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那个贱人，就会伪装自己

　　赵家湾，一处低矮年久失修的屋舍里，灯光低沉。
　　一位双目失明的孤老太婆，摸摸索索地打开电饭煲的盖子，颤颤巍巍地盛好了米饭，然后再摸摸索索地回到饭桌旁，因为看不见，险些被椅子绊倒。
　　“当心。”阴暗处，传过来一声惊呼声。
　　“谁……谁在那里？”老婆婆眼睛虽然失明，听力倒是很好。虽然失明了，还是朝着发声的地方看过去。
　　“婆婆，是我。”楚思远看藏不住了，眼圈发红地从阴暗处走了出来。
　　“你是……”老婆婆疑惑地问道。
　　“我是……”楚思远被老婆婆一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婆婆，我……我是个外乡人，正好路过您家门前，口渴了，进来……进来找点水喝。”楚思远竟然说了谎话，欺骗一位年过七旬的老婆婆。
　　看着灯光下，慈眉善目的婆婆，楚思远突然想哭，说到最后，声音哽咽，似乎不能原谅自己。
　　“傻孩子，找水喝，干嘛躲在那里？”老婆婆嗔怪地说，“这么晚了，一定还没有吃饭吧？”
　　“婆婆，我不饿。”楚思远偷偷地抹了抹眼泪，好在老婆婆双目失明看不到。
　　“傻孩子，这个点到我这里找水喝，那就一定没吃饭，别跟我孤老太婆客气，也别嫌弃我老太婆家里脏，我去给你盛饭去。”说完便要摸摸索索去找饭碗。
　　“婆婆，婆婆，你告诉我碗橱在什么地方，我自己去盛。”楚思远慌忙地拦住了老婆婆。
　　“这就对喽！碗橱在电饭煲那里，你自己去找。”老婆婆指了指电饭煲的方向。
　　盛好了饭，楚思远回到了饭桌上，老婆婆的晚餐很简单，炒了一份鸡蛋，还有一份青菜豆腐。“不知道家里来了客人，粗茶淡饭你别嫌弃。”
　　“婆婆，怎么会呢？”端起饭碗，楚思远的眼泪扑簌簌地掉在桌面上。
　　“孩子，夹菜吃。”老婆婆一边说着一边从碟子里夹起鸡蛋，却不知道往哪里放。
　　楚思远快速地站起身，把手中的饭碗迎了上去。
　　“婆婆，您眼睛不好，就不要给我夹菜了，到您家我不客气。”楚思远心头骤然一紧，声音里带着哭腔。
　　老婆婆疑惑稍稍停顿了一下。“孩子，你怎么啦？”
　　“婆婆，我真的饿了，刚刚被米饭噎了一下。”楚思远迅速调整情绪。
　　“傻孩子，还说没饿，看看，看看，噎到了吧。”也许是很久没有人来了吧，老婆婆脸上渐渐有了笑意，满脸的皱着在脸上开了花。
　　吃完饭，楚思远收拾了一下饭桌，把碗筷洗刷干净后，便坐在桌子旁陪老婆婆聊天。
　　“孩子，你今天多大？”老婆婆微笑着问。
　　“婆婆，我二十八。”楚思远答道。
　　“二十八岁？”老婆婆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有点很意外。
　　“是的，婆婆。”梅少峰点了点头。
　　“你的年龄跟我的外孙一样大。”说到外孙的时候，老婆婆眼睛竟然有亮光，脸上的笑意更绚烂了……
　　“婆婆，是吗？”老婆婆的话，说的楚思远心头一漾，差一点忍禁不住。
　　“当然，我外孙是苏州人，他叫梅少峰，今年二十八岁。”婆婆沾沾自喜地絮叨着。
　　梅少峰三个字从老婆婆嘴里蹦出来的时候，楚思远禁不住浑身战栗了一下。
　　“婆婆，既然我跟您孙子年龄一样的大，今晚您又留我吃了晚饭，这都是缘分，以后呀，您就是我的亲婆婆，我就是你的亲孙子，我养着你。”楚思远神情凄然地说。
　　楚思远再也忍不住了，废了那么大的力气，不就是要照顾外婆晚年生活吗？也算了却妈妈临终前的心愿。所以，他不想再绕弯子了，很直白表达了他的想法。
　　“孩子，不妥，不妥，我一个瞎孤老太婆，可不能给你添那么大的麻烦。”老婆婆赶紧推辞道。
　　“啥麻烦不麻烦的，我也是个孤儿，正好您老也就一个人。再说了，您看看您的房子，早已破烂不堪，遇上下雨天，您这儿还怎么住人呀！”楚思远昂起了头，在房子内，透过房瓦的缝隙，可以看见漫天的星空。
　　突然，楚思远莫名地心酸起来。
　　“唉——将就住吧，我一个瞎孤老太婆还能活多久？”老婆婆一声长叹，眼睛里顿时泛起了泪花。“要是我那可怜的闺女还在世的话，我瞎故老太婆怎么受这般委屈。”老婆婆神色顿时黯然下来，楚思远更是心如刀割。
　　“婆婆，现在你就跟我走，我把赵家湾赵苏宝的房子买下来了，您跟我一起住吧。”楚思远强忍着，尽量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你把苏宝的房子买下来了？你哪里这么多的钱？”婆婆很诧异。
　　“婆婆，钱您老不用担心，这些年，我也挣了一些钱。”楚思远轻描淡写地回答。
　　“我们赵家湾祖宅是不可以随便对外姓人买卖的，赵世财他们这些人也不会同意。”婆婆仍有些不相信。
　　“婆婆。一切都妥了，都妥了，您老就放心地住吧。”楚思远安慰道。
　　“孩子，即便你房子买了，我也不能跟你去，我瞎孤老太婆会拖累你的。”婆婆态度很坚决。
