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因国庆将至，演出任务繁多，加上学业也多，我的训练不在状态，被欧阳连声训斥。
　　“口腔长溃疡了，老跑音。”
　　“心野了是不是？把心收了。”
　　“出错一个音，扣你两百块。”
　　“张箬筠，这个月你不要领工资了。”
　　不止我一人被骂，辛歆也被骂得不像样。
　　“辛歆，你屁股长痔疮了？琴音拉得像放屁。”
　　“十七小节，怎么拉到十四小节了？眼睛长白内障了？”
　　欧阳的嘴巴比我的还狠毒，凡是被她骂的人都不敢吭声。这么厉害的女人，难怪没人敢娶。训练告一段落，欧阳走下舞台，走出彩排厅。小提琴手百羚递张乐谱过来，我对着麦克风吹起了鬼子进村的曲子。辛歆也配合我，我们两人恶作剧地把整首曲子完整地演奏完，一点错处都没有。
　　“岂有此理，你们居然把我当做了鬼子。”舞台下传来欧阳雨霏的声音。
　　话音一落，周围响起了一片欢笑声。我和辛歆面面相觑，光线昏暗的台下不知何时聚集一大群的人，明明看着欧阳出去，什么时候又杀了个回马枪？
　　“你们两个人小鬼大的家伙，这个月工资都没有了。”欧阳瞪了我们一眼，气呼呼地转身离开了彩排厅。
　　我走下舞台，讶然地发现轩辕和他的两个战友也在场。轩辕拧了下我的耳朵，表情是一脸的宠溺。
　　“调皮鬼。中午有空吗，一起吃饭？”轩辕问。
　　我答应了他，练习结束，拉着辛歆和轩辕去一家湘潭饭店吃饭。
　　轩辕和他的两个战友点了六菜一汤，在等菜上来时，一个脸较瘦的军官对我和辛歆说：“没想到你们训练也是这么辛苦。”
　　辛歆说：“辛苦不要紧，精神压力那才是压力山大，错一个指法错一个音符就挨扣钱。囡囡，我们这个月又没工资领，惨，几千块两个上午就不见了。”
　　我无助地说：“没办法，今天手指不听使唤。”
　　轩辕的另一个脸形较方的战友说：“你们的指挥好像很厉害。”
　　辛歆随口叫道：“怎么叫好像？哇靠！简直就是一毒舌妇。”
　　轩辕三个人放声大笑，辛歆比我还天真单纯，毫无城府，有什么说什么。
　　“她把你们骂得那样惨，你们不恨她？”脸较瘦的凝视着辛歆问。
　　辛歆说：“不恨，欧阳也是为我们好，只是她的嘴太毒了。我们发泄一通就好了。”
　　“用鬼子进村发泄？”
　　“对呀。这算好得了，上次囡囡做得更绝……”
　　我在桌底下用力踢了下辛歆，她立即把话打住，低头喝茶。我这个小动作自然躲不过三个男人的眼睛。
　　轩辕注视着我的眼睛问：“囡囡，你上次做什么了？”
　　我心虚地王顾左右而言他：“呃，这茶太苦了，换另一种，好不好？”
　　轩辕含笑地说：“这茶是苦丁茶，先苦后甘，很好喝。回家再给你换茉莉菊花茶。”
　　笨蛋都听出轩辕话里的意思，我结舌地说不上话来。
　　“欧阳好像对你们两个特照顾？”瘦脸军官继续和辛歆说话。
　　辛歆快言快语地说：“我和囡囡跟欧阳都是姨表亲关系。”
　　“这话怎么说？”轩辕感兴趣地问。
　　“我妈和囡囡的妈和欧阳是表姐妹关系，所以我和囡囡也是表亲关系。”
　　轩辕三人发出爽朗的笑声。
　　“表姐妹？欧阳这么厉害，你们的妈妈相信也不差到哪里去？”
　　话说到这里，我和辛歆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辛歆藏不住话，告诉轩辕三人，欧阳那张嘴最厉害，叶芷蓁和辛歆的妈东方芸虽比不上，但都不是省油的灯。
　　“你父母是做什么的？”瘦脸军官似乎很喜欢辛歆。
