妹们，咱是长着心的女人，这要让外屯人知道，该笑话咱们没有人情味儿！”
　　史姑娘急忙把手抽回来说：“谢了竹兰妹子，我太没用，看见工具在你们手里使用自如，我真拿它没办法，太丢人了！”
　　那天晚上，史姑娘沒敢让爸爸妈妈看见手。吃完晚饭，躺在炕梢和妈妈一边说着悄悄话，一边在想这几位农村丫头……
　　这个竹兰真让人敬佩，心里有的一会儿也不多存，快嘴快心的真是好姑娘。史姑娘刚刚回到家吃完晚饭坐下休息一下，看见李弘文也从大门走了进来。
　　那天爸爸在大糞场做活，很脏很累。躺在炕上正睡着，妈妈也斜靠在墙边闭目养神。其实妈妈並不累，她被分到饲养组，给猪添水加食，是她对环境的不适应而有些烦恼，心情郁闷。外房门“吱嘎”一声，在里屋门的门外，李弘文敲门问：“凤来叔在家吗？我是李弘文，吃完晚饭沒事做，来看看您和卜老师。”
　　妈妈打开屋门让进李弘文，爸爸从炕上下地走过来，笑着和李弘文打招呼说：“来来来！李会计快坐，今天有闲来访，凤来深感荣幸。你稍坐，我去沏茶，咱边饮茶边聊好吗？”
　　“凤来叔，您别客气，您可能原来没下过乡和农民交朋友。到咱偏僻苍翠庄，有文化人太少，所以呀，凤来叔您不用像和文人见面那些礼节和客套话。见面打招呼也别像您这两天那么啰嗦，你那样他们接受不了，认为您虚伪。尤其咱这地方人，很少有外人进入，外面人也不愿往这里来。通往外面的路是很难走的，这个村子相当闭塞。你看凤来叔，我这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给您上起课来，有班门弄斧之嫌。凤来叔您可千万别嫌小侄闲碎语言太多。”
　　“李会计，应该这样吗，叔也沒把你当外人呐，咱以后就这样好吗？”
　　叔侄两人聊到这里时候，史姑娘按捺不住地把下午她的经过和爸爸学说一遍。爸爸笑着说：“好哇，要是李会计不嫌弃，你这位表外甥我认定了。那么青竹和你李伯母应该改称姑姑，我不能再叫嫂子该叫姐姐吗。哈哈哈，我史凤来也有姐姐了。这真是缘凭天赐，分靠人争啊。”
　　“叔，啊，该叫舅。”
　　李弘文从那天起，和史姑娘的爸妈只称老师，从来没叫过一声舅。可是，史姑娘却把李伯母却改称了大姑。
　　今天下午在大甸子上发生的一切，李弘文到家和妈妈一讲，妈妈对李弘文也是这么说：“好哇，这样你再护着史姑娘，別人也不会再说三道四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了吗，那你应该叫史老师舅舅才对呢。”
　　也真就是那么一两句话，李弘文在危机关头编造的谎言，就这样延续到史家离开苍翠庄。
　　初到农村，史姑娘真像傻子一样，伙伴们的地方口语她有不少弄不懂的。比方竹兰在下午码草休息和李弘文说的坏下碎，她问李弘文时就弄出笑话来。
　　那天晚上史姑娘问李弘文说：“小文弟弟，竹兰说你坏下水，是不是故意的把人家下水道堵死了？”
　　“哈哈哈！我的傻表姐啊，农村哪有下水道哇，她说的下水不是下水，是指肠子，这里人把动物肠子统称下水，是‘水’不是水。
　　竹兰那小丫头片子是指我和刘欢梓之间莫须有的爱情，不准我变心。我自己都不知道应该和谁变心，她到操起这分没用的心来，真是瞎操心。”
　　史姑娘一家刚来到农村的第三个晚上，爸爸妈妈和李弘文谈了很久。没有多少史姑娘能插上言的地方。
　　二老多是听，这位自称外甥的李弘文高谈阔论苍翠庄简史，他们真像似久别重逢的师生，又像离散多少年的亲人刚刚相见那样亲切。和火红年代的阶级斗争时期，一点都不相吻合，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越说越投缘。从那天晚上起，二老默认了这名乡野学生。
　　李弘文采用那种像地下工作者的方式，向他心中老师求教，这种另类的教学方式适用而不多见。李弘文把他在自学文学、数学方面不懂的章节中词汇及内容，列出提纲，写到一张十六开稿纸上，交给史凤来。
　　把物理、力学方面的疑题写到另一张纸上交给卜欣怡。两个业余老师像做考试卷子那样，把答完卷子再返回他的学生手里，接过下一张。
　　日复一日，两年来除节假日，一周六天从不间断，津津乐道，令史姑娘这位高中毕业生自叹不如。史凤来也佩服他这位编外学生的靭劲，更是欣赏共同走过来的路。从史姑娘的嘴说出人生路是坎坷不平，而李弘文和他二位老师却说人生路是其乐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