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沪上风云（三）

　　你都看清楚了？”戴春风在办公室问一名心腹。
　　“先生，谢雨平的确把一本《三侠五义》和一支钢笔亲手交给了肖玉飞。”心腹答道。
　　“看来，我和程默都没有看错人，肖玉飞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学生，他没有因为他的老师被抓而有意躲开他，党国的事业就是需要这种人。”戴春风毫不吝惜地赞道。
　　“先生，肖玉飞没能完成你交办的劝降任务，为什么不惩罚他？”听得出心腹的语气里掺杂着一丝愤愤不平和恼怒。
　　“因为我知道这个任务肖玉飞完成不了，任何一个人包括我和你在内都完成不了。共产党的信仰确实是一个令人感到害怕的东西！它比子弹还要厉害！”戴春风说出了实情，也道出了无奈。
　　“接下来，该怎么办？”心腹小心翼翼地问道。
　　“至于警备司令部嘛，你是不能再呆下去了，肖玉飞迟早会觉察到，林武他们是被你陷害的。”戴春风这番话多少带着恐吓的味道。
　　“先生，那我去哪里？”心腹很惶恐。
　　“我已经为你想好了，到西安去。对于西北军和东北军，委座并不放心。知道怎么做了吧？”
　　学生明白了，我准备今晚就离开上海。”忠心耿耿的心腹嘴巴是这样说，心里却是很难受。
　　一年以后，也就是民国25年的12月12日爆发了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蒋介石在华清池一处山洞被发现后扣押。西安事变促成了国共第二次合作。
　　历经了西安入虎穴，救校长的戴春风，终于得到了校长和夫人的完全认可。
　　程默完成了特务处上海区代理人的任务，他接到南京方面的电报，二天后返回，奉命组建一个独立于特务处、调查处、警备司令部稽查处的秘密部门。
　　肖玉飞自从谢老师遇害后，情绪一直不稳定，得知程默也要离开自己离开上海，他终于按耐不住，“程教官，让我也跟你走吧？”
　　程默一口拒绝了，“我没有资格带你离开，即使要带也不是这个时候。玉飞，你要尽快从悲伤中走出来，国共两党已经开始携手合作了。你要重新振作起来，日本人很快就会有大动作。”程默还是忍不住泄露了一点秘密出来。
　　程默的劝说，使肖玉飞意识到今后日本人才是真正的敌人。
　　时间又过去半年之久。到了民国26年的7月7日，北平的宛平县城外的卢沟桥，日本华北屯军司令部第一联队第三大队在一次演习中，以一名士兵失踪为由，要求进入宛平县城捜查，遭到守军29军的严辞拒绝，日军在卢沟桥外率先开枪，29军将士奋勇还击，先后打退侵略者多次进攻。7月8日，中共中央通电全国，号召全民族实行抗战。并提出了不让日本帝国主义占领中国寸土！为保卫国土流最后一滴血！振奋民心和士气的口号。7月17日蒋委员长在庐山发表谈话。表明了不向日本人妥协的态度。
　　就在日本军队持续增兵包围北平的时候，戴春风命令特务处上海区把电台送入虹口的日租界。并亲自部署，上海区各同仁，今后之任务重点是搜集对日军事情报。
　　肖玉飞终于放下心来，总算不用老是盯住自己的同胞不放了。
　　年方刚好三十的新上司吴孟啸来报到了。吴是广东人，是特务处副处长郑杰夫的同乡，这个位置是戴春风与郑杰夫内斗的妥协下的结果。就是校长也不愿意见到特务处变成江山帮。
　　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就烧在肖玉飞的头上，程默与吴孟啸不对付，特务处很多人都知道，程走了吴孟啸自然冷落肖玉飞。决定把侦察日租界这个危险任务分配给程默的得意门生。
