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长篇』殊途之旅（二十二）

　　[第四章:陌路之十年别泪知多少，不道相逢泪更多]
　　你若放不下，我愿负罪与你一体同行。我相信，神最终会洞悉尘世的爱，他也终会原谅我的叛离。布宫之下，安纯默默在心里对匍匐于地的佳蒙说。
　　安姐，你要我如何才能放下这份开始就拿不起的爱？我流亡与这块与我的恩泽胜于我生养之地的青藏高原，我能给你们的是如此稀薄的爱，如同这里的空气。我只能看着你们离开，让身心抽离为一座空城。佳蒙伏在地上，在心里默默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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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佳蒙离开寨落以后，用最快的速度翻越了几座山，等到公路上的时候，他就瘫在路边了。为了拦截过往的车辆，他就坐在了公路的中间。可这深山里的公路，车辆也是少得可怜。他心急如焚，他知道时间的紧迫和重要。他必须尽快赶到城镇，报案或想其他办法，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兰怡的身边。
　　半个小时以后，一辆装满木材的卡车出现在了前方，佳蒙站了起来，张开双臂使劲摇动。车子走近了，不停地按着喇叭，却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
　　佳蒙知道他必须拦住这辆车，于是坚定不移地站在路中央，终于司机无奈地在车子离佳蒙还有两米的距离停了下来。
　　大哥，求求你，带我到镇里，我有特别重要的事。这些钱，全给你了，求你了。佳蒙不等司机下车对他吼叫谩骂，就冲上去说，同时从包里取出几百块钱往司机手里塞。
　　有急事你也不能这样拦车啊。会丢了性命的。司机一肚子就要冒出口的火气，忽然就被眼前的人民币压了下去，然后在肠胃中自燃起来。
　　这不是急嘛。大哥，帮个忙，求你了。佳蒙见钱起作用了，因为司机打开了车门。于是佳蒙坐上了这辆运送木头的货车，向城镇的方向驶去。此时的太阳已经慢慢开始下沉，黄昏将近。
　　佳蒙坐上车以后，颤抖不已的手一直拿着电话，等信号的出现。随着车子离城镇越来越接近，终于他的手机有了信号。
　　安姐，我是佳蒙。你听我说，我现在有急事，需要钱。你尽快给我卡上汇十万块钱过来。佳蒙首先打通了安纯的电话，不等安纯开口，他就急忙说到。
　　佳蒙，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这么急？安纯从来没有听佳蒙这么心急慌乱过，她知道一定是发生大事了。
　　安姐，和兰怡有关，寨里的一混蛋要抢兰怡做老婆。我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你就按我说的办，等事情过了我再给你解释。佳蒙来不及向安纯细说。
　　这会银行已经下班了，只能明天了。佳蒙，我明天一早就帮你去汇。安纯看了看表，知道佳蒙此刻的心情，于是也不再追问。
　　好，我回头再打给你。安姐，钱从我寄给你的卡里取，密码你知道。
　　兄弟，原来你说的急事就是抢婚啊？司机听佳蒙打完电话，顺口问了一句。
　　是，我要去报案，让警察阻止这事情。佳蒙用舌头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回答司机说。
　　啥，报案？这点小事他们才懒得管呢。你就别指望他们能跟你进这深山，管这点小事了。多少杀人放火的事都管不过来呢。再说了，哈尼族自古就有抢婚的习俗。不犯法的。司机对身边这个不谙世事的少年说着，一听就是城市里来的不解少数民族风情的主儿。
　　那请问大哥，除了报案，还有其他办法吗？我必须尽快救出人。佳蒙一听司机的话，心里的希望之光瞬间黯淡了。的确，这事情在于自己，确实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可对于这里的警察来说，要说多小就有多小了。