　　“我爸在土地局工作，我妈在边检站工作。”辛歆说。
　　方脸军官说：“前两个月边检站查获一个大案子，毒犯运输一车两吨的香蕉，在香蕉里藏了上百斤的海络因。据说发现香蕉藏毒的是个叫东方芸的女科长，她只是在车下看了两眼，就怀疑香蕉有问题，一查发现了惊天大案，了不起！”
　　辛歆和我没心没肺地笑起来，三个男人狐疑地看着我们，不解这么严肃的话题也让我们两个女孩子笑得那么放肆。
　　“囡囡，你们笑什么？”轩辕问我。
　　我吃吃地笑说：“你难道不知道？我和我妈最讨厌吃香蕉。我们家族的女子都不喜欢吃香蕉，芸姨一看到香蕉，就条件反射，那次的发现让她获得多个荣誉，官位也连升三级。她私下跟我妈说，香蕉那个巴辣，香蕉都可以藏毒品，她对香蕉更怕了。”
　　我的话说得粗俗而风趣，当即把轩辕三人惹得大笑不已。
　　菜上齐了，我正要动筷，文斓打电话找我，约我去逛街。
　　“你现在在哪里实习？”我问文斓。
　　“民族乐团。”文斓在手机里说。
　　轩辕在我耳边低语了一句，我按照他的意思，叫文斓过来吃饭。不一刻，文斓来到，她的出现，让方脸军官眼睛一亮，殷勤地接待文斓。
　　轩辕点的菜合我们三个女孩子的胃口，我们大口地吃着，一点都不矫情。
　　“囡囡，听说合肥那次比赛，有很多家乐团向你抛橄榄枝了，是吗？”文斓边吃边问。
　　“对呀，你们乐团的团长三番五次找我，希望我加入你们乐团，并许诺高薪聘请。可是我看到你们团里有个叫朱可可的长笛演奏员，我断然拒绝了。”
　　“朱可可？你认识她？”文斓问。
　　“她也参加了那次比赛。”我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抹了下嘴唇，对文斓说，“奶奶的，可气人了。她逢人便说我是个偷书贼，说我是孔乙己，没人品没素质，那可是国际比赛，关系到我的名誉和身誉。我气得在后台逮住她，骂她再胡说八道，我就撕烂她的嘴。”
　　文斓咋舌道：“哇靠，她的素质屌差！你在她面前是小巫见大巫了。”
　　辛歆叫道：“我是囡囡，我上前就甩她两个大嘴巴，这是造谣中伤，恶意诽谤，告到法院叫她赔精神损失费！尼玛！”
　　“文斓，你在那个乐团工作，得小心那个心机婊。”我说。
　　“心机婊我见多了，我们班就有好几个。我从小在我妈的律师事务所长大，什么女人没见过？我得我妈真传，整我是整不了的，想整我那得等五十年后。”
　　“不是吧？”我讶然地说，“那我和我妈都得甘拜下风。”
　　文斓轻笑：“我爸不比你爸差，桃花运也是多得不得了。只是因为一次，到现在我爸被我妈管得那叫一个死，喝口水都气喘。”
　　“哇！屌炸天了！”我和辛歆异口同声地叫着。
　　“扑”的一声，轩辕和他的两个战友口里的茶水和米饭同时喷出来，我们三个女孩子同时闭嘴，我们三个女子自顾说话，全忘记身边的三个男子是军人出身，一点都不严肃，有失大家闺秀风范。
　　文斓继续说：“我妈经常抱怨，这辈子瞎了眼，遇到这种男人，命中没有遇到好男人，命歹衰。我爸就说，还说我不是好男人，你瞎了眼我都敢娶你。”说到后面用的是客家话。
　　我和辛歆吃吃地笑着。
　　“好男人还出轨。”辛歆摇着头说。
　　文斓说：“可能是我妈太强势，管得太死了。”
　　方脸军官问文斓：“你妈怎么发现你爸出轨？”
　　文斓说：“一个痘，就一个痘。一个痘从年青管到现在，我爸在我妈面前一点不敢乱来，说一句话都得三思，绝不能出差错。一说错，他就得跪搓衣板，要不就跪榴莲。”
　　轩辕三人发出洪钟般的大笑声。
　　“我妈是气质美女，相貌虽比不囡囡的妈妈，但她的知性美是独一无二的。我爸很爱她。”
