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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归之若水

作品名称:水长流      作者:云青水澹      发布时间:2021-03-09 23:07:34      字数:5067

  一天下午,隋炜站在学校大门外等阮瑾,校园里传来熟悉的广播体操声,是学校进行全年级广播体操比赛。阮瑾穿着一套白色的运动服推着摩托车出来,让隋炜先去接琨仔,而后再来接她。
  隋炜接了琨仔回来,学校的广播体操还在继续。他们和一些家长站在大门外铁栏围墙外观望,每个班级的班主任带着自己班的学生在操场上进行比赛。轮到阮瑾的班上场,她带着学生整齐地走上操场,学生们穿着蓝白色运动服,音乐换了,是时下最流行的国外劲爆音乐。
  门外的家长也在议论开来,博士就是不一样,不论是何种教学与娱乐,方法都是独特新颖,让人大开眼界。
  场上的阮瑾婀娜多姿,青春洋溢,双腿匀称修长,曼妙玲珑的身材让所有的人大饱眼服。阮瑾跳的是鬼步舞,一开场,柔美轻快的舞姿让人看得眼花缭乱,顿时换来全校师生一致鼓掌。学生们在她的带领下跳着整齐划一欢快明朗的舞步,让人耳目一新。
  音乐收起,一曲跳完,师生们还意犹未尽,几个年青的女教师跑上来,拉着阮瑾让她教她们跳鬼步舞。
  校长陈原群也觉得鬼步舞真是好看,与全体教师开个小会,以后的广播体操改跳鬼步舞,这一决定得到了全体师生们的认可。
  夕阳下山,阮瑾才和教师们分别,她走出大门,隋炜和琨仔已经等她足足一个多小时了。隋炜提议一起吃饭,阮瑾先给家里打个电话,父母没意见,她便和隋炜带着琨仔到镇上的大排挡去吃饭。
  在大排挡,隋炜让阮瑾点菜,阮瑾似乎没胃口,她让隋炜点,他点什么她就吃什么。隋炜点了几个菜,还要了三杯冷饮,不料这次阮瑾不喝冷饮,甚至也不喝茶水,只喝矿泉水。
  “你不是爱喝冷饮吗?”隋炜不解地问。
  阮瑾今天的脸色有些苍白,眉梢上带着隐隐的忧郁。她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你怎么了?是不是跳累了?”隋炜握着她的手,关切地问。
  “是累。”阮瑾轻轻地说,“腹部有点痛。”
  “要不要去看急诊?”隋炜紧张地问。
  阮瑾又摇了摇头,考虑片刻,缓缓地说:“是生理期,过后就没事了。”
  隋炜明白了,但阮瑾眼看快到三十,生理期还是痛,他不放心地问:“从来都痛吗?”
  阮瑾也不隐瞒:“读初一开始,每次都痛,一直到现在。”
  隋炜眼中的笑意逐渐加深:“为什么不谈男朋友?”
  阮瑾白了他一眼,表情不悦地说:“我爸爸教育我们,考上大学才可以谈恋爱,可是大学学业太繁重,我的时间多数是泡在图书馆,大学毕业了又考硕士然后教书带琨仔,接着考博士,根本没时间。”说完话,痛得她捂紧下腹,冷汗冒出来。隋炜也急了,不知该怎么帮助阮瑾。
  这顿饭阮瑾基本上没吃什么,只喝了一碗汤。腹痛在加剧,她一点胃口都没有。相反,琨仔吃得很开心。送阮瑾和琨仔回家后,隋炜到书店查看这方面的科普,他阖上书,笑意在脸上荡漾开来。
  
  生理期间,阮瑾照样像往常一样去进货。她把海鲜整齐地摆在摊位上,这次进的货非常新鲜,有的还是活鱼。阮瑾叫价比较高,客人依然络绎不绝。一波人潮走后,阮瑾趁空闲,点着钱袋里零乱的钞票。
  这时有个客人从不远处的摊位缓缓走过来,每个摊位都扫了几眼,问了几句,对摊商回答的问题似乎不满意,客人走到阮瑾摊位前,开口问道:“你的鱼是从哪里捕的?”
