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祥】第十六章：四人齐心斗小贼

　　论及个人之敏锐，尔日升在这四个少年之中果然最为杰出。便在他无比笃定自己一行人已被暗中盯上，而其余三个少年表示不屑后不久，牛车驶过的路旁林间，兀的传出一声尖锐的响哨。
　　不等牛车上这四个少年作何反应，道路前方约莫十丈开外，从路旁忽然窜出两个皮肤黝黑、手持木棍的少年。
　　两个少年拦在牛车前行的方向，目光不善甚至还夹带狰狞，若说他们没有歹意，怕是连三岁孩童都不会相信。
　　好在尔日升心中之前便有所警惕，见这两个拦路出现，竟是毫不犹豫地猛甩牛鞭，只听那老黄牛发出“哞”的一声，四蹄猛然提速。
　　面对拦路歹人，尔日升命令老黄牛冲撞无疑是良策。奈何人算不如天算，这老黄牛打一生下来至今便都在服侍人，虽然那两个拦路少年老黄牛并不认识，却也不敢就此撞上，于是在距离两个拦路少年两丈开外时放缓了脚步。
　　“憨货！”尔日升心中大急，正要甩鞭惩罚这选择背叛的老黄牛，却是发现那两个拦路少年仍然是面露惧色的闪到道路两旁，似是只反应到来势汹汹的牛车而并未注意到牛车的减速。
　　于是，有些令人遗憾的，牛车算是有惊却是无险地“突破”了两个少年的拦截。
　　因为鄠县的教训，尔日升自从看到有人拦路便只想着逃离此地。却不料，牛车刚刚略过那两个拦路少年，其中一个少年那看似无心的抱怨：“呸！护西村这帮杂碎竟然学精了？！”却是激发了尔日升的“好勇斗狠”之心。
　　原来，这两个拦路少年，竟然便是护西村村民深恶痛绝的“盗果小贼”，也就是说，正因为这些“盗果小贼”之前在护西村中的“恶行”，他们四人才在鄠县城中遭人误解，尔日升才遭了“棍棒伺候”。虽然此后，付姓老者已给出赔偿，可这替陌生之人背锅所受地气，又岂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咽回肚子里的？
　　于是，尔日升也不与车上的其余三个少年商议，便是直接从牛车上一跃而下，手中握着牛鞭，面色颇为不善地看向刚才拦路的两个少年。
　　两个少年被尔日升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一怔，又看到了尔日升那瞪得如同牛眼的双目，一时之间有些胆怯，不禁各自下意识地向后倒退了半步。
　　此时此刻，便可看出尔日升与三个同伴长时间所培养出的默契。只见汪眸三人虽然并未完全反应过来尔日升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却竟是都没有多想，也不多问，合力催停了老黄牛，旋即纷纷跳下牛车，跟在了尔日升的身后。
　　便在四个少年呈现合围之势，走向那两个拦路少年之时，道旁的林子中，却是传来了一阵沙沙声。
　　尔日升四人循声望去，却见那林中又走出两人。
　　一个是体态微胖、面红耳赤的少年，这个少年气喘吁吁，时不时还不忘擦擦额头的汗水，应该是才从较远的地方奔跑而来。
　　而另一个，则竟是有些潇洒地站在一棵树的树杈上，十五六岁的少女。
　　少女此时神情颇为不满地看着路旁的两个少年：“早就说让你们设下一个路障，你们偏是嫌费力气，这下可好，平白让人家占了主动！”
　　尔日升眸子微缩，开口朗声问道：“尔等可是多次劫掠护西村贡果的小贼？”
　　“呦！知道便好，知道便乖乖将车上货物留下，免得遭皮肉之苦。”说话的仍是树上那女子。这番话说罢，这女子竟是从腰间拿出一把弹弓来，也不知装了什么弹子，拉满弓弦，瞄向尔日升四人的方向。
　　尔日升四人也都看明白了，这女子应是三个少年的“主心骨”，女子此时表现出胸有成竹的架势也给了她三个同伴莫大信心，下一刻三个少年看向尔日升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惊惶，而是带上了挑衅与戏谑。
　　三个少年其实上之变化让尔日升终是冷静了一些，冷静过后，便是有些忌惮。
　　明明自己早就发现有人盯着，也在后来确定对方身份后也猜到对方一共会有四人，却还是脑袋一热硬要争这一口气。对方以逸待劳，且各个受伤皆有武器，而他们四人呢？更何况他自己不久之前才被护西村的村民打了一身的伤……
