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我们被她拉到河悦酒店。这是一座背靠龙山，面身汝河的大型酒店，格局活像西方十八世纪的城堡。服务生将我们领进一个客间，哇噻，紫檀木的圆型餐桌围了一圈紫檀木的高背靠椅，一张张闪闪发亮，四壁包镶，无不透露出富丽堂皇，我心里一阵打鼓。她站在门口伸出右手说：“请进。”我哪里敢进，忙说：“我先说好，我身上可没带钱，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她微微一笑说：“您想哪儿去了？今天说了是请您，哪能会宰您呢？”
　　我没有客气，自己坐了上座。小一帆紧紧挨我坐了，一双好奇的眼神不时地注视着鲁洋。
　　汝河流经这里，在这里铺成一道宽阔的水面，像一个湖泊。水面上泛着点点银光。成群的凫鸟从水底钻上来直冲蓝天，又从蓝天外飞回来落在水面上尽情地畅游；或一头又钻回水底，水面上瞬间又恢复了平静。水边杨柳嫩黄的芽色已开始转绿，柳丝低垂，随风婆娑。这风景足以令人陶醉。然而，我无心赏玩这风景，只盼着王姐和小赵能快一点儿来，尽快打破这其中的尴尬。
　　她一定看出了我的窘迫。
　　“快过来，小妹妹。”
　　小一帆看着她怯生生地不敢过去，仰起脸看着我。
　　我说：“去吧。”
　　她看了一眼墙边的酒柜，里面除了酒还有各种饮品。
　　“来，阿姨给你喝橙汁！”随手取出一瓶橙汁打开来给小一帆。
　　小一帆不敢接，她看了看她，又回头看了看我。我朝她点了点头。她终于接过橙汁说了声“谢谢阿姨”。这都什么辈儿啊？我听了禁不住发笑。
　　“宝宝真乖！”她将小一帆抱在自己的怀里，显得很亲切。只片刻，小一帆不愿别人抱着，非要蹭蹬着下地上。
　　她拿起茶壶给我添水，其实我的杯子一直满着。
　　“叔叔不想听听我的故事吗？”她抬头问我。
　　“如果你有兴趣说，我倒也想听听。”
　　她轻叹一声：“说起来往事不堪回首。自打我们那次相见，我伤害了您之后。不久老板就出事儿了，上面暗查，给他来了个连窝端。我也被收容了三个月。出来以后，觉得吃青春饭不是个正路，就下决心改行。我没有文化，就学了个美容，自己开个小店儿，男士女士都做。一次去了一位中年男人，多少有些肥胖，模样也不讨人厌恶。他贪图我的容貌，隔三差五地常去光顾。我不知道他的来历，心想，他一定很有钱，做为一个金牌客户，也不是一件坏事。然而，我发现他除了来美容，还另有所图。我抵挡不住她的甜言蜜语，终于成了他的情妇，后来才知道他是规划局的局长。
　　“他为了长期霸占我，特意投资为我开了一家大型美容馆，这就是您那次去过的玉芙蓉美容馆，也正是那一次，让我知道了您也是规划局的。我知道这姓马的钱来的不地道，地道的钱谁舍得这样作践？他让我当经理，我说好，但我只拿我的工资，生意上的赔赚都不是我的。他的心也不在赚钱上，他有的是钱。但我想，出事是迟早的事儿。这不，果然就出事儿了。幸亏我陷得不深，不然，连我也进去了。
　　“玉芙蓉被查封了，我又租了房子开我的店，这回我可领了教，诚信经营，不做违法的事儿。生意虽然惨淡，每个月还行，能有三几万的进项。后来听说爹也在这里，我就开始寻找，不久又听说他死了，我千寻万找，绝望中才想起了去殡仪馆看看。终于找到了我爹，同时还意外得知有人多次为我爹补交寄存费，我实在感激不尽。但不知道竟然是您，您让我说什么是好呢？我请您吃一顿饭您都不乐意，您让我真的十分伤心。我知道您瞧不起我这样的人，更何况这样的一个人还曾经无情地伤害过您，我再次向你道一声‘对不起’，说一声‘十分感谢’。话说得多了也没什么大用，您自己说吧，需要我为您做什么，我一定万死不辞。”
　　我沉吟片刻：“你也不容易。你不用再向我道歉，都过去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有女儿，我会好起来的。也不用谢我，为鲁叔叔找到家人，是我对他的承诺。鲁叔叔是我的恩人，他是为救我才得罪了那个该死的号长，然后残死的。我答应过鲁叔叔出来后帮他找到家人，今天有幸见到你，也算给鲁叔叔一个交代了。我还要告诉你，你的妈妈被人贩子拐卖了，下落不明，你的弟弟鲁海跟我关在一个号里，因为参加了讨账队砍伤了人。如果什么时候方便，请你到那里去看看他。我走了，他会很可怜的。如果你乐意，我可以随时赔你一道去。”