　　听你也是个有钱的主儿，解决问题总是有很多途径的，不一定非要通过公家。手续繁复，速度慢，效率就更不用说了。前面呢，就是马镇了。这里有一个很有势力的帮会，叫马帮。听说，只要给他们足够的钱，再难的事情都可以解决。司机见佳蒙向自己求教迷津，于是指点他说。
　　真的吗？那大哥，你知道怎么找到他们吗？佳蒙听着司机的话，觉得非常时期的非常之事，也许这种非常的手段是最直接管用的。
　　你去“大家乐”夜总会，那是他们的窝。以前他们靠运输越货来钱，现在做的都是来钱快的生意。我一朋友前些日子刚找他们摆平了一件事。司机告诉佳蒙，他记得朋友闲聊的时候给说起过。
　　谢谢你了，大哥。佳蒙感激地给司机点了一支烟，自己也吸了一支。
　　到了，那个就是“大家乐”了。祝你好运。司机停下车，指着一处霓虹灯闪耀的楼房给佳蒙说。
　　谢谢大哥了。谢谢。佳蒙此刻彻底放弃了报案的念头，把所有希望都押到了这个货车司机所说的马帮上。
　　兄弟，我有事，要和你们老板谈。他在吗？佳蒙走进“大家乐”，来到前台问服务员。
　　什么事？服务员不敢怠慢，但也不敢轻易带一个陌生人去打扰老板。
　　生意上的事情。佳蒙回答。
　　你等一下。服务员来到一个男人面前，指着佳蒙嘀咕了几句。男人过来，和佳蒙了解了些情况，然后给他们的头儿打了电话。最后达成的协议是佳蒙出8万，他们出20人马，进山帮他救出人。先付5万定金，事成之后付剩余3万。等明天一见到定金，他们就可以进山。
　　第二天佳蒙在银行上班一个小时以后，取到了钱交完定金。以为就可以出发了，但马帮的一个小头目告诉佳蒙。去梨落不比去其他地方，那里路途遥远，他们还要备车备马，车和人都是现成的，但马一下子找不齐那么多，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出发。?
　　佳蒙一听急了，他哪里能等到明天。今天他的爱人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子了，他是了解兰怡的性格的，是那种倔强到可杀不可辱的性烈女子。他一分钟都不能再等了，于是他再去找马帮的老大，向他再次申明了事情的紧迫。那老大也算通情达理，就吩咐手下尽快联系马匹跟佳蒙出发，然后连夜赶往梨落。如果马匹不够，就先进去十几匹人马，其余的人步行进山，随后做接应。
　　这样安排好之后，到下午三点的时候才算出发了。一辆皮卡和一辆拴着10匹专门拉马的大卡车连同司机23个人出发了。当他们到达进入梨落的山谷口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天空所剩火红的云朵也要燃烧殆尽了。
　　佳蒙和其余九个人带了预备好的手电和马灯，骑马先向梨落进发。其余的人步行在马队后面接应。根据佳蒙推断和预算，他们这样夜行进山，最快也要到深夜二三点才能到达梨落。他除了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祈祷兰怡在这段时间内平安无事。
　　佳蒙知道，今天正是他离开梨落的第二天，也是阿西和兰怡大喜的日子。
　　而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在今天抢回原本属于自己的爱人，阿西的新娘子兰怡。
　　在出发的时候，佳蒙看到了这帮人年龄都在二三十岁左右，领头的叫老万，大伙都叫他万哥。他们有的携带步枪，有的背着马刀，个个身上都有十足的匪气。但他那时候顾不上多问。
　　万哥，我只想救出人，不想把事情搞大。直到走在半路上的时候，佳蒙才对领头的老万说，他怕这些人进山以后胡作非为。
　　能轻松救出人，当然最好。但你也说了，那个叫什么西的人家，也不是什么善类。我们帮你救人，但要保证不能把自己的人搭进去。放心吧，我们也不想把事情搞大，这样也是以防万一。老万给佳蒙解释了他们如此装备的原因。
　　老万和佳蒙带着其余的8人，骑马赶到梨落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佳蒙看到，整个寨落里，除了阿西家的灯火还是亮着的，其余漆黑一片。整个寨落，除了狗叫声，再也听不到其它的声响。
　　佳蒙此刻还不知道，就在他走在半路上的时候，他的姑娘，他的爱人，那个怀着他骨肉的，名叫阿诺兰怡的女子就已经出事了。
　　2
