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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沪上风云(二)

作品名称:光芒      作者:嘉应才子      发布时间:2021-03-06 16:06:15      字数:4957

  午后,下了一阵子雨,太阳很快又探出头来,天气愈发潮湿而闷热。
  肖玉飞照例在档口忙活的时候,忽然间,他看见一辆黄包车停在大广华行门外,从车里头下来一个人,怎么这么脸书?肖玉飞用手擦了擦双眼定睛望去,终于认出下来的人是谢老师!
  谢老师还是那样文质彬彬,身体略显单薄,两鬓白发是那样的显眼,印象中的谢老师是没有白发的,谢老师这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到大广华行来又是干什么?想起他写给自己的信中所提到的,“追求光明和真理”指的又是什么呢?肖玉飞突然之间想起了很多、很多。
  “小赤佬,那个叫你在这里摆摊的?拜了白爷的码头没有?!”一阵骂声把肖玉飞拉回到现实中,两个地痞凶神恶煞站在面前。
  “什么白爷、黑爷?什么东西!?滚!不要阻拦小爷做生意!”肖玉飞没好气地答道。
  “哎呀,你个小赤佬,敢骂我们白爷是什么东西?!阿拉看侬是找死哈!”两个地痞卷起袖子,把肖玉飞的货摊推倒,货物散落一地,还用脚恨恨地踩下去。“我让你个小赤佬骂!”
  血气方刚的肖玉飞立马上前一把抓住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地痞的衣领,一拳砸在他的鼻梁上,伴随着“啊!”的一声惨叫,横肉地痞捂住自己的鼻子,感觉就像裂开成了两边,不顾殷红的鼻血从五个手指的缝隙间渗出,也顾不上同伙,狼狈逃窜。另一名地痞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恶狠狠地挥舞着迎面刺向肖玉飞,肖玉飞侧身闪过后,随即一脚踹在他左腿膝盖窝的侧部,“咔嚓”!声响,腿断了!另一名地痞直接躺地上抱着断腿哀嚎。
  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围观的民众,此刻,肖玉飞的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市民。突然间,一阵警笛声由远而近,从警车跳下五六名租界巡捕房的巡捕,驱散人群后,其中领头的一名金黄头发、蓝眼睛、高鼻梁的高个子西洋长官快步走到肖玉飞面前,操着生硬的中国话说,“我们接到举报,你,在这里行凶伤人,请跟我回巡捕房,接受调查。”
  人群中有一名黄包车夫偷偷跑到斜对面的公用电话亭,拿起话筒拨号,“喂,是老板吗?肖少打了杜老大的人,被巡捕房的人带走了。”
  外面围观路人的嘈杂声、凄厉的警笛声惊动了商行内的谢老师,他透过玻璃窗刚好看见自己曾经的学生肖玉飞被巡捕抓走了。于是,回过头对身后的人说,“看到没有?这是我曾经教过的最优秀的学生,他非常富有正义感和爱国心,组织能否通过巡捕房的关系把他救出来?”
  “老谢,这个年轻人我认识,他是国民党特务处的人,现在是什么时候?淞沪警备司令部、调查处和特务处的特务们为了配合国民党军队对我苏区发起的围剿,明显加强了对我们各地组织的破坏力度。上级指示,当务之急是不暴露,有些活动要转入地下,保证同志们的人身安全,这才是眼下需要考虑的。组织上不会答应你的请求。”答话的是大广华行的张经理。
  “我不能眼眼睁睁地看着我最优秀的学生被送入监牢。他打的是青帮杜老大的手下,特务处的戴春风不会因为这么个小人物而去得罪杜老大的。”谢老师激动地争辩道。
  “老谢,你太过义气用事了!组织有组织的纪律,我绝不会同意你动用组织的力量去营救你曾经的一个学生!”张经理稍微停顿了一会明显放缓语气接着说,“这样吧,你去打这个电话找这个人。”张经理拿起一张纸写了号码和要找的人的姓名交给了谢老师。
  肖玉飞被带到了租界工部局巡捕房,满脸横肉的地痞包扎好了受伤的鼻子,还恶人先告状,说肖玉飞先动手打他。巡捕都给打点好了,不由肖玉飞解释,强行要他签字画押。下一步就是把他送往租界法庭提讯裁判了。
  程默早就获悉了肖玉飞被抓入租界巡捕房牢房的消息,只不过,他想让肖玉飞吃点苦头、磨砺意志、长点记性,对他日后的成长有好处。
  远在杭州的赵梦茹得知未婚夫“二进宫”,心急如焚,二话不说,找科长请了假买了当晚去上海的火车票。叔叔已经打了电话给淞沪警备司令部的一个同学,此人与租界巡捕头头、青帮杜老大交往甚密。
  “023,你的家属来看你。”狱卒一边喊一边打开了牢房的铁门。
  肖玉飞很早就醒来了,吃完稀饭就咸菜、外加两个馒头,他正在狭小的单间牢房来回地走动。听见狱卒来报有人探监,一开始以为是程默来了。“小姐,您这边请!肖少在里边。小心点、小心点!这里光线不好,别磕着您的贵体了!”50出头的狱卒油滋滋的脸上堆着笑,笑得五官都挤一块去了。
  “刘叔,这些您拿去喝茶。还有,这个给我买些好吃的东西给肖少。”听见这娇柔清脆的声音,肖玉飞不由摇头苦笑。
  “有多了,有多了!小姐,您太客气了!放心吧,从今天起,我们吃什么,肖少就吃什么。”话音落下,狱卒把牢门打开了。
  一年有多未相见的未婚妻就站在自己眼前,依旧是光彩照人,肖玉飞叹了口气,唉!“为什么偏偏在我落难的时候,你就出现了?我风光的时候,却见不到你?!”
