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回到后台，休息片刻，我跟着慰问团上车。
　　“等一等。”一位军官模样的人跳上车，目光巡视着车厢，最后落在我脸上。
　　“张箬筠，你可不可以请个假？我有个战友今天生日，想请你一起吃饭。”那位军官似乎对我很熟，连名带姓地叫我。
　　我愕然：“你在忽悠我吧？我都不认识你。”
　　直言直语的我惹来车厢一片哄笑声。
　　军官笑了，他转头对我的老师耳语了两句，老师微笑地点头。
　　“箬筠，去吧，明天按时参加演出。”老师说。
　　我一脸懵圈：“老师，去哪儿？我都不认识他。万一被拐了怎么办？”
　　天真的我又引来一片欢笑声。军官走到我面前，微笑说：“我以人格做担保，你不会有事的。”
　　这里可是军营哦，军人可是保家卫国的。我想了想，拿起背包和老师道了别，走下巴士。跟着陌生的军官向兵营走去。一路往前走，看到不少的士兵向我投来窃窃的笑意，看得我莫明其妙，心也不安地慌跳着。
　　走道上突然跑出一只黑背德牧军犬，朝我扑来。
　　“哎呀，妈呀！”我吓得大叫，惊慌失措地夺路而逃，甚至把高跟鞋都跑掉了。
　　后面传来潮水般的爆笑声，一声喝令把军犬叫回去。我跑出了走道，站在林荫道上。那位军官捡起我的鞋，向我招手，我提心吊胆地又走回去，从军官手里接过高跟鞋，穿在脚上。
　　军官把我带到走道最后一间房，指着虚掩的房门说：“进去吧。”
　　我吓坏了，战战兢兢地，思维没了逻辑，说话全乱了：“里面有谁呀？有狗吗？”
　　军官大笑，说：“没事的，你进去就知道了。”
　　我犹豫不决，对军官说：“你陪我进去好不好？我怕。”
　　军官不可抑止地放声大笑，笑到直不起腰来。我都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看把他笑得。
　　“我敢说，没事的。”军官好不容易笑停了。
　　看来不管是虎穴狼洞，我都得进去。既来之，则安之。我壮着胆推开虚掩的房门，房里陈设干净整洁，纤尘不染，被子如豆腐块摆在床头，一个高大笔直的身影倚在窗前，听到我的脚步声，他阖上窗，转过身来。
　　我两眼瞪大，心如撞鹿：“教官！”我震惊地叫着。
　　轩辕昶张开双臂，轻轻地唤着：“过来，囡囡。”
　　我欣然朝他奔去，扑进他怀里，贴着他散发着香皂气息的军装。他一手搂着我，一手抚摸着我的头发，在我耳边低语：“调皮鬼。”
　　我抬头望着他：“原来你在这里。”
　　“对呀，以后你有时间可以来找我。”
　　“部队是不许外人随便出入的。”
　　“你是我的囡囡。”他低沉地说，他温热柔软的双唇覆盖在我唇上，深情地吻着我。
　　有人在敲门，门开处，是那位军官。
　　“轩辕，炊事班准备好了，可以带你的囡囡去了。”
　　轩辕昶牵着我的手，向饭堂走去。在路上，我得知那位军官就是轩辕昶经常提到的成少全。
　　炊事班班长准备了一碗牛肉芹菜茴香饺子馅和一团和好的面团。
　　“会包饺子吗？”轩辕问我。
　　“会呀。”我一点都不谦虚地说，“我包饺子杠杠的。”
　　话一说出口，引来一片笑声。班长把擀面杖递给我，手在半空中顿住了。
　　“我见过你。”班长盯着我的脸说。
　　我自嘲地说：“我这大众脸，满街都是。”
　　班长笑说：“你这可不是大众脸，标致的瓜子脸。你爸爸说就是因为生了一个太漂亮的女儿，事事顺着女儿，把女儿的性格给宠坏了。”
　　我吃了一惊：“你认识我爸爸？”
　　“你爸爸是不是叫张颉予？”
　　我点了点头。
　　轩辕诧异地问：“你怎么认识她父亲？”
　　班长跟成少全和轩辕说，他的独生儿子前年不幸得了脑瘤，生的位置非常凶险，手术稍有不慎，病人就会命丧手术台。几家大医院没有医生敢做这项手术。有个医生向班长推荐，听说本市一家大医院的副院长张颉予是留学归来的博士，神经科专家，专治肿瘤，技术精湛，绰号“神刀张”。班长带着儿子专程去找张颉予，请他给儿子看病。
