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人民公社好
作品名称:苍翠子 作者:冯耀廷 发布时间:2021-02-08 09:39:24 字数:4539
曾见鸟宿路边林,有人遇灾离老屯。
更盼久旱逢甘露,背井离乡无故人。
众多乡亲盲流去,移居异地仍苦贫。
遭遇坎坷离故土,思念老家想乡亲。
出走农友探亲回,去留两难思家门。
终有丝竹喧嚣日,庆祝丰收露欢欣。
生养故土离时难,更念曾经好乡邻。
有识之士应立志,攻克时艰定乾坤。
(那时的顺口溜)
一九五八年中华大地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大变化,其一是六亿神州人心所向。全国农村绝大多数成立人民公社。中央政府指导方针十分正确,但层层走样,把一大二公扭曲到成了吃大锅饭、懒惰虫天堂。唯有山西的大寨、河南的南街村等一些社队,一直坚持基本路线不走样。
尤其是河南的南街村,直到2020年的今天,还是人民公社体制。为什么一样的政策,两样的结果?暂且不去追根溯源,但人人都心里有数;最简单道理是有什么样的领导人,一定会有不同的结果。这样去分析就简单了,也就是说,一个单位好坏,是起决定性作用的带头人,看他怎么带。
人民公社成立的会场,是由永加管理区,决定设在安边堡村前杨树林中一大开扩地方。会场布置的很原始,入场处、用木杆捆绑上黄蒿,打冷眼望去有点像少数民族村寨大门似的,还有点古色古香味道。
在入场门的两边立木捆绑上黄蒿的基础上,然后用纸壳贴红纸方块字组成的对联。上联是: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下联是:伟大中国共产党万岁。大门上横杆也是捆绑的黄蒿,横批是条幅,也是红纸贴在木板上。上面写的是:人民公社好。
从场面上去看,县政府是大力支持这次庆祝大会的。那时农村还沒有通电,是由县政府指示,县电影放映队派人带着全套设备,于前一天晚上赶到会场地址即安边堡村。
白天开会时,用电影队的汽油发电机组发电,做讲话麦克电源。领导讲话是官方语言。
最引人注目文艺节目,有很多是去年庆祝国庆时由各大队在区政府汇演时演出过,各大队事先并沒有准备,只有平时或上期汇演时的大部分文艺节目。这些来自于群众中的文艺团体,上演的节目多是正能量、百姓喜闻乐见的宣传《婚姻法》、宣传人民公社好等新节目,很受广大百姓欢迎。
接下来有那些打擂项目,让人看了眼花缭乱。
一尺多长的玉米穗,下面纸条写的是产地的大队和亩产量。呵,按这穗玉米去计算,亩产一万斤沒问题,十五亩一公顷(垧)垧产是多少?那时是没有化肥和优良品种的,可能这个队长的牛皮吹的有点大!
二十多斤的甜菜疙瘩、六十斤的菜地里长的大倭瓜、一尺二寸直径的葵花盘等等,全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农产品,摆满了展示台。
唉!好东西太多了,真不知道在这样大旱年头里,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淘来的?
十五岁的李弘文,这次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是不再记到纸上的腹稿,今天才有幸让它见一见天日。其实,好东西拿来让农民朋友欣赏,也是大家喜欢的大好事。
有理有据的宣传,会使观赏者人人都有个奋斗目标:把玉米穗子都让它长成尺把长,甜菜疙瘩都二十斤,葵花盘像小锅盖似的,这些都是农民期待已久的。
但在国力沒有恢复、科技还不配套、农耕系列化的电影都沒看过的耕耘极其落后时代,大面积达到,暂时可能是痴人说梦、吹牛皮不交税吧?
