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善水淮水

　　台风第三天，风息雨止，拖着尾巴进入内陆。
　　阮琨打完一个疗程的吊针已恢复健康，活蹦乱跳，缠着阮瑾要到海边看海。
　　台风后的大海是怎样的？阮瑾也想看一看。她推出摩托车，带上琨仔，到海堤边走一趟。海堤边聚集着许多的渔船，把避风港塞得密密实实的。
　　海面已经平静，天蓝得耀眼，风微微地吹着，空气里是一种沁人心脾的清新，让人心旷神怡。阮瑾牵着琨仔走在海堤上，深蓝的海水里有许多游动的小水母，琨仔兴奋地欢叫着。
　　在船舱里工作的隋炜隐隐听到一个稚嫩的耳熟的声音，他钻出船舱，不到三米处，阮瑾和琨仔蹲在海堤边上，低头望着海水。
　　“有白色的，还是红色的。”琨仔叫着，“有圆形的，还是四方形的，各种各样的水母。”
　　“好看吗？”
　　听到一个声音在问，琨仔抬头望去，隋炜站在一艘大渔船栏杆边，正笑盈盈地望着他们。
　　“叔叔。”琨仔叫着，站起身向隋炜跑去。
　　隋炜走下船，一把抱起琨仔，牵着阮瑾的手，带她到船上看一看。阮瑾犹豫着。
　　“方便吗？”
　　“没人，放心吧。让你们看一看我工作的地方。”隋炜说。
　　阮瑾跟着隋炜踏上渔船，看隋炜作息的小空间，机舱、储藏间、冰库，最后带他们走进渔船舵轮室。隋炜抱着琨仔转动着舵轮，看着机头上那些各种各样的转盘，琨仔发出羡慕地惊叹：“叔叔，你太棒了！”
　　隋炜笑了，琨仔现在对他是崇拜到了极致。
　　岸边有人在叫唤隋炜，阮瑾变得不安起来。隋炜握了握她的手，镇定的眼神给了她安抚。隋炜走出船舱，是隋煊。他开着一辆小油罐车来给渔船加油的。当看到隋炜身后跟着一个从未见过身着旗袍式连身长裙的飘逸脱尘的女子时，顿时惊呆住了。
　　隋炜扶阮瑾走下船板，低声说了句话，阮瑾抱着琨仔朝来时的海堤走去。
　　隋煊的视线一直盯着阮瑾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为止。
　　“看够了没有？”隋炜问。
　　“她是谁？”隋煊表情完全沦陷地问。
　　隋炜也不想再隐瞒，说道：“阮瑾。”
　　隋煊惊愕地张大嘴巴：“阮文璋的女儿？”看到小弟点着头，说道，“天，真是美得不得了！怪不得，听人说，阮文璋生了两个像天仙般漂亮的女儿，今天见到了，果然不假。”
　　隋炜把油管连接船里的油箱，隋煊打开油车上的油闸开关，给船加油。隋煊看着弟弟，脸上一个劲地在笑。
　　“笑什么？”隋炜不解地问。
　　隋煊笑说：“我现在明白你的心思了。哥支持你。”
　　隋炜叮嘱道：“别跟妈说，阮瑾还没答应我。”
　　“这么漂亮，一定有很多男人在追。”
　　“她忙着攻读硕士博士，从没谈过男朋友。”
　　隋煊犹如泥塑木雕般呆住了，大睁着眼张着嘴。隋炜推了隋煊一把，叫住他：“发什呆，油满了。”
　　隋煊慌忙关上油闸开关，卷起油管。
　　“她看得上你吗？”隋煊开始替弟弟着急了。
　　“感情不是学历能衡量的，感情是靠用心培养的。”隋炜说。
　　“今晚出海，回来吃饭。”隋煊拍着弟弟的肩说。
　　出海之前，隋炜发了微信给阮瑾，要见她一面。阮瑾走到阳台向下望。隋炜开着摩托车从楼下经过，停在阳台下仰头望着她，两人深情地凝望着，隋炜向阮瑾做了个心形的手势放在嘴边，阮瑾笑了，却没说什么。隋炜开着摩托车走远了，阮瑾凝望着隋炜远去的潇洒的背影，站在阳台失神，陶琳在屋里叫她，连叫了两声，她这才回过神，快步进屋。
　　时间在黄花槿的盛开中安然静好中度过，台风过后的海边，天空是透明的碧蓝，海水也是泛着深蓝的波光，平静得犹如一面镜子。海滩边的草丛中，长长藤蔓的海牵牛努力爬向洁白的海滩上，绽放着它热烈的紫红色花朵。
　　再过一天，出海的渔船就要回来，陶琳忙着和姐妹联系，她的伤已经好了，可以去做生意了。学校开学在即，阮瑾和阮文璋提前到各自的学校准备一系列的开学工作。
　　下午五点半，阮瑾开着摩托车到市区的幼儿园接阮琨回来，经过疍水河大桥，转弯进镇口，沿着洁净的马路拐进五巷。家门口聚集着一群女人，陶琳和她的姐妹在商议做生意的事。
　　“阿瑾回来了。”阿姨们和阮瑾打着招呼。
　　“珍姨，琼姨，瑶姨。”阮瑾礼貌地打着招呼。
　　陶琳对阮瑾说：“台风过后，出海的渔船肯定是满载而归，我们去进货要进多一点，你不要象上次那样只拿两筐，最少拿四筐。到时你跟珍姨琼姨一起进货，她们会带着你。”
　　“阿玳阿瑛不去吗？”阿玳阿瑛跟阮瑾年龄相仿，比较好说话。
　　“阿玳的家公过世了，跟他老公回阳江送家公；阿瑛怀孕了，要去医院做胎检。”