　　班长转过头对我说，“我找到张专家，正巧看到你站在你父亲身边，你好像在生气，一张脸红通通的。你父亲低声跟你解释，你听不进去。你走之前对你父亲说，你有本事就治好他的病，否则你就不配做专家。”
　　我惊得瞠目结舌，当场傻掉。没错，我有这个印象，原因是丁丁生下不久就确诊是脑瘫，姚婧怀疑是我和叶芷蓁在后面做手脚，害她生了个残疾儿。张颉予把我叫到他办公室，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感化我，让我说出实情。我很气愤，当场跟张颉予吵起来，既然他是神经科专家，最好亲自治疗儿子的病。
　　这个世界真的是太奇怪了，居然在兵营里遇到了张颉予的病人家属。
　　“你儿子的病治好了吗？”我问班长。
　　班长笑说：“专家就是专家。手术进行了六个多小时，成功摘除了脑瘤。因为家穷，你父亲还减免了他的手术费。我儿子现在很健康，读初二，成绩杠杠的。”最后一句是学我的口气，把在场的人都给逗笑了。
　　因为张颉予的关系，班长对我特好。我擀面不咋的，但饺子包得特漂亮，得到大家一致的肯定。没想到这次来，撞上了轩辕昶的生日。部队的军人生日，都是自己在厨房包顿饺子或是下碗长寿面。
　　成少全看我包饺子，切菜炒菜颠勺都做得头头是道，很是惊讶：“囡囡。”他也跟着轩辕这么叫我。
　　“看不出你有手艺嘛，一般像你出身这么好的女孩子，家务活是不会做的。”
　　我不以为然地说：“我爸经常加班，我妈也经常加班，没时间照顾我，我自己照顾我自己，我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真难得呀。”成少全看着我说，“囡囡，听轩辕说，你妈是开国际旅行社的，手下有三十多个导游，不知你妈那里还需不需要人？”
　　我端上热腾腾的饺子，轩辕给他的战友同仁盛饺子。
　　“不清楚，怎么？有人想找工作？”我说。
　　成少全说：“是我妹妹，她商贸大专毕业后，做的都是商场营业员、超市理货员、打字复印的工作，工资很低。我听说导游的薪水是非常高的，是不是有这回事？而且得持有导游资格证才能上岗，旅行社的门槛还挺高的。”
　　我说：“是有这回事。做导游很辛苦的，带团四处跑，却有丰厚的回报。跑短线的每月都有过万的薪水，跑长线的和国际线路的更不用说了。”
　　“能不能帮个忙？”成少全两眼恳切地看着我。
　　他是轩辕的战友，我一时不好驳他的面子。
　　“我打个电话问一问。”我取出手机，接通叶芷蓁的手机。手机一接通，叶芷蓁就在那头数落我放她的鸽子，让她好失礼。
　　“妈，我现在不想听你的叨叨。我问你，你的公司还需要人吗？啊？不需要了？妈，帮个忙，我有个朋友想做导游。哦，我知道没有导游证是不能上岗的。妈，你做这行二十多年了，有很好的人脉，多少有门路的，帮帮忙，好不好？你先让我的朋友做文员，让她有时间参加培训，考到了上岗证，不就好办了吗？哎呀，别叨叨了，下次我陪你吃饭，去欧洲，还不行吗？”我打完电话，抬头对成少全说，“我妈答应了，说先做公司的文员，熟悉公司业务，参加导游学习培训，拿到了上岗证，就可以做正式导游工作。”
　　成少全喜上眉梢，连声道谢，还不忘幽默地说：“你妈听她闺女的。”
　　“张副院长也是听他闺女的。”班长在一旁又补了一刀。
　　吃了饺子，轩辕带我到兵营四处走走，参观完后，陪我回他的宿舍。成少全来找我，把他和他妹妹的联系方式交给我。小坐片刻，我起身告辞，赶最后的巴士回城。轩辕送我到车站，叮咛我安全事宜，回到学院给他报平安。
　　三天后，我接到成少全的电话，他妹妹已来到学院门口。我赶过去，在大门口，一个打扮得土里土气的提着一个行李袋，年纪跟我相仿的女孩子站在大门旁张望着。我走到她面前，她还没发觉，双眼还向校门里张望。
　　“成少希吗？”我问道。
　　成少希一愣，打量着我，不好意思地说：“你是张箬筠？”
　　“是我。”