　　此般一想，尔日升心中不由又有些愧疚，心中一横，便是向前迈出一大步，猛然甩了一记鞭花。鞭上传来无比清脆的“啪”声，使那几个拦路少年纷纷有些色变。
　　便在此时，尔日升口中发出一声轻笑：“你们三个在我身后瞪着，看我借这几个臭鱼烂虾好好活动一下筋骨。”
　　树上那女子闻言，心中自然不忿，娇叱一声：“大言不惭！上！”
　　原本那两个拦路少年，以及之后赶来的那个面红耳赤的微胖少年听到女子的“命令”，便是齐刷刷向尔日升看来，似是在下一刻，便会向尔日升围攻而来。
　　但尔日升是何等少年，自然懂得“先发制人”的道理。在女子还未说出“上”这个字时，便是朝着最近的一个少年栖身而上，猛甩牛鞭，显然是为了抢占先机。
　　如此蓄谋，岂有不成的道理。
　　那个少年还正歪着头听女子发号施令，待女子命令说完，他再看向尔日升时，见到的却是一根牛鞭犹如腾蛇在向他飞舞而来。
　　少年下意识的抬手挡面，那牛鞭在下一刻抽在这个少年手腕之上。
　　少年“啊”的一声惨嚎，便是不由自主地、顺着牛鞭回卷的方向，将原本握于手中的木棍脱手而出。
　　另一个拦路少年和那个面红耳赤的微胖少年见状，不由得是神情大骇。
　　将两个少年神情尽收眼底的尔日升，心中颇为得意。将那木棍卷到身后，然后再次挥动牛鞭，笑道：“要不你们一起上。”
　　这可并非是尔日升托大，他只是在以气势压人，若是压住了，对方心乱了，他便又能找到破绽赖上一个逐一击破。
　　然而，见自己被对方小觑，那树上女子心中大怒，便是娇喝一声：“真是下作，偷袭在先，虚张声势在后，莫不是心虚难以取胜才做此阴谋诡计？如此便遂你心愿，一起上！”
　　此番话，让女子三个同伴恍然，心中便是又平添了一些勇气，包括那被尔日升鞭子抽中手腕的少年，皆是向尔日升迈步靠近。
　　而那少女也并未闲着，而是直接将弹弓对准尔日升，拉弓弦的手猛然松开。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是在同时，一根木棍横在尔日升身侧，旋即只听木棍上一声“当”得一声脆响，那木棍似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微微地晃动。
　　所有人不禁发怔地看着手持木棍之人，谁又能想到，手持木棍的，是汪眸，而木棍挡下的，却是树上少女弹弓射向尔日升的弹子。
　　其实，莫说是别人，怕是汪眸自己，都不曾想拾起尔日升卷来的木棍，他能用得如此顺手。其实这一切还是因为汪眸儿时与那神秘的白衣儒生白远所授“秋风落叶式”立了功，不过汪眸只当剑法是御敌之用，所以这种趋于本能的行为并未让他有所关联。
　　“还愣着作甚？！”汪眸见所有人皆将目光望向自己，唯恐贻误“先机”，心中大急，不由喝道，“兄弟们一起把这几个小杂碎干趴下！”
　　沐聪和牛子博闻言，皆是终于反应了过来，皆是从牛车上跃下。牛子博和尔日升、汪眸一起面对那三个少年，而沐聪则是一脸坏笑地向树上那女子而去。
　　或是沐聪笑的的确有些瘆人，树上那女子顿时吓得是花容失色，忙是再次拉起自己的弹弓对着沐聪连射数弹。却不知是因为她过于紧张失了准头，还是沐聪身形灵活，这些弹子竟是无一命中，全部落空。
　　再看尔日升这边，本身尔日升打斗经验便颇为丰富，此时又有汪眸与牛子博掠阵，几鞭子下去便再次占了优势。
　　又是几息的时间，三名拦路少年便纷纷倒在地上惨嚎，而那个原本在树上无比嚣张的女子，也被沐聪掐着脖颈擒了过来。
　　“你们是打算被我等扭送官衙，还是主动交些什么赎身？”刚才那一架打的尔日升是酣畅淋漓，之前被护西村果农冤枉地气也出得差不多了，此时他的心中，更多的是行侠仗义的快感。
　　三个拦路少年闻言，各个面色惊惶地看向那个女子。注意到这般细节的汪眸不禁好奇，不知这女子究竟有何能耐，竟能让这三个少年在这般情况下还指望她的命令。
　　那女子听到尔日升这般发问，慌忙摇头：“大侠还请放过我们。”
　　一声“大侠”倒是让尔日升颇为受用。沐聪目光一闪，却是抢在尔日升前开口：“那便交出你们之前劫掠所获换得赃款，换你们的牢狱之灾。”
