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情怀如水
作品名称:水长流 作者:云青水澹 发布时间:2021-03-16 10:21:28 字数:4697
每周一次的测验雷打不动地执行,阮瑾坐在讲台上,看着备教参考书,时不时扫一眼在埋头答卷的学生。海边的冬季来得比较晚,一刮风,天气骤冷,风里卷着层层细沙,打在窗玻璃上沙沙作响。她轻轻换了一个坐姿,身体有点累。如今每个周末,隋炜就悄悄来找她,三点之前,隋炜悄然离开,而后在码头两人又一起进货,两人背着双方的家长交往着。
这种偷偷交往的日子随着出海的临近让隋炜痛苦不堪,冬季出海的时间更长,他不想要这种短暂的相聚,每次离开阮瑾,他的心就揪痛得厉害,他要光明正大地走在一起。
吃饭时,他用试探的语气对陈如慧说:“客运码头旁边有个小楼盘,我前两天去看了,挺喜欢那种户型。我想买一套下来。”
陈如慧抬头看着隋炜:“你买房子做什么?”
“结婚用。”
陈如慧来了兴致:“你有对象了?是哪家的女儿?”全家人都在用期待地眼神看着隋炜。
隋炜迟疑了五秒钟,缓缓地说:“阮文璋的女儿。”
只听“咣啷”一声,陈如慧端着的饭碗掉在地上,洒了一地的饭米。一张脸死灰一般,惨白得可怕。
“什么?你,你还跟阮瑾在一起?”陈如慧惊得两个眼珠子几乎掉出来。
爷爷奶奶两个嫂子都惊呆了,大张着嘴,隋厚桦和另两个儿子却出奇的平静。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异常焦灼却又死寂的气氛,隋炜这一句话无疑一颗重镑炸弹引爆,骑楼被震塌。
“你竟然还跟阮瑾在一起?这么说,你在学校门口等的就是她?你这不是要我去死吗!”陈如慧又气又急,简直是爆跳如雷,“世上女子那么多,你为什么只看中她?”
隋炜平静地说:“妈,对不起,我就是喜欢她,其他的全看不上。”
陈如慧气急败坏地说:“不行!我不答应你跟她在一起,绝不答应!”
隋炜依旧用平静的语气说,但态度却是铁一般的坚定:“这辈子我娶定阿瑾。”
陈如慧瞠目结舌地看着隋炜,难以置信地说:“你明知我恨死他们,你为什么就是要和我作对?你大嫂杀了她的心都有,你为什么还要跟她在一起?”
“妈,对不起,我遇到了阿瑾,没办法看上别的女子。”
陈如慧捶胸顿足地哭起来:“你这是在折我的寿!你要娶她,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走过!”陈如慧态度强硬,毫不妥协。
隋炜说:“我娶不到阿瑾,这辈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除非我死,你这辈子休想娶她!我绝不会跟陶琳结亲家!”陈如慧是恨死了陶琳,恨死了姓阮的人家。“陶琳的曾阿爷是地主公,活活逼死我曾阿爷。我到死都不会跟姓陶的人好。你想娶阮瑾,除非我曾阿爷从地里爬出来点头。我听说阮瑾想找个在政府里工作的人。正因为我听到这个消息,就以为你跟她没有来往了,谁知你们还在一起,气死我了。”
隋炜看了眼陈如慧,她的眼中喷着愤怒的火焰,看来这件事是没得商量了。隋炜推开碗,起身离开。
冬天深夜的小镇,阒静得如同隔世的荒凉之地。隋炜准时来到阮家门前,一扇大门轻轻打开,隋炜闪身进入。屋里漆黑一片,他却熟悉地轻悄地迈上楼梯,上楼前换上一双拖鞋,阮瑾把他的皮鞋放进靠墙的鞋柜里。两人上到三楼,门一阖紧,隋炜立即把阮瑾抱在怀里。
隋炜抱着怀中温软如玉的阮瑾,低声说:“瑾,我们结婚吧?”
阮瑾抬起头,说:“不能等到你妈和我妈答应吗?”
“等不了了。我妈以死相逼,她坚决不同意。我爸拿她没办法。”隋炜无奈地说。
“我妈也不会同意的。”阮瑾说。
“不管那么多了,我们先登记,成了合法夫妻再说。”隋炜说,“我在外面买套房子,我们带琨仔搬出去住。”
阮瑾说:“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明年再说。我先说服我妈,如果她同意了呢,就好办了。”
“她不同意呢?你就不嫁给我了?”
“嫁的,你放心,我会嫁给你的。”
“瑾,你一定要嫁给我,娶不到你我就去死。”
阮瑾笑了,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怎么能轻易说死字?