  阮瑾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身宽体胖的中年男子,回答道:“是在公海上,跟着鱼汛捕捞的。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公海哪里?”客人继续问。
  阮瑾愕然地看着客人,这个人问得过于离谱,接近无理,但是阮瑾还是耐心地回答他的问题:“太平洋上,捕捞船都是在太平洋上作业,当然也会到其他国家的渔场捕捞。”
  客人拿起石斑鱼,看了看鱼腮,是鲜红色的;鲳鱼还在大张着嘴呼吸,非常新鲜。
  “不知你这种鱼是不是在浅海区捕捞的,鱼吃了太多的微塑料,人一但吃了这种鱼,久而久之就会得癌症。”客人抬起头对阮瑾说。
  阮瑾愣了两秒钟,微笑说:“先生,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的鱼都是从深海捕捞的,渔船每次出海都要十天半个月,到深海区跟踪鱼汛,才能捕捞上这么大的鱼。三纹鱼、金枪、鮟鱇、鳕鱼、金鲳都是深海区域捕获的。若是浅海鱼,你可以检查鱼的腮,浅海鱼的鱼腮都或多或少带有淤泥,而且鱼身臭泥味。比如骨鱼、绺鱼、泥猛、棍子、比目鱼,它们的腮都带着淤泥。吃微塑料最多的是螺类和贝类,继而是软体动物,虽然深海鱼也不能幸免,但比起浅海鱼要安全得多。目前,在南极和北极,这两个偏寒地带,那里的鱼也检测出吃了微塑料。微塑料这个问题,是全世界人类都无法回避的严峻问题,除非先生不吃海鲜,改吃猪肉、牛肉、鸡肉,但是猪肉牛肉鸡肉问题更大,生猪三个月出栏,嫩鸡一个月就上了餐桌。我们卖海鲜的,不像那些不良商贩,自己种的菜养的淡水鱼喂的猪养的鸡不敢吃,我卖剩的鱼还带回家吃。你若不信,傍晚你可以再来,看情况是不是这样。”
  客人笑了,递给阮瑾一张名片,客人原来是一家国际大饭店的经理兼大厨,刚从国外回来,在市里开了家料理店,专做料理和寿司生意。客人把阮瑾的海鲜基本买光,并跟阮瑾订了口头协议,让阮瑾每天都留货给他。
  通常以为在生理期做生意是最晦气的,没想到一大早就来了一个大客户。阮瑾心里乐得想跳起来,她和客人一起把一大筐的海鲜搬上客人开来的面包车上。
  阮瑾回到摊位,突然发觉气氛异样,阮瑃朝她使了个眼色,阮瑾知道肯定有事发生了。没容她多想,陈明娇拿着一把锋利的剪子冲到阮瑾面前,面目狰狞地破口大骂:“死狐狸精,你害我生意做不成,我要你的命!”
  阮瑾吓得大惊失色,顺手拿起砧板挡住陈明娇挥舞过来的剪子。陈明娇恨阮瑾恨到肝胆里,骨髓里,恨不得她即刻去死。
  陈明娇臂粗膀圆,一身的蛮力;阮瑾盈盈弱弱,娇柔玲珑。一个咬牙切齿,一个拚尽全力。阮瑃看到阮瑾在拚命抵挡陈明娇凶狠的刺扎,知道陈明娇已经疯了,而此时却没一个人上来劝架。阮瑃吓得不得了,一边跑出摊位一边唤人。
  “救命啊!救命啊——”
  隋炜正好把车停泊在停车棚,听到阮瑃惊恐万状的呼救,他飞快跑到阮瑃面前,阮瑃一把拉住隋炜的手臂,急得泪流满面:“快去救阿瑾,陈明娇要杀了她。”
  隋炜脑子顿时炸开,他飞奔到鱼市里,拨开重重人群,但见陈明娇正高举着锋利的剪子刺向阮瑾,阮瑾倒在摆货的石台上,拚尽全力用双手阻挡着陈明娇的双手,眼看力不从心,剪子正慢慢扎向阮瑾的眼睛。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隋炜抄起一根挑担用的长棍,又快又准地朝陈明娇握剪子的手挥去。只听陈明娇发出一声惨叫,她身一软,倒在阮瑾旁边。
  隋炜扶起阮瑾,把她揽在身后,隋炜抓住陈明娇的衣襟,怒声骂道:“你活腻了。”
  陈明娇不甘示弱地顶撞道:“她抢我生意。”
  阮瑾委曲地说:“我没抢她的生意。”
  陈明娇爬起身,怒视着阮瑾,用客家话骂道:“你这个臭货烂黑,你对你的客人说骨鱼、绺鱼、泥猛、棍子、比目鱼都是浅海鱼,有微塑料。正要跟我买鱼的客人一听,全都不跟我买鱼了。”