　　“各位上海区同仁，肖玉飞乃警校高材生，我已报请处长，拟提拔该同志为日租界侦察大队长，专门司职日租界日军军事、经济情报事务。”吴孟啸似笑非笑望向肖玉飞。
　　“只要抗日，于个人而言我责无旁贷。”肖玉飞很坦然。
　　“好！上海区就是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见肖玉飞答应下来，吴孟啸终于松了口气。
　　如何把电台顺利带入戎备森严的日租界？这让吴孟啸很是头痛，戴老板把这个烫手山芋踢给了他，如何是好呢？对了！还是让肖玉飞去完成。
　　国军第29军在北平的战事急转直下，副军长佟麟阁、132师师长赵登禹等壮烈殉国。到了7月28日夜，军长宋哲元率余部撤离北平，7月29日北平沦陷。紧接着，7月30日，在日军飞机猛烈轰炸下，发起天津保卫战的29军38师副师长李文田奉命撤退，天津宣告失守。
　　在日租界收集情报？谈何容易！肖玉飞首先要完成把饼干盒大小的电台，带入日租界的任务。
　　自己懂得日语，第一道关不成问题，问题是如何安全地把电台带入日租界隐藏？
　　上海区女会计钱小珍五个月前生了个娃娃，肖玉飞突然间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铁丝网、旁边的沙袋，还有四五个全副武装、个子矮小的东洋兵，明晃晃的刺刀，如狼似虎般的眼光，盯着眼前通过的路人，遇到长相漂亮的年轻女子、少妇肆意妄为地在胸前抓一把，吓得她们花容变色，东洋兵则哈哈大笑。
　　一名身穿和服的娇媚少妇推着一辆载着一个胖乎乎的男婴的婴儿车朝哨卡走来，陪伴的是一名满脸傲气、蓄着“卫生胡”的日本富家子弟装扮的年轻人。东洋兵小班长似乎没有把这名富家子弟放在眼里，却把目光专注到娇媚少妇的身上，“啊那他哇卡哇伊代斯内”！（日语，她真漂亮）一旁的两名士兵不由自主地发出赞美的声音。。
　　小班长的一只手又伸向娇媚少妇的胸前，还没等他触摸到脸上先挨了一记耳光，“八格牙路！”是富家子弟打的。
　　小班长摸着火辣辣的腮帮子，举枪瞄准富家子弟，碰巧旁边一名戴眼镜的宪兵准尉刚好路过，赶紧上前阻拦，示意富家子弟掏出侨民证。
　　“大野勇夫？请问阁下，大野株式会社的大野一郎是您的？”宪兵准尉突然改用中国话问道。
　　“那是家父，华北屯军司令部的山田平助是我的亲舅舅。”富家子弟也改用中国话回答。
　　“对不起！冒犯阁下了！多佐！”准尉恭恭敬敬地朝富家子弟弯腰行礼，双手把证件递还给富家公子。
　　娇媚少妇推着婴儿车快步通过哨卡，富家子弟朝准尉行了一个不那么标准的军礼，“准尉，我会记住你的。”
　　“谢谢阁下！我木子正雄。”准尉回敬了一个标准军礼。
　　在街道的拐角，一辆黑色汽车停在街边，当娇媚少妇推着婴儿车行至车旁时，富家子弟赶紧打开后尾箱，少妇把男婴抱起，婴儿车被放入后尾箱。瞧瞧四周没有什么异常后，拉开车门上了车。
　　司机问道，“电台呢？”
　　富家子弟摘下嘴上的卫生胡，“在后面的婴儿车底下。”
　　“肖大队长，不愧是警校高才生！电台交给我，吴站长说了，日租界的报务工作以后由我负责。鄙人詹国栋，我将是你很好的搭档。”快言快语的司机自报家门。
　　看起来很顺利就把电台安全护送到日租界，肖玉飞对装扮成自己妻子的娇媚少妇钱小珍说，“如果不是那个木子准尉配合我演戏，我可能已经暴露了。说句实话，我和大野勇夫长得一点都不像，只要那个小班长打个电话核实一下，我就过不了哨卡。这个木子准尉来得正是时候。那本侨民证做工实在太差了，特务处技术部门的伪造技术有待提高。”