　　事情发生在兰怡和阿西成亲之后。当寨子里的人酒足饭饱，宴席也散场的时候，天也黑了。阿西不知道是因为成亲心情大好还因为娶的人按他的话说已经是一双别人穿过的破鞋而很郁闷的缘故，总之那天他喝了好多酒，醉得走起路来歪歪扭扭，就差一点点不省人事了。即便是醉成这样，但他不会忘了一件最重要的大事，那就是入洞房。
　　当阿西被人搀扶着走入新房，迷糊中看到一身盛装的兰怡时候，他已然忘记了眼前这个美人儿已经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他朝兰怡扑了过去，兰怡闪身躲开。他就再扑，她一再躲闪。
　　阿西，你再过来，我就死给你看。兰怡见阿西不肯善罢甘休，于是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剪刀。
　　兰怡，不是说好，我放了那个长毛鬼，你就给我做老婆的吗？阿西看到兰怡再次威胁自己，无比恼怒，深感委屈。
　　那是我骗你的，好让你放了佳蒙，然后等他再回来救我。兰怡对阿西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他还敢回来？你做梦吧。他们这些汉人，就没有一个是带种的。他若真敢来，我就宰了他。阿西愤怒地说着。
　　他一定会来的。兰怡相信自己的爱人，相信他一定会来救自己的。所以，她要保护好自己和孩子，在他赶来之前。
　　兰怡，你别犯傻了。他不会来的。你嫁给我阿西，吃好的穿好的，哪一点都比嫁给那个穷酸老师好。你到底是何苦呢？阿西被兰怡这么一威胁，酒是清醒了好多，从他说的话里能听得出来。
　　他会来的。他哪一点都要比你好上一百倍，不，一千一万倍。兰怡手执剪刀，对着自己的咽喉说。
　　我让你知道到底谁好。阿西看准了时机，待兰怡思想走神向窗外望的间隙，冲了上去。在把兰怡扑倒在地的同时，去抢夺她手里的剪刀。
　　佳蒙。兰怡叫了一声，然后朝阿西的手上狠狠地咬住。阿西疼得大叫一声，只好松开手里的剪刀。
　　我先杀了你这个畜生。兰怡举起剪刀就朝阿西的头刺去，阿西身子一晃，剪刀刺进了肩膀。
　　你个破鞋，还真要杀我。阿西惨叫一声，看到吓得目瞪口呆的兰怡，就疯了一般一把夺过插在自己肩膀上的剪刀，就朝兰怡的胸口刺去。
　　兰怡痛苦地叫了一声，同时呼唤着佳蒙的名字，叫着叫着就昏倒在了地上。深深刺进她胸口的剪刀还在身上，伤口里开始慢慢流出鲜红的血。
　　阿西看到昏厥过去的兰怡，也吓坏了。他看到兰怡倒下去，闭上了眼睛。以为自己把她杀死了。他夺门而出，大喊大叫着。还没有来得及散去的人，看到阿西的表情，和肩膀上的血迹，忙跑到新房里去看。当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兰怡的时候，都惊恐得张大了嘴。
　　有略懂医术的寨民来看了看兰怡的瞳孔，摸了摸兰怡微弱的脉搏，表示自己已经无能为力。
　　流了太多血，怕是回天乏术了。拉到城里的医院，也许还有救。这个平时给寨落老小看病的寨民对老寨主说。
　　那就准备担架，等天亮时候，把人抬到城里医院救治。老寨主给身边的下人说了声，神色凝重地离开了。其他人也慢慢散去了。除了兰怡的爷爷守在孙女的身边外，连阿西的家仆人也都休息去了。
　　随着狗叫声，马蹄声，和人的嘶喊声，梨落的安静彻底被打破了。佳蒙带着人马来到了阿西家的门前，所有的人都冲进了院子。阿西一家人，被从梦中惊了醒来。当看到院子里站着一群拿枪带刀打灯的人时，阿西一家人连同仆人家丁都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兰怡在哪里？佳蒙大声质问一个仆人，仆人面露惧色，朝一间房门指去。
　　兰怡，兰怡，你怎么了？不是说好，要保护好自己和孩子的吗？要等我来的吗？你怎么说话不算数？佳蒙冲进门，看到躺在一堆已经凝固了的血泊里的兰怡和爷爷，再也抑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苍天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佳蒙抱起气息虚弱的兰怡，眼泪一串一串掉在她满是血迹的身体上。
　　兰怡，你醒醒，我来救你了。你醒醒啊。佳蒙呼唤着自己的爱人，老万在一边叹了口气又回到了院子里。
　　佳蒙，你来了。我知道你会来救我的。兰怡在佳蒙悲情的呼唤声中终于醒了过来，她感觉到他抱着自己，正哭得死去活来。她就鼓足了最后的力气让自己醒了过来。