　　她一边感激地点着头，一边拿纸巾擦拭着眼泪。我的手机响起一串铃声，是王姐打来的，我告诉了他们房间号，不多时响起了敲门声，她应了一声：“请进！”门没有开，却还在敲，我应道：“请进！”门开了，王姐和小赵一齐进来。看到除了我和小一帆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女的，先微微一惊：“哟，还有贵客呀？”我忙说：“我来介绍一下……”小赵忙抢着说：“不用介绍，我们都认识，这是玉芙蓉的桃花经理！”
　　鲁洋一脸的绯红，说：“不要再提桃花了，桃花已经死了，我叫鲁洋。”
　　我说：“对，她叫鲁洋，我的恩人鲁国建叔叔的千金。”
　　“哟，还有这一层关系呀，鲁国建不是还撘救过你的吗？那可得好好招待一下。”小赵为此感到惊讶。
　　“你打算请客也不早告诉我们，其实我们中午已经有饭局了，结果不得不辞了人家往这儿跑！”王姐在埋怨。
　　“别误会，”我指着鲁洋，“这才是今天的东道主！”鲁洋讲明原因，大家皆大欢喜。鲁洋在玉芙蓉美容馆的时候，局办公室主任王姐，当然与她熟稔，不然，马局长那里不好交待。过去怎么着大家都不再计较，现在跟我坐在一块儿，都成了好朋友。
　　说话间已经开始上菜，菜并不多么丰盛，但也并不寒酸。六个菜，四荤两素；主菜是一个铁板鱿鱼，和养殖中华鲟，都是鲁洋在征得我同意的情况下点的。酒却不含糊，上等的五粮液。她应该感谢马局长，没有马局长的历练她不可能有这么高的眼界。但这话我始终没有说出来，怕再度伤了她。酒酣耳热之间，小赵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鲁洋，然后扒在王姐的肩上同她咬耳朵。
　　王姐甜蜜地一阵微笑，问我：“今后你咋打算？”
　　我说：“还能咋打算，这不工作也给恢复了，好好上班带孩子呗。”
　　小赵说：“一个人带孩子可不是容易的，你知道现在养一个孩子有多难！弄得我和王姐连孩子都不敢要了！”他到现在还叫王姐，我差一点儿喷出饭来。
　　“你笑啥？”王姐问。
　　我说：“我笑你的家规严厉，小赵一直都不敢改口！”
　　王姐嗔怪道：“哎，这与我可无关，是他不愿改，我就由着他，反正两口子咋叫都行。”她顿一下，“我说你不能就这样一辈子。春兰没有了，你总还得成个家呀？哎，我看你俩就挺合适的，郎才女貎，怎么样？行的话，今天我们两口子就是月下老人了！怎么样？”
　　鲁洋一面笑着低下了头，手里不停地摆弄她的车钥匙，满脸羞得比刚才还红。尽管眼前的鲁洋曾历经风尘，仍然不失美丽和曼妙。不仅乌黑的眸子闪着亮光，一颦一笑，勾人魂魄；更重要的是善良的回归让她变得端庄大方，更具有魅力。但不知怎的，我还是觉得这事太唐突，让人不好意思回答。谁知王姐“霍”地站立起来，拉起鲁洋便走了出去，把我和小赵以及小一帆留在了屋里。
　　“这么好的长相，这么好的事情，你还有什么顾虑？”那两个人不在，小赵问我。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笑着摇头。问得急了，我说：“这能是一句话就定下来的事儿吗？”
　　“咋了就不能定，患难夫妻，千金难买，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行了，也别想的太高，你也得看看自己的条件，二三十了，还带着个孩子……”
　　听到他说起孩子，我顿时心底一震，我找不找女人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我不能娶了女人把孩子给苦了！一个声音在我耳际震响，不能，不能！你不能只顾自己而苦了孩子！虽然这孩子不是你的，但她叫过你“爸爸”，这便是缘，是上天的旨意，你不能不管她的死活！我将牙齿一咬，说：“不，我这一辈子不再考虑这件事了，谢谢你们的好意，谢谢！”说完，我站起身来，拉着我的小一帆，“对不起，我先告辞！”
　　“哎哎，你这个混蛋，你怎么走了？这戏刚开场你是主角怎么能说走就走啊？！”
　　王姐领着鲁洋正好打外面进来，鲁洋的脸灿如桃花，美若天人，脸上带着羞涩，大约她已经答应了王姐。我迫不及待，不管他们如何挽留，还是坚持挣脱了出来，一再向他们说：“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拉上小一帆径直走向电梯。下来电梯走进大厅，向停车场上的的士招了招手。临上车时，无意间我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阳台上，那三个人影，还在怅然地站着朝我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