　　“婆婆，既然我叫了您一声婆婆，我就是您亲外孙，哪有亲外孙不赡养老人的道理，您老别跟我推辞了，现在就跟我走。”楚思远强拉着婆婆走出了房间的大门。
　　“孩子，使不得，使不得……”婆婆的声音在夜色中飘散着……
　　祖孙二人走在赵家湾乡道上，看着夜色下的赵家湾，真的很美！
　　
　　深夜十一点，苏州，梅氏集团大夏顶楼还亮着光。
　　梅成武坐在硕大的办公桌后面，整个身躯深深地陷了进去，面容里显得异常的疲惫。此刻，他用手指支撑着额头陷入了沉思。
　　咚咚咚……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梅成武强打精神坐直了身体。“亦农，你快进来。”
　　听节奏，他就知道是陈亦农了，只有他从始至终这么小心翼翼，连敲门的声音都与众不同。
　　陈亦农，二十多年前就进入梅家，那时候，还没有梅氏集团，说是一家工厂，还不如说是一个小小的手工作坊，就梅成武夫妻两个人，还有哥哥梅成文帮衬他，后来因为口碑好，生意好得不得了，才物色了陈亦农和几个年轻的后生一起过来支撑工厂。
　　二十多年过去了，梅氏如今成了集团化的大财阀，陈亦农也成了梅氏集团的总裁，私底下也是梅氏的大管家，大到集团业务管理，小到梅成武私人府邸，都是他亲自一手打理。
　　“董事长，您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太好。”陈亦农走到办公桌前，关切地说。
　　“唉——亦农呀！集团的业务现在越做越大，十多年前成功地与美国杜邦集团合作，产品远销欧洲几十个国家，这样的担子压在我一个人身上，你说怎么不累，幸亏有你分担了不少，不然，我真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得住。”梅成武有感而发道。
　　“董事长，千万不要这么说，这些都是亦农应该做的。董事长，您的家里要是有个人帮帮您就好了。”陈亦农好像刻意把话题往一个方向引，而且永远这么谦卑有度，说话做事永远无可挑剔。
　　“还能有谁呀？我大哥的能力你是知道的，为人忠厚，脾气耿直，能做到成都分部总经理的职位，已经够难为他的了。可薇，脑子活，人也精明，毕竟是一个女流之辈，我不想她涉足到集团中来。其他，我们梅家还有什么人呀！”梅成武感叹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董事长，你还有少爷呀……”陈亦农小心翼翼地看着梅成武说。
　　“不许跟我提这个畜生。”陈成武低低地吼，甚至有些竭斯底里。
　　“董事长，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这也是他二十多年的一个疑惑，陈亦农小心翼翼地询问。
　　“说吧。”梅成武似乎余怒未消。
　　“自从少爷生下来，我就发现您一直从没有正眼看过他，亦农百思不得其解？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这个问题一直萦绕着陈亦农，即便如此，他也从未开口问过梅成武。今天，陈亦农终于忍不住了。
　　“这个嘛……”梅成武似乎有难言之隐，说话开始有些吞吞吐吐。
　　沉吟了良久，梅成武终于下了决心。
　　“亦农，按说你跟了我二十多年，这件事也不该隐瞒你，但是，这是关系到一个男人的尊严问题，今天我就跟你实话实说吧。”梅成武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
　　“亦农，你还记得我二十多年前那场车祸吗？”梅成武皱了皱眉头问。
　　“当然记得。那年，我们厂里生意特别红火，雇用几个送货的人都忙不过来。还记得那天，因为一个大客户临时需要供货，厂里抽不出人，我也被您派出去送货了。”陈亦农回应道。
　　“那天你刚出门，店里又接到一笔大单，实在找不到人，我就骑上三轮亲自送货。”梅成武目光有些游离。
　　“谁承想，在公路的一个拐弯处，一辆轿车突然窜了出来把我撞到，三轮车的车把捣在我的小腹上，疼得我当时就晕了过去。”
　　当说到车把捣在小腹上的时候，梅成武的脸部肌肉痉挛地跳动，像是在隐忍极大的痛苦。
　　“是呀！我和老板娘接到你车祸的消息，老板娘吓得脸色苍白。”陈亦农努力地回忆。
　　“那个贱人，她就会伪装自己。”梅成武恶狠狠地说。
　　自从车祸以后，梅成武对老板娘的态度变了，平素里，见面就吵架，哪怕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总是吵得不可开交。
　　每次总是用一些恶毒的话诅咒她，所以，梅成武这样的表情，陈亦农已经司空见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