　　女子闻言，不由苦笑摇头。
　　“怎么，不愿意？”牛子博冷笑，“怕是进了牢狱，便也没有享那些赃物的福气了。”
　　“并非不愿，我们之前劫掠的水果，并未拿去换脏。”女子说道。
　　“瞎扯，听护西村村民说，你们前后劫掠了不止一次……”
　　尔日升摆了摆手，制止了沐聪接下来的话：“且先听她如何说。”
　　“我们四人本是金州人士，五个月前，金州泛洪成涝，而金州官府只知花天酒地，丝毫不将赈灾一事放在心上，开仓放粮更是遥遥无期，于是金州千余流离失所的农人只得北上逃难……”于是，那女子便将她们四人的遭遇娓娓道来。
　　原来，这千余金州难民一路北上数百里，死的死、散的散，到这鄠县附近时，与四人同行的金州难民已不足二十人，且大多皆是老弱。于是，作为青壮的四人便自然而然成了主要劳力。
　　四人去过护西村，也去过鄠县城，也了解了上林苑贡果之事，心中不平——金州百姓早已丢失根基，皇家之人却仍享受着天底下最好的水果。于是，四人便包裹严实，盗了几次贡果给那些难民充饥。四人行事大胆猖狂，且在盗果之时，留下诸多线索，本是想借鄠县官府查到那些难民的藏身之所，四人便可名正言顺地与这些“包袱”无奈“失散”。
　　却不曾料到，这鄠县和金州的官老爷竟是“一般黑的乌鸦”，无为懒政，没有半分查案的心思，却只是惩罚了那些果农。于是，四人便合计着，换了目标，在此路上拦抢南去商贾，想着商贾总比果农有脸面，若是商贾报官，鄠县官老爷定然坐不住。却不料，等了两天，却等来了尔日升四人。
　　“既是如此，我便给尔等留条活路。”尔日升对那自称青儿的女子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四人正好是要往南而去，你若不想和同伴被我们扭送官衙，便给我们引一段路，到金州地界便放你离去，如何？”
　　女子闻言，神情闪烁，显然这逃难近半年，已让她有了思乡之心。五个多月的涝灾，哪怕无人赈灾，那水也定然早已退散。却无奈路途漫漫，道路险阻，可若是坐这马车，定能轻松不少。
　　迟疑片刻，女子看向那三个正老老实实蹲在地上等候发落的同伴，口中问道：“他们如何？你们打算如何处置？”
　　“姑娘，我等并非是非善恶不分之人。”牛子博开口笑道，“你若应了与我们南下，我们又岂会还追着姑娘的同伴不放？”
　　青儿闻言，却是沉默不语。
　　汪眸也算善于洞彻人心，看到青儿此番作态，心中便已对青儿心思有了数，不禁冷笑开口：“我们虽并非是非善恶不分之人，却也并非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
　　汪眸此话一说，尔日升顿时明白过来，对青儿说道：“我们四人也只是出门苦修的道士，如今也就如你所见一箱鄠县果农所赠的水果，下一顿还不知何时入口，再多带三人，想来走不出百里便难以为继了。”
　　虽然尔日升此话比起汪眸的话要客气许多，却同样是拒绝之意。
　　青儿闻言，神情更为黯淡，而那三个蹲在地上的少年，也是目露希冀。
　　沐聪见状，语气不满道：“三个大老爷们，有手有脚，却要靠一个女子养活，金州爷们真令人大开眼界。”
　　沐聪的话，似是起了效果，三个蹲在地上的少年下一刻皆是惭愧低头。
　　于是，青儿一咬牙，点了点头，倒是也不再多说，而是转身跳上牛车。
　　尔日升四人对视一眼，默契一笑，再也不管那三个蹲在地上的少年，转身走向马车。
　　汪眸跳上马车后，似是想起什么，对那三个蹲在地上的少年说道：“鄠县县城有招小工的地方，只是做一些搬运水果的事情，却是包吃包住，你们三个可以去看看。”
　　尔日升、沐聪、牛子博三人听到汪眸的话，先是一愣，旋即目光复杂地看了汪眸一眼。
　　鄠县城，他们是一起去的，却只看到护西村的村民因为有青壮仍在牢中受罚而人手不足，若这三个少年真如汪眸所说，那无疑是自投罗网。
　　汪眸这番话的动机显而易见。的确，以青儿为首这四个金州少年让他们背了锅，受了气。只是在话都说开的份上，汪眸竟是仍然想着报复，这便实在让他们有些难以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