“你一个男子汉,别那么没骨气。”
“我的骨气都让你剥蚀掉了。”
阮瑾低声浅笑,全身花枝摇颤,看着怀中的美人笑得千娇百媚,隋炜低下头吻住她的唇,压低声音说:“你是来索我命的要命鬼。”
阮瑾笑得浑身摇曳:“索命的是黑白无常。”
隋炜噎语,阮瑾聪慧伶俐,他整颗心都扑在她身上。
朔风怒号,狂沙横扫。海面上的风层层翻卷着,海水掀起几米高的巨浪打在礁石上。冬季出海的渔船在海上作业比平时要长久,回来的船只相对稀少,岸上等货的鱼贩哄抢得更厉害。阮瑾和阮瑃依旧在北码头进货,有时等不到归来的渔船,但一等到,她们拿到的货就比其他人拿到的更多质量更好。
陈如慧每每望着斜对面的陶琳母女,真是恨得两眼带刀,咬牙切齿。和别人讲话又开始指桑骂槐,阮瑾知道陈如慧恨她,她始终不抬头望向对面,埋头做自己的事。陶琳却受不了了,几次要吵,都被阮瑾劝下来。
阮瑾的忍让和息事宁人,让前来帮忙的隋煊看在眼里。父亲大哥和小弟出海,只有他留在家里做事。
吃晚饭时,陈如慧似乎还带着气,和家人说话都是火药味满满。隋煊实在看不下去,说道:“妈,你就不能看开点?祖上的事说不清,道不明。爸爸原来也是恨死了阮文璋阮文珂,现在看开了。爸爸和阮文璋闹矛盾,那是从小在置气,根本没什么深仇大恨。阮文珂那是为了工作,全镇哪个超生的女人没有被结扎?他们阮姓家的女人也不是乖乖地爬上手术台。他没有暴力执法,都是先劝说,无效才来硬的,但他也没把成形的胎儿强行打出来,都是等生下来才拉人到手术台的。为这事,他没少被上面的人批评,他也是很难做的。”
陈如慧瞪着二儿子,说:“你别替他们说话,我不会原谅他们家的。”
隋煊说:“爸爸打残工作人员,三叔叫人暗害阮文珂的老婆,害他们家绝后,人家都没有抓我们坐牢,他更有理由恨我们。”
陈如慧吃了一惊:“你说什么?害阮文珂老婆没有生育的是三叔?”
隋煊点着头说:“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的,是三叔亲自跟我说的。那时他大舅哥在政府大院里做清洁工,对里面出出入入的人是很清楚的。阮文珂的老婆每次出门,大舅都通知三叔,然后三叔叫人在路上埋伏,造成各种车祸现场,最后一次,阮文珂的老婆都怀孕五个月了,还是躲不过三叔的黑手,流产了再也没有生育。阮文珂的老婆从那时起患了很严重的抑郁症,长期在家养病。你说这仇恨,谁家的更深?”
一家人都沉默不语,空气里出奇的沉静。
班上的陈志鹏又闹事,阮瑾这次是毫不留情地让陈志鹏回家三天,不让他来上课。她站在讲台上,看着全体学生,重申纪律的重要性,闹事屡教不改超过三次,回家呆去,别来上课。全班噤若寒蝉,这个女老师是相当的严厉,劝说三次不改,就把人赶出去。
“来学校是学习知识学习做人,都不想学还来这里做什么?不想学也不要影响其他想学习的学生。下次还有谁想闹事,就做好退学的准备。”阮瑾严厉地说。开完班会,她走出教室,向办公室走去。
陈原群在办公室等她,和她商量处理陈志鹏的事。
“陈志鹏的家长打电话过来,说三天是不是时间太长了,家长都要工作,留孩子在家他们不放心。”
郏海霞在一旁说:“三天都嫌时间长,那暑假寒假怎么不嫌时间长?荒谬。”
阮瑾说:“陈志鹏太难教了,他做得好我表扬他,做得不好批评他,方法用尽,他依然故我,我行我素,成了班上一颗讨厌的老鼠屎。给他三天反省时间还算少了。”
郏海霞陈仕彬鄠英都笑了,陈原群也呵呵地跟着笑。
陈原群走出办公室,郏海霞开阮瑾的玩笑。
“这段时间不见那条黑烤鱼在大门口等你,换成了一个白馒头。阿瑾的胃口还多样化。”
这玩笑逗得陈仕彬和鄠英放声大笑。
阮瑾微笑说:“海霞的口才真了得,好好的人在你看来全成了美味食品。”
一屋子回荡着愉快的笑声。
“阿瑾,你喜欢哪个?”鄠英问。
阮瑾还没开口,陈仕彬说了:“当然是白馒头了。那是坐办公室的,还有一官半职,生活有保障,经济有实力,下半生不用愁。”
郏海霞也认同:“那条鱼,阿瑾不要也罢。常年在海上打渔,工作辛苦不说,收入也不稳定。还有,结婚了,多数时间是守空房的,有几个熬得住寂寞?”