用打擂形式一宣传,人人都想争第一,有些人会想出歪点子,亩产多少斤是状元。一部分基层干部,开始弄虚作假、谎报战绩,达到平步青云。那几年有好多农村干部就是这样步步晋升的。久而久之,形成吹牛。六零年中央文件反浮夸风,说的就是这种现象。
从上次爸爸教导以后的李弘文,心里有一种不详感觉,基层的不真识情报,报到中央政府的数字还有用吗?但是他再也不会写到纸上了的,担心会气着爸爸。
但他已牢牢存在心里,这样的腹稿最安全。人在、稿在,别人见不到,自己不说出去,永远不会引火烧身。今天把它公开化,那是历史,没人去为它负责,只是个真实故事而已。
社会主义又迈上了一个新台阶,随之而来的垢病——吹牛、浮夸风,也是从那时兴起,给人民公社大好前程蒙上一层尘埃……
人民公社成立的一九五八年秋,生产大队统一核算。有点心计的人都明白,这样的核算,在经济上就是一锅粥,好坏都熬成一个味儿,所以,很难调动人的积极性……
组织形式也有所改变。黑山屯的八户人家,合并到苍翠庄(忠信庄)主屯,原来的两个生产队,也合并在一起,在编制上以军事化方式执行。
有关全民食堂的大事,四零后、五零后都身临其境,这里不必细说。没坚持不到两年便自动退场,因为那是百姓的日常生活必须的,众口难调,放在一起用餐是好事,谁去操心是大事。况且还是在生活物资极端缺乏年代,所以它的存在是短命的所必然,只有一年多……
原二队某队长,摇身一变是一连某连长,林景森为连副。原黑山屯队长董春海贬了一级,是一排长(打头的),其它组长一级的都封个班排长,总之,万变不离其宗,人人有官做。对了,李弘文还是个半大孩子,还没步入青年行列。所以,这些与他无关。
五家子为二连,原土改工作人员那些老干部,像靳国臣、滕甲林、高德贵、刘忠生、李景荣等人,都被纳入二排干部。刘忠生是排长、靳国臣副排长,其他人也都是排里鼓干,排长、保管员、会计等。骆支书是什么?行政上没他官号,仍然是党支部书记。
午达之是什么呀?想让他做指导员吧,他还不是党员,让他入党,他还死活不干,怕国军来时搞清算。所以又临时变动了一下,他是连长,某队长又成了连指导员。
这就是那时苍翠大队的核心力量,有文化的人,寥寥无几。能读报纸的也就是骆支书、周会计。没有文化就没有远见,不要说去和大寨、南街村去比,多数人连自己家的小日子都安排不好。这些核心领导除支书和会计两家小家,过的还算有模有样,那些人争权夺位还占先,发展生产,要画个大大问号。
黑山屯合并到苍翠庄主屯时,刘喜庭一家四口,住进李弘文家西屋。李弘文那天去管区替尹会计办购进荞麦种贷款手续,一天没在家。
他七岁前和爷爷住过的西屋,又搬进来一家人,他没太在意。吃完晚饭又拿起他前年亲手做的二胡,去了后树林拉了起来。
刘喜庭会拉二胡和四弦琴,听他自已说,六七岁是经名人指导过的。刘喜庭晚饭后喜欢在窗外拉四弦胡琴,美妙的琴音,招来很多人倾听。
搬进来那天晚上,他听到后树林有人拉二胡,便找到弘文的妈妈问道:“大婶,后树下是您家的我弟弟在拉二胡吗?嗯,很有可塑性。”
妈妈一笑说:“七侄子啊,我那小文总也闲不住,拉二胡、吹笛子,有时也吹箫。”
刘喜庭一笑说:“今年才十四五吧?正是好时候。干活不知累、累了吃顿饭工夫就歇过来了。大婶,以后我教一教他,他的琴音不正,太贼,所以,学不出好手来。”
妈妈一声长叹说:“唉!七侄子,小文命苦啊,家里沒钱供他上学,还要他挣工分养家。等到点灯期间,他还要看书写字,真苦了他了。唉,他那个二胡,是他前年自己做的,等以后有钱一定给他买一个。”
刘喜庭惊讶的表情说:“您说什么大婶?前年他才多大呀?自己能做二胡?那我可要去看看。大婶,您先忙着,我去后树林看看我弟去。”
李弘文在爷爷在世时,经常去沙滩写字那棵杨树下,拉着自己做的二胡。看到有人来,刘喜庭已经走到他面前。一笑说:“唉!兄弟,我叫刘喜庭,今年三十岁,指定比你大。我家叔伯弟兄多,我排行老七,你叫我七哥就行,今天搬到你家西屋,咱是一个屋檐下的朋友。呵,自己做的还是从哪弄来的宝贝?嗯,不错,也能弄出点响动。”
“七哥,我今年十五岁,这个胡琴是我十三岁那年做的。喜欢拉二胡,没钱买,照着骆丰君大歌那把胡琴样子做的。学着拉,也是消遣一下一天的劳动疲劳,拉着玩,等有钱了也买一把,再拜个名师给指导一下。”