　　兰怡，我来了，我送你去医院。我带你走。佳蒙说着就要抱起兰怡走。
　　佳蒙，你替我看看阿波。我动不了。兰怡看到身边的爷爷，忙让佳蒙看看。
　　爷爷，爷爷。佳蒙伸出另外一只手，摇了摇爷爷的胳膊，却发现爷爷一动不动。
　　阿波。阿波。兰怡见爷爷不动声色，也呼唤起来。
　　佳蒙感觉不对，把手放在爷爷鼻子下，摸了摸，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兰怡，爷爷走了。佳蒙对兰怡说。他知道爷爷是因为无限绝望伤心和无助，让他那最后一口气终于没能接上，而含恨带憾地走了。
　　阿波，阿波。兰怡用微弱的声音呼唤着，呼唤着离开的她的爷爷。
　　混蛋的阿西，我绝对不会饶了他。兰怡，我先带你去医院。佳蒙抱起兰怡，走到院子。
　　万哥，让你的人把这个狗东西阿西还有他们家的这几条狗绑起来，一起带走，还有爷爷的尸体。佳蒙给他带来的人下命令说。
　　姓万的头领挥了一下手，手下就冲上去，从腰间取下绳子，将阿西以及那三个曾随着阿西在半路将佳蒙和兰怡拦截回去的家丁绑了起来。
　　佳蒙，佳——蒙。兰怡看到一院子的人，都是她深爱的男子从外面带来救她的人，他们日夜兼程来救她。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我们走。兰怡，我这就带你去医院。等你好些了，我在处理这帮混蛋家伙。佳蒙对身边的人和兰怡说着，忽然看到地上放着的担架，正要走的脚又停了下来。
　　万哥，让你的人把这狗东西给我看押好。让这三个混蛋帮我抬着兰怡走。她的伤经不起在马上颠簸的。佳蒙对身边的老万说。老万点头同意，并用眼神告诉佳蒙，阿西跑不了。
　　你，你们两个，去背着爷爷。你和我抬兰怡。佳蒙指着被松绑的家丁命令着说，然后把兰怡缓缓放在担架上。
　　徐老师——阿西的父亲，也就是梨落的老寨主看到佳蒙的人要把儿子绑走，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佳蒙。
　　如果兰怡平安无事，我就留你那畜生儿子的狗命。我们走。佳蒙也不看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土皇帝，丢下这么一句话，就离开了。
　　梨落寨子里的人，这时候除了小孩还在沉睡，其他的大人几乎都醒了。他们在已经微微发亮的晨曦的光晕里，看到一群外来人，骑着马，带着刀枪从阿西家走了出来，阿西被捆绑着拴在一个骑马大汉的马背上。他们就已经猜测出，徐老师搬来了救兵来救兰怡了，同时也来惩治阿西来了。
　　佳蒙，佳——蒙。在刚走出梨落寨子没有多远的地方，兰怡呼唤着佳蒙，同时用手指着地下。她想停下来，可她没有力气说出来。
　　兰怡，你是要我停一下吗？佳蒙看着她朝地上指的手指，明白了兰怡的意思。于是他将兰怡放了下来。
　　佳蒙，我不行了。兰怡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比正在一点点泛白的天空还要苍白。她吃力地抬起手臂，抓住佳蒙的手说。
　　兰怡，别放弃，坚持住，你会没事的，会好起来的。你还要给我生一大群孩子呢。你答应我的，你不可以变卦的。佳蒙心疼地摸着兰怡的脸，再次流下了眼泪。
　　佳蒙，我爱你，很爱很爱你。如果有来生，我还要遇上你。一定要嫁给你，给你生一群孩子。兰怡眼泪犹如泉水般涌出，似乎要把体内的泪水流尽。她用身体里残余的力气断断续续地说着，呼吸越来越困难。
　　兰怡，你不可以丢下我的，别离开我。佳蒙擦不及兰怡眼里涌出的泪水，亦如止不住内心的悲痛。
　　佳蒙，我好想看着我们的孩子出生，真的真的不想离开你。我——兰怡一只手抚摸着佳蒙，另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直到再也发不出声息。可她依然不想就此闭上眼睛，这个宛如天外飞客的男子，这个说要和她一起吃成小胖子的清瘦俊朗的男子，她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但她现在只能用最后那一点点力气，勉强地在她已毫无血色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然后，她的手从他脸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