　　文斓父母的故事吸引着我们，她母亲是名律师，父亲是个牙医。文斓妈妈一次发现文爸爸后背有个被挤过的痘子，断定男方出轨。她不动声色，从男的手机上发现几个不常用的表情包。她搜集齐证据，在男方约会时，带着几个朋友堵住房门，问是要文的还是要武的？
　　“文的怎样？武的怎样？”辛歆好奇地问。
　　“文的，把财产房产铺面全转到我妈名下，每月一万抚养费，净身出户；武的，到医院结扎，把全部财产转到我妈名下，然后离婚。没办法，我爸只好要文的。”
　　“奶奶呀，你妈还厉害过我妈。”我惊叫。
　　一桌的人发出开怀的大笑声。
　　“你妈和你爸不是离婚了吗？怎么现在又在一起？”辛歆问。
　　“又复婚了。因为我爸发现天底下还是我妈对他是真心的好。我爸离婚后，谈了一个女人，谁知那个女人是个人妖，靠色相诈骗事业有成的男人，我爸掉进她设的圈套里，不仅人财两空，还身陷囹圄，进了班房后求助我妈，我妈跟踪那个女人整整一年，搜集到有力的证据，递交到最高院，还亲自为我爸做辨护律师，打赢了官司。我爸现在是心甘情愿被我妈管，他说他耳根软，听不得女人的甜言蜜语，被我妈一吼，再一跪，他就清醒了。”
　　笑死人了，一桌的人笑不可仰，气氛是欢快爆棚。
　　
　　许是我们三个女孩子天真烂漫，没心没肺，轩辕和他的战友一有时间就约我们仨出来喝茶吃饭聊天。时间对他们而言真的很宝贵，约了我们，却经常又无奈失约，但我们不计较，他们不来，我们就去逛街购物。
　　轩辕军训结束，说请我们去郊区农家乐吃农家菜，我们仨在广场等他们。左等右等不见人，广场那头有人放超大音响的劲爆重金属摇滚乐，我突然心血来潮，跟着摇滚乐大跳特跳滑稽的飘步舞。当时我穿着纯白色直身齐膝连衣裙，脚着一双白色球鞋，扎着简单的一把长马尾，在广场边踮着脚尖，仿佛踩着琴键，随心所欲地跳着，虽跳得没有章法，却是动感十足，非常吸人眼球，把辛歆和文斓逗得笑弯了腰，跪在地上笑岔了气。
　　我像波斯猫大走猫步，在这基础上是连蹦带跳的，与音乐是绝妙地融合，没心没肺地舞动，把周围的吃瓜群众惹得笑声不断，辛歆和文斓已经笑瘫在地上，起不来了。我转过身，蓦然发觉轩辕抱着双臂站在人群中两眼炯炯然凝视着我。我收了猫步，不好意思地向他走去。
　　轩辕把我抱在怀里，在我耳边呢喃：“宝贝，你超可爱，我爱死你了。”
　　我承认，我有时是特别任性的，也特别调皮，爱搞恶作剧。当轩辕从心直口快的辛歆口中得知我恶搞欧阳细节时，他笑到肚皮都要破了。
　　我在彩排时，一吹得不好，不合欧阳心意，她就扣我的工资，她以扣工资为乐。有一次我的工资都扣到呈负数，我气不过，趁彩排厅没人时，偷偷在她的指挥台上把一条超大蚯蚓盘在她的指挥棒上，并用强力胶水粘上。欧阳一站上指挥台，当她拿起指挥棒时，上面缠绕的像小蛇一样的大蚯蚓顿时把她吓得花容失色，魂飞魄散，嘴里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她直接从指挥台上重重摔下来，来了个倒栽葱，在场的人笑到腿抽筋，面僵硬。事后，欧阳没有调查，她息事宁人，不想把事情扩大化。欧阳不知道是谁在恶整她，但叶芷蓁和东方芸一听就知道是我，狠狠地训了我一顿。整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整欧阳雨霏，她是亲姨，是乐团的领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