  阮瑾经历了一场生死劫,浑身不受控制地在颤抖,她据理力争:“我说得没错。”
  “叼呀咩个唧叭,你这个臭婊子,贱人、烂货、破鞋……”
  陈明娇一古脑地把脏话像倒水一样骂出来,她话没落音,突然感到眼前一黑,整张脸仿佛被铁锤重重一砸,颧骨颌骨下巴在一瞬间碎裂开来,她嘴一张,一大口鲜血喷溅出来,她使劲睁着眼,眼前布满了猩红的碎点子,脑袋瓜子仿佛像颗被击碎的瓜瓤,变得四分五裂,耳膜里乱哄哄的如炸开窝的一群马蜂,她顿时没了意识,倒在阮瑾的摊位上。
  陈如慧抬着一筐鲜鱼赶到,她拨开人群,正看到陈明娇倒下的身体,大吃一惊。她扑上前扶起儿媳妇的身体,陈明娇被隋炜一个重拳,打得一张脸瞬间肿大如斗,嘴巴歪向一边,嘴角挂着一团血,昏迷过去。陈如慧没料到小儿子再一次为一个外人打自家人,一时气坏了,厉声斥问隋炜:“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你把大嫂打成这样!”
  隋炜把阮瑾护在身后,用气愤的语气说:“我没有这个大嫂,她根本不讲道理,已经失去理智,丧心病狂要杀阿瑾。”
  陈如慧站起身,两眼瞪着儿子,指着阮瑾,咬牙切齿地骂道:“就为了这个女人,你竟敢和家里人作对。你这个不忠不孝的逆子!你真是个白眼狼!”
  隋炜也豁出去了,跟母亲叫板:“随你怎么骂,我无所谓。阿瑾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我绝不允许任何人用粗鄙的语言侮辱她,诋毁她,谩骂她。”
  陈如慧气得胸口在剧烈起伏,养大最心爱的儿子,居然为了一个仇家之女公然和家里人反目。她气得胸口起伏,双颊抽搐,眼睛冒着怒火:“你把一个外人看得那么重要,真是气死我了!你翅膀硬了,好,你有种就别回家,我没你这个儿子。”
  隋炜态度强硬地说:“不回就不回,我早就不想回那个家。”
  陈如慧气得差点没吐血,大清早发生这么大一件事,真是衰到极点!隋炜不再理会陈如慧,帮阮瑾整理凌乱的摊位。陈如慧更气得两眼发黑,感到一阵心悸气短,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摇摇晃晃地叫来姐妹,把昏迷的陈明娇抬上送货车,拉去医院抢救。
  
  陈明娇被送去医院,聚集看热闹的人群这时才散开。阮瑾看着隋炜忙碌的身影,心里很是感动。隋炜真是一个敢做敢当的男子汉,当初在黄花槿林说的话丝毫不假。
  “隋炜,这里我来收拾,你去忙你的事吧。”阮瑾拉住隋炜说。
  隋炜转过身,看着阮瑾:“我妈回来,你别怕她。有什么事跟我说,我不会让她欺负你。”
  阮瑾脸上泛着欣慰的笑容:“你妈是有眼睛的人,她骂归骂,但她不会动手。”
  “骂也不行,怎么能随便骂人?”隋炜说道。
  阮瑾轻声对隋炜说:“有你护着我,我不会有事的。快去忙你的事吧。”
  隋炜离开阮瑾的摊位,忙他的事去了。隋炜走后,周围阮姓姐妹都朝阮瑾竖大拇指,用无声的举动给予阮瑾有力的鼓励。
  陶琳到点来接班,鱼市恢复了平常的状态,看不出刚才发生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阮家姐妹心照不宣,都不跟陶琳提及发生过的事。
  
  隋家骑楼里,正处于暴风眼中心,乌云密布,闪电游走。隋厚桦一回到家,陈如慧彻底暴发,一时间,隋家是风狂雨骤,电闪雷鸣,掀起十五级台风。
  隋厚桦阴沉着脸孔,冷眼瞟着躺在沙发上呻吟的陈明娇,她的手腕被打断,吊着胸前。隋炜那一拳要了她大半条命,大牙被打掉三颗,牙床被打断,嘴痛得话都说不出来,一张脸肿胀得像猪头,又青又紫,面目全非。
  陈如慧忿恚难忍,大声骂着:“狐狸精来的第一天,这个仔就被那个狐狸精鬼迷了心窍,吃了迷魂汤,白养了,气死我!”