　　阮瑾有些犹豫：“我，我不会开那么大的三轮车，也推不动。”
　　珍姨说：“到时我叫阿瑃来接你。”
　　一想到要和一大群女人在狭窄的船舱里争先恐后地争抢鱼源，陶琳交代要四筐鱼，天，一筐她都很难争抢到，她越想越怕，头就开始痛起来。她想了又想，顾不了那么多了，发微信给隋炜。
　　晚上，九点过后，阮瑾早早上床休息，明天凌晨三点她得起来到码头进货。正要熄灯，手机微信有响声。她打开微信，是隋炜发来的，交代明天凌晨到码头找隋熠，此人是隋炜的堂兄，两人从小玩到大，关系很铁。他会预留海鲜给阮瑾，叫她不用担心。渔船型号也告诉了阮瑾。这么一来，阮瑾就不用跟那群女人争抢进货了。阮瑾笑了，松了一口气。
　　凌晨三点，阮文璋做好早餐，唤醒阮瑾，她还不习惯这么早起床，有点赖床。吃过早餐，阮瑾戴上草帽，穿上胶鞋，提着几个迭在一起的新竹筐出了家门。阿瑃已在门口等她，她比阮瑾小四岁。上车后，阿瑃熟练地开着陶琳的运货三轮车向码头驶去。
　　阮瑾真是佩服这些姐妹，干起活来一点都比男子差。
　　“你这么瘦，推得动这么重的车，真是服你了。”阮瑾看着纤瘦的阿瑃说。
　　阿瑃大笑：“我实骨。从小就干力气活，这三轮车不难推。”她转头问阮瑾，“听说你在镇中学教书？”
　　“是呀，进了货，妈来接手，我就要赶去学校。”
　　“教几年级。”
　　“初二，带到初三。”
　　“是尖子班吗？”
　　“是的。”
　　“阿瑾，能不能帮个忙，我弟弟很调皮，多动，学习不太好，你能不能把他转到你教的班，教育好他，让他能考上重点高中。”
　　阮瑾讶然地说：“你弟弟是超生的吧？”
　　阿瑃不好意思地说：“是呀，妈做梦都想生个仔，跑到外地偷生。回来后被珂叔骂得头都臭了，没办法，只好乖乖地到医院去结扎。”
　　阮瑾说：“你弟弟的事没问题，我明天就办。”
　　“太好了，听说你回来教书，家族的人高兴极了，却不知是几年级几班，好多人都想把孩子转到你教的班。这几天爸爸的头都大了，超生那事被珂叔一顿臭骂，关系紧张，他都不好意思找璋叔。”
　　到了码头边，阿瑃停好车，和阮瑾提着竹筐向码头走去。阮瑾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把阿瑃弄得莫明其妙。
　　“你怎么不跟我们一起？”阿瑃跟在阮瑾身后问。
　　阮瑾把食指放在唇边作一个别作声的动作，轻声说：“到另一边去。那里进货方便。”
　　阿瑃大吃一惊，回头望了眼码头那一边聚集着黑压压的人群，阮瑾跟那群女人是明显不同的，她下意识的知道跟阮瑾干不会有错。两人走了一段路，来到码头的西面。不到半个时辰，出海的渔船陆续回来，码头南边乱成一团，争吵哄抢像个大集市。这西边，却是相当寂静，一条大渔船熄着灯悄悄靠岸，阿瑃借着暗淡的星光看到船身的号码，大吃一惊，是隋厚桢的渔船。隋厚桢与隋厚桦是亲兄弟，几乎掌握码头的大半个势力。
　　船上走下一个五大三粗的魁梧男人，看到岸边站着两个女子，天还是黑的，来人一时看不清女子的相貌，用客家话问：“你们是谁？”
　　阮瑾走上前轻声问：“请问是隋熠吗？我是阮瑾。”
　　“哦，是阿瑾呀。阿炜交代我了，你在这等着，我把鱼抬下来。”隋熠改说普通话，他转身上船，很快，和另一个工人抬下几大筐海鲜。
　　海鲜之多够阮瑾和阮瑃平分，隋熠按最低价给阮瑾，收了货款，隋熠开船转向那一头的码头。阿瑃是彻底惊呆了，为了不让人察觉，隋熠宁可多花油钱先停在码头的另一边，卸了货再转到码头的那一头，可见阮瑾的地位是多么的不同。
　　阮瑾让阿瑃把运货车开过来，两人合力把货装上车，径直开向鱼市，这其中省了很多时间，两人来到鱼市，这里还是一片阒静。
　　天没亮，许多外商已经光顾鱼市，很多摊位还未摆上货，商贩们先跟阮瑾阮瑃拿货，两人收钱收到手软。等鱼市其他摊位摆满货时，阮瑾两人已经在开心地数钱了。
　　七点钟，陶琳吃了早餐，来接女儿的班，阮瑾把钱包交给母亲，看到进了几百斤的超好海鲜，比她平时进的货都好，陶琳也没怀疑，乐陶陶地和女儿交接班。
　　阮瑾回到家，洗了个澡，换身体面的衣裙，送阮琨上幼儿园，这才到学校准备上课。
　　第二天凌晨三点，阮瑃按时来接阮瑾，开着车向码头奔去。还是昨天的位置，这次是另一艘渔船在等阮瑾，开船的是陈浩，隋炜的发小。
　　隋炜的船没有回来，而他却做了最好的安排，阮瑾每天都能轻松按时拿到货，最早赶到鱼市，发早市赚到了第一笔钱。阮瑃也跟着受益，这进货的事成了两人的秘密，谁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