鄠英对阮瑾的感情挺感兴趣:“阿瑾有着沉鱼落雁之貌,有多人追求不足为奇。”
陈仕彬接着说:“那条鱼看样子很喜欢阮瑾,那天冒冒失失地闯进办公室打听阿瑾的去向,我开了句玩笑,他就快支持不住了。这种男人用情是专,但有情不可能喝水饱。阿瑾还是选坐在办公室的吧,你长得这么好看,男人有钱养你,让你貌美如花一辈子。”
“我有工作,经济独立。我不需要男人养我。”
“现如今,哪个女子不想找个有钱佬?在家享受着锦衣美食荣华富贵的生活?”陈仕斌说,“光是结婚彩礼,不下五六十万,还要有房有车有存款。最好父母双亡。”
一阵爆笑声飞出窗外。
门卫陈伯敲门,告诉阮瑾,大门外有人来找她。
“谁呀?”陈仕彬好奇地问,“是不是平时那个守在门口的黑大个?”
“不是,是另一个。”
阮瑾纳闷了,会是谁来找?她下楼,走出学校大门。一个壮汉提着一个大大的蛇皮袋在等她。阮瑾看着皮肤粗糙黝黑的来人,她不认识他。
“阿瑾,我是陈浩,阿炜的朋友。”来人做自我介绍,“你经常进货,怎么?不认得我?”
阮瑾一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凌晨天色黑暗,她都没注意看对方长相,听声音却是很耳熟。她歉意地说:“对不起,一时没认出来。隋炜怎么了?他不会有事吧?”
“他挺好的,没事。”陈浩把手中的蛇皮袋交给阮瑾,“渔船是中午回来的,明天早上我再送货给你。这是阿炜在海上晒的一些鲍鱼和鱿鱼干,他说你和琨仔最喜欢吃。我的船在回来的海上遇到他,他托我把货捎给你。”
阮瑾接过满满的蛇皮袋,这是隋炜对她满满的爱,她很是感动,谢过陈浩。回到办公室,一股清新的海味一下子飘满屋子。
“好香啊。”鄠英做了个深呼吸。
阮瑾把海味分些给三位同事,把他们给乐得眉开眼笑,这些新鲜干海味非常值钱,单是大个鲍鱼就是两三千块钱一斤。
陈仕彬接过一手的鱿鱼干和鲍鱼,感动地说:“是那条鱼的朋友送的?”
“他托朋友送来的,他还在海上没回来。”阮瑾说。
“你这条鱼真是有情有义啊。”
鄠英笑说:“别鱼鱼鱼的,给阿瑾一点面子,好好地叫人家的名字。”
“是是是,这条鱼真是有人情味呀。”
陈仕彬叫上口了一时改不了,把鄠英和郏海霞给逗得大笑个不停。
陶琳很关心女儿与邵先海的情况进展,可女儿表现得总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
阮瑾抱着刚洗了澡的琨仔,给他穿上棉质内衣。陶琳走进她屋内,看着女儿说:“明天请邵先海过来吃餐饭,怎么样?”
阮瑾愕然地说:“为什么请他来吃饭?”
“妈想见一见他。”
阮瑾淡淡地说:“你请他来吃饭,别人还以为我急着要出嫁。我三十都没到,急什么?”
“虚岁就是三十,三十过了就难找人家了。”
“妈,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陶琳看着女儿淡定的表情,说:“我听你几个大姨说,陈如慧的小儿子和你走得很近?”
阮瑾内心一惊,但转念一想,这事陶琳迟早要知道。她平静地说:“妈,隋炜他是当过兵的人,他的观念和他家人的观念完全不一样。再说了,我们有接触也是工作上的接触,那天如果不是他救我,我现在不可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
陶琳怔住了,一时说不上话来。好半晌,她重提刚才的话题:“你和邵先海接触,觉得他为人怎么样?”
阮瑾柔缓地说:“妈,我觉得邵先海不合适我,他在家是独身子,和他谈话他三句离不开他妈,听得出来,他妈管得他好死,他在家什么家务活都不做的。在路边买斤荔枝都和果农斤斤计较,工资全交给他妈。他是个典型的妈宝男,如果我跟了他,将来有得罪受。我不否认他有好的家教,有修养,有文化。我跟他说,若嫁人,还得带上琨仔。他就说,琨仔又不是我生的,不能跟外婆外公生活吗?他说出这话来,我心里就不好受。”
陶琳一时语塞,琨仔对阮瑾来说,就是亲生儿子,感情特别深。现在邵先海都不能接受琨仔,将来的难处就更不用说了。
“既然你不喜欢,那就算了。”陶琳说,“还是琨仔最重要,不能因为迁就婚姻而伤害了一个孩子。”
阮瑾笑了,母亲还是明事理的。
陶琳下楼了,琨仔轻声问阮瑾:“妈妈,叔叔什么时候回来?他说要带我去坐摩天轮。”
“妈妈也不知道。他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你放心,他回来一定会带你去玩的。”阮瑾给琨仔穿好衣服,让他坐在自己的床上涂描画画,她还要洗一堆孩子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