  隋厚桦坐在一张餐椅上,边倒茶边问:“阿炜呢?他没回来?”
  “他说他不回来了。我也不想让他回来,这个白眼狼,当众把阿娇打成这样子,他还有脸回来?”陈如慧怒火中烧地叫着。
  隋厚桦喝了口茶,不疾不徐地说:“阿炜打人不对,但是阿娇也有过错,她不应该拿剪刀去捅阮瑾,人家做人家的生意,说得话完全没有针对阿娇,阿娇对号入座,她正好卖骨鱼泥猛比目鱼,这完全是巧合。”
  陈如慧惊愕地看着隋厚桦,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你怎么帮那狐狸精说话?”
  隋厚桦说:“厚柏都跟我说了,整件事他从头看到尾,他说阮瑾没有错,她在和一个刁钻的客人讲道理,说得人家心服口服。不料触及阿娇的神经,她就拿剪刀去捅人。阿娇像个发狂的癫婆,没人敢上前扯开她,好在阿炜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你竟然和小仔向着这个狐狸精。”陈如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嘴唇哆嗦着说不下去,气得干咽。
  “我不会放过那个狐狸精,下次一定要她的命。”陈明娇口齿不清地叫着。
  隋厚桦一听这话,顿时勃然大怒,骂道:“一听这话就知道你不是好人,自己有错在先,不仅不知悔改,还想再犯。你若再伤阮瑾,打你的不是阿炜,而是我!”
  陈如慧震惊地瞪圆了双眼,隋厚桦的天平是向着阮家那边的。她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道:“在你们回来之前,我打电话听阿烽说打了好多的深海鱼。为什么我们去拿货时却见深海鱼少得可怜,浅海鱼比平时都多。”
  隋厚桦说:“在公海上,遇到阿熠,他的船在菲律宾海域遭到菲律宾军方人的袭击,打伤了两个工人,阿熠提前返航。阿炜就把捕捞到的深海鱼给了阿熠。我们的油快没了,只好在返航时打捞浅海鱼。”
  陈如慧叹息道:“衰运,倒霉。那一天看到陶琳摔跤,阿炜急得不行,我就知道他的心跟我们越来越远,她的女儿一回来,阿炜的心就不在家了。唉,多好的仔,都经不起狐狸精的勾引,母子的感情都快被毁完。”
  隋厚桦说:“后生仔年轻气盛,哪个不喜欢漂亮妹仔?新鲜感一过,就没劲了。就像小孩子的玩具,玩腻了就换新的。再说了,阮文璋也不会同意他女儿跟隋姓的人交往。你放心,阿炜过几天就回来。”
  陈明娇一听隋炜要回来,又气又怒,她支起身,大声叫着:“搬家,我住不下去了。”
  隋厚桦摆摆手,说:“随你,你要搬没人拦你。”
  陈明娇以为家公家婆会替自己说话,为自己撑腰,看情形估计错误,隋厚桦完全是站在隋炜的立场上为儿子说话,而她才像个外人,在这个家根本没什么份量。她越想越气,叫嚣着搬离这个令她呕气的婆家。
  隋烽却不同意搬家,隋厚桦除了这两幢骑楼,没有多余的房产,搬出去住就要花更多的钱。隋烽不干,陈明娇拿他没办法,气哼哼地回自己的房间,粥也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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