　　钱小珍眨了眨水灵的双眼，“莫非木子准尉认识你？”
　　肖玉飞摇摇头，“不可能。此前，我根本不认识日本人。”
　　“哦，这就奇怪了？”钱小珍皱着眉头说。
　　思索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肖玉飞再度出声，“除非这个木子准尉和我一样都是西洋镜——假的日本人。”
　　“吴区长事先安排好的？不太像！”钱小珍否决了自己的判断。
　　“准尉阁下，为什么您要说中国话？”小班长在富家子弟走后满脸疑问地问道。
　　“大野勇夫是大野株式会社社长大野一郎唯一的儿子，他在上海长大读书，能够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他的舅舅更加是你、我还有你们上司的上司都惹不起的人物，山田平助司令官。我说中国话，可以证实他到底是不是大野勇夫。”准尉解释道。
　　听见“山田平助”四个字，小班长吓得腿肚子发软，差点自己就把他的亲外甥得罪了。
　　特务处在日租界内开了一家万记日杂店作为掩护，老板万有福吴孟啸的心腹兼任区长与日租界侦察大队、行动组之间的联络员。侦察大队长肖玉飞的住所从法租界搬迁到日杂店后面一条里弄的民房里。
　　两日后，肖玉飞发现哨卡的戒备等级明显升级了。凡是进出租界的中国人一律搜身，而且守卫哨卡的士兵明显增加连维持军队秩序的海陆军宪兵也走上街头。租界内，日本人聚集的地方已经不允许中国人靠近。
　　“到底发生什么了？”肖玉飞连夜写出了第一份侦察报告，至于分析、研判发生了什么，那是情报科的事。
　　第三天下午，区长特使联络员万有福把吴孟啸签发的命令口授给肖玉飞，配合行动组，两日内务必在日租界搞些大的动静出来。
　　“吴区长认为，侦察大队没有侦察到有价值的情报，不甚满意。责令老弟务必重视，不可倦勤！”万有福板着脸说。
　　吴孟啸打压自己，肖玉飞心里明白得很，干脆来个装哑巴不出声，搞到万有福很是无趣。
　　日海军在租界东北角有一处秘密油库，这是肖玉飞通过一名“地头蛇”眼线打探到的消息。天色刚刚暗下不久，利用守油库的日军换岗的空隙，两个矫健的身影，跃上墙头，无声无息跳入油库区。
　　油库区只有一盏发黄的灯亮着，也许是日本人认为这里地点偏僻，外人不会注意这里，不会有什么危险。
　　“玉飞哥，这里守卫的日军不多，防守不严，可以让行动组制定爆炸计划，引爆油库，这下动静就够大了！”队员小武愤愤不平地说。
　　肖玉飞点点头，“动静是够大了，估计我们在租界可能就呆不下去了。”
　　小武咬牙切齿地说，“我们的特务处就知道拉帮结派，搞窝里斗，你和我既不是江山帮，也不是广东派，爹不喜、娘不爱，真他娘的不想呆下去了！”
　　肖玉飞拍拍他的肩膀，“小武，就算要离开，也要先把东洋鬼子赶跑他。”
　　民国26年的8月13日，是一个让每一个上海人和中国人都难以忘记的日子。当天9时15分，侵华日军海军舰队动用重炮轰击闸北，日海军陆战队一部越过淞沪路冲入宝山路，向守卫宝山路的保安团射击，中国军队迎头予以了反击，拉开了淞沪会战的序幕。
　　“轰！轰！”随着两声巨响，租界东北角油库火光冲天，特务处上海区日租界行动组，获取侦察大队的准确情报后，实施了“秃鹫”计划，炸毁了这所秘密油库和炸死十多名守卫的日军。
　　吴孟啸好不得意地捏着万有福发来的“喜报”明电，相信这封电报送上去，戴老板对自己的印象就会加深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