刘七哥把弘文手里自制的二胡,拿过去又仔细欣赏一番笑了说:“呵,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听琴音不错,就是音筒稍微短一寸多,所以发出的声音不伦不类,也就是有些贼。”
两人说说唠唠,便成了忘年交。在有刘七哥的指导,李弘文在拉二胡上,又上升了好大一节。但他一直沒把拉二胡当成业余学习的主题,只是劳动之余,体乏时的一种消遣。业余大块时间还是读读写写。
一晃,五八年秋收完毕,双山公社各管区组织大兵团会战,这次组织者下来宣讲的题目中是全民总动员,上至白发苍苍,下至开裤裆。意思是老少齐上阵,去河套地区搞秋翻。在沒有机械年代,无论干什么,都要靠两只手。
这次秋翻会战是动了血本的,不分男女、或有吃奶孩子否,只按年龄,沒残疾者点名必到。当然,这项不是法令,也不是上级下达文件,是苍翠大队自己的规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上级只下达参战人数,是按春季上报人头数而派遣的。因苍翠大队,现有的两自然屯盲流户流失太多,很难凑齐人头,点到名的不去,取消他一家口粮及食用油等生活必须品供应,将供应证上缴。
那年秋翻地大会战,双山公社统一到新立管区作战。看,农民的劳动科目,也要军事化。用会战、作战名词,好听顺嘴,就是把真正的军事化意义拉低了一大节。
所谓的作战无非就是用铁锹挖、镐头刨的形式搞秋翻地,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涌现出很多劳动模范,如铁姑娘称呼的女性等等。
总之,在主流媒体(报纸及人民广播电台)的、以及文化艺术界的大力鼓舞宣传下、广大人民群众,为早日实现共产主义社会,社员的劳动积极性非常高涨。
双辽还没有几台拖拉机。就那几台拖拉机的作业日程,据说都排在五九年六月份。
一时间,苍翠庄的男女老少,几乎都去了新立管区,因永加管区也归双山公社管。屯子里剩下一些老弱病残,李弘文被留在家,和那部分人在一起打场送粮。
因为他要给尹会计当助手,尹会计和老伴要分手,家中闹的热火朝天,他经常躲出去,弘文要经管收支票据。在那个新事物日新月异岁月里,人人都寻求上进。李弘文也不例外,他接到领导给的任务,无疑是他真想为社会做点贡献的大好机会。
秋场以玉米脱粒为主,谷豆类要等到上老冻时节才能动石滾子、也就是原始学名的碌碡。玉米的脱粒,在那时也是采用最原始的工具——链枷。就是一根木棍手握的另一端,用铁链或木轴连上另一根短一点的、粗一点的木棍,去抽打堆在一起的玉米穗。
那一阵子李弘文的自学被打乱,每天都要夜战放卫星(就是贪黑干活)有时要干到子夜才会收工。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不准回家,集中住宿,吃饭在全民食堂。弘文心里暗自叫苦:“苍天为什么这样捉弄人?想念书沒机会,连自学的机会也不给,是哪辈子造的孽呀!”
五八年时,妈妈这位新中国第一代接生员失业了。五七年还接生了二十六例,五八年就一例,还是上年的晚期孕妇。妈妈常对爸爸说:“士元,可能我明后年都要失业,我养家兔怎么样?咱这块地方不缺饲草,出院子满山岗都是。你看行不行?给个准确回答。”
爸爸一笑说:“忠秀,这倒是个好主意,明天就去买种兔吧,我也能搭把手。”
弘文的二老这项决定做对了,从第二天买回四只种兔开始,三个月以后,开始见到效果,可以宰只兔子给爸爸炖肉,补充他的病体……
再回到集体的现实去看看,脱粒下来的玉米都堆在场院中心,马车白天送一点,小学生和小青年,也要用面袋子装上二三十斤,肩扛着送到粮管所后院的。夜晚组成一支队伍,人人扛着粮袋子去送粮。夜间劳动的名称叫放卫星,也是那时的统一用词。
有个值得质疑的地方,送去的粮,不过称、不计量、不问是哪个大队的,也沒有个收条类的证据。由粮管所工作人员赵国安领着送粮队,让卸哪就卸哪。这些粮将来往哪运?它的收入记到谁的名下?苍翠大队的账面上没有这笔收入。粮管所原来是行政单位掌握九个大队的粮食政策,从来没有这项经营项目,他们会把堆积如山的玉米,送到哪里去呢?
那时弘文看到的怪事,又是记个腹稿,自从爸爸指出以后,这类现象从不再写进日记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