  赵梦茹白了他一眼,“难道你没听说过,自古公子落难,小姐出手搭救的道理吗?”说完,用一只手指笃了一下未婚夫的额头,“你呀,发生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家人,想瞒到什么时候?眼里还有我这个未婚妻吗?说,是不是在上海养了个狐狸精?”
  “冤枉呀,赵大小姐!我这个月的薪水还没有领,这区区6块大洋的月薪,能在大上海养狐狸精?”肖玉飞装作很委屈的样。
  关了两天的肖玉飞由于当事人撤告以及赔偿了医疗费,被裁判当庭释放,恢复了自由。程默心知肚明,当见到肖玉飞回来后,他也不点破。
  肖玉飞每天的工作就是盯紧大广华行进出的人,这一盯就是差不多将近半年时间,奇怪的是,自走出巡捕房牢房后他再也没有看见过谢老师。
  一天傍晚,肖玉飞结束监视回到小洋楼,程默把他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间,“玉飞,你的老师出事了!今晚,他在浦东工人新村开会的时候被浦东行动组抓获,戴老板亲自下令连夜送往淞沪警备司令部关押候审。”
  进了警备司令部的人基本上被认定是红党的重要分子,要出来只能背叛当初的誓言与信仰,沦落成为一名终身再也抬不起头、令人不齿的叛徒。看来,谢老师此次凶多吉少。
  “以师生的名义,我能去见上一面吗?”肖玉飞问程默。
  “现在谁也见不到人,包括我在内。不过,戴老板他知道你与谢雨平的师生关系,不出五天,我预料他会请你当说客,劝降你的老师。”说完,程默狡黠地笑了。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肖玉飞躺在床上,想起未婚妻启程回杭州时提醒自己,“戴春风的特务处不是人呆的地方,不想干了就告诉我。”然而,另一个声音又在警告他,“要出这个门,只有横着出去的人,那就是——死人!”这是程默的声音。“吾已下定决心,跟随挚友前往沪上追寻光明和真理,吾认为,中华民族未来之希望必然属于共产党也!”谢老师信中的内容又告诉自己,他选择的是另外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秋风萧瑟,这一天上午,上海的天空忽然呈现出一大片令人不安的血红色。
  戒备森严的淞沪警备司令部又称龙华警备司令部,位于上海龙华镇。这原本是一处公园,因经营不善、游客稀少,于民国5年关闭后改设置为淞沪护军使公署,建有拘留所、陆军监狱等设施。民国16年成立的龙华警备司令部内设军法处、男女监牢、刑场。这里关押的大多数是老百姓口里亲切称之为红党也就是共产党的政治犯。即是戴春风对手下经常提及的党国面临最大的敌人。
  肖玉飞手持戴春风的手令,在武装看守的领路下,肖玉飞被特许进入审讯室。
  手铐脚镣加身、伤痕满身的谢雨平脚步蹒跚被提押到军法处的特别法庭接受过堂,审讯的军法官问他,你们穷到连下锅的米都粒粒可数,就连晚上睡觉的盖被子都破得干疮百孔,像一堆烂棉花,为什么还要去干什么革命呢?不怕掉脑袋吗?与其提心吊胆苟且活着,不如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现在指一条明路给你:上峰体惜你是个难得的人才,只要写个悔过书,在报纸上宣布从此脱离你的那个组织,政府将予以宽大处理,不但释放你出去,而且还安排一份体面的工作给你,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谢雨平轻蔑地望了一眼主审官,开口驳斥道,请收起你们见不得人的那一套!实话说,我原来很崇敬北伐时的蒋总裁,那时的他是革命的,但自从他夺取胜利果实,举起屠刀对准曾经帮助过他的上海工人兄弟时,他已经彻底地背叛了中山先生、背叛了三民主义也背叛了革命!蜕变成一个反动的独裁者!