　　“哎呀，我哥说，你是穿裙子的，长得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样。可你现在穿着这一身牛仔裤，上面都是破洞洞，戴着一顶破草帽，我一时没认出来。”
　　真是朴实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我刚从饭堂出来，猜想成少希赶路，可能还没吃饭，一问她，果真没吃饭，我带她到附近的餐厅吃了碗兰州拉面。待她吃饱后，我带她到了旅行社，见了叶芷蓁。成少希刚从县城来，没地方住。叶芷蓁便安排她住在旅行社后面的值班室里，在前台工作，一边熟悉业务，一边参加导游培训。
　　一星期后，我去旅行社，见到成少希，她穿着蓝色制服，脖上系着小蓝丝巾，马尾纹丝不乱，再抹着茜色唇彩，配上她斯斯文文的长相，对客人彬彬有礼。嘿，成了一个很标准的前台咨询员，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成少希。”我跟她打招呼。
　　“是张箬筠，是囡囡。”成少希见到我，很是高兴。她立即到饮水机前倒了杯饮用水给我，做得有模有样。
　　“还习惯吗？”我问。
　　“很好。”成少希微笑地说，“叶总和这里的姐妹们对我可好了。叶总每天都带她做的早餐来给我，还有圆圆姐，买什么吃的都给我一份。这里的人真好。”
　　“我妈人特好。你要好好工作，考到了上岗证，就可以全国各地的四处跑了，领略山山水水，风土人情。”我鼓励她，给她打气。
　　“你喜欢旅游吗？”
　　“喜欢，但我没时间。”
　　成少希看着我，轻声问：“你的笛子和二胡等级拿到了吗？”
　　“没有，考试要等到明年。”
　　“囡囡。”叶芷蓁站在她的办公室门口朝我招手。
　　我走进办公室，顺手把门阖上。叶芷蓁拉着我坐在皮沙发上，揽着我的肩。
　　“囡囡，你多久没回家了？”她压低声音问。
　　“有半个多月了吧。”我看着妆容精致的叶芷蓁，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高级香水的气息。
　　“你有空回去看一下。听说张颉予和医院一个刚分配下来的一个女医生好上了，看姚婧怎么说。”
　　我大吃一惊：“不是吧？张颉予不要姚婧了？”声音高了几度。
　　叶芷蓁说：“你那几脚把姚婧的子宫踢伤了，连带附件炎什么的都有了。我听妇科的司马主任说，姚婧很难再有身孕了。囡囡，你真行啊，你这几脚下去省了我们母女许多事。可我们高兴得太早，张颉予又出轨了，这次是单位里的一名实习医生。我们的工作任重道远。”
　　我不悦地说：“妈，你对张颉予这个渣男怎么还不死心？”
　　“别这么说他。因为我的原因，导致张颉予出轨，他人还是很不错的。”
　　“他都出轨了，你还想着他。”我很生气，叶芷蓁要什么有什么，人漂亮不要紧还多金，不愁找不到第二春，可她还想着张颉予。
　　叶芷蓁叹息道：“没办法忘记他，他是我的初恋，长着一张潘安的脸。看到你就等于看到他，我怎么能忘？怪我太自我，不听他的劝，生了你不到半年，就带团跑东南亚，当时又胀奶，不注重休息，结果得了乳腺癌。幸好发现及时，你爸亲自操刀，救了我一命。可他又想要个儿子，而我又不敢再生育，结果他就出轨了。”叶芷蓁抚摸着我的长发，用恳请的语气说，“囡囡，帮帮妈，不能让别的女人再走入他的生活里。”
　　“他跟了别的女人，那姚婧怎么办？”我看着叶芷蓁，“他们不会离婚吧？”
　　“离就离，姚婧也不是好东西。当初我上门求她远离张颉予，她一个小三，骂得我可难听了，我不会同情她，这是她自找的。”叶芷蓁拉着我的手说，“我昨天把你奶奶从苏州接过来跟我同住，她一惯来就对我好，只承认我是张家的媳妇。囡囡，你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帮妈帮谁？”
　　叶芷蓁又用苦情计求我，真是没办法，谁要她是我妈，对我又好，只能帮她把那个浪子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