  住嘴!不许你辱骂领袖!军法官一把抓起惊堂木用力拍了几下。
  打自从我追求和向往光明的那天起,我的生命就不再属于我自己。头可断,血可流,唯主义和信仰不可背叛!任何人也阻挡不了我干革命的自由!义正言辞的拒绝。
  军法官气急败坏地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死到临头还嘴硬!灰溜溜地宣布了判处的结果,当庭送达判决书后让人把谢雨平押解回囚牢。
  目送谢老师从容离去的背影,肖玉飞的两对眼眶湿润了,鼻子发酸,有种想哭的感觉。戴春风妄想自己劝解老师投诚政府,老师与军法官的对话,让自己见证了一名真正革命者的大无畏、视死如归的精神和气概。这是永远不可能被劝降的。
  看守告诉自己,留给老师的时间不多了,肖玉飞决定去见老师最后一面。
  “谢老师!我—”肖玉飞却再也说不下去,扑到谢雨平的怀里嚎啕痛哭,看守不忍心再打扰师徒二人的生死离别,锁好牢门默默地转身离开。
  “玉飞,好孩子,别哭!让老师再好好看看你。”谢雨平像一位父亲安抚自己受委屈的孩子那样。
  上下端详了自己最优秀的学生一番,谢雨平笑了,他说,“长大了、长高了、也长结实了!那天在大广华行,我就看见你打了地痞流氓被巡捕抓走,原谅老师我无能为力救你出巡捕房的牢房。”
  “老师,我、我想问您一个问题,您,后悔您的选择吗?”
  “老师我选择的这条道路,看起来虽然充满着不可预测的艰难和危险,但是未来一定是光明的。要知道,许许多多与老师一样的先辈们他们都牺牲在枪口和屠刀之下,然而,真理是永恒的,是不可被抹杀掉的。你问老师是否后悔?玉飞,老师自从选择了这条道路,就意味着我随时可以为革命和信仰舍弃我这身臭皮囊。我始终坚信,即使我和我的战友们为此而死,在通往光明的路上,也一定会有千干万万的后继者,他们将在真理光芒的照耀下继续战斗直到胜利的那一天。”
  老师发自内心肺腑的话,极大地震撼了肖玉飞。真理的力量可以让一名文弱书生变得无比地坚强!甚至为此毫不犹豫地付出自己宝贵的生命!
  说完,谢雨平从破烂的草席下掏出一本《三侠五义》递到肖玉飞的手上,“拿着,老师要走了,这本书你好好藏着慢慢看。”又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只钢笔,“老师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支陪伴了我十年的钢笔就送给你吧,老师也用不着了。”
  门再次打开,领头的是一名神情冷峻的行刑官,后面尾随着两名武装军警和一名女狱医走了过来,“犯人谢雨平,经特别法庭宣判,判处你死刑,本案适用特别程序不许上诉,收到了特别法庭的判决书吗?”
  “收到了。”谢雨平并不慌乱。
  “现在决定对你立即执行,有什么遗言要对家属交代吗?”
  “没有。”
  一旁的女狱医拿起针筒,“谢先生,注射一支吗啡,等下走的时候就没那么痛苦了。”
  “为了革命事业,我什么痛苦都尝过,我是共产党员,是能够忍受住的。我虽已临死,但是精神仍是愉快的。”谢雨平拒绝了女狱医的好意。
  行刑官挥挥手,一名军警端上三杯酒,“喝吧,喝完好送你上路。”
  谢雨平端起酒杯一口气喝完三杯酒,哈哈大笑,“喝完三杯酒,快意赴黄泉。去时昏暗日,回来光芒时。走吧!”铁链拖地发出刺耳的声音,老师的脚步却是走得那样的坚定、那样的沉稳。
  “老谢,一路走好!兄弟,一路好走!”路过其他监仓时,许多难友都涌到铁栅门前哭着向他挥手告别。“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不知谁带起头唱起了雄壮的歌曲,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唱歌的人越来越多,嘹亮的歌声很快就响遍了整个监区通道,就连看守的呵斥声也被湮没在高亢昂扬的歌声里。
  望着老师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通往刑场的方向,肖玉飞的泪水再次如河堤决口般从两只眼眶淌出,流过两边的脸颊,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
  两声沉闷的枪声从刑场那边传来,枪响后,一阵秋风从地上卷起一大片枯黄的落叶飞上半空中,久久回旋,肖玉飞抬头望向天际,天空阴沉沉的,那片令人不安的血色却忽然间不见了,丝丝细雨从空中绵绵地滑落,掉落在他的脖子上,让他感到一阵透骨的冰冷。
  恍恍惚惚回到住处自己的房间,内心极其苦楚悲痛的他翻开《三侠五义》的封面,里面赫然出现了五个端端正正的正楷字——《共产党宣言》。
  史料链接:从1927年4.12反革命事变至1928年上半年,死难的共产党员、工农群众、共青团员和其他革命人士就达33.7万人,至1932年更达100万人。其中不乏我党优秀的领导人:罗亦农、陈延年、彭湃、李启汉、萧楚女、张太雷、瞿秋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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