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潜艇坞修 三武器试射 四 厂方来人

　　二潜艇坞修
　　
　　大坞底，艇长和机电长拿着手电，在潜艇的肚子底下，查看潜艇每一个舷外装置的状况。
　　艇长要做到自己心里有数：临近中修了，各转动装置的强度是否够？还是否灵活？这潜艇的锈蚀到底到了什么程度了？活动时可能会出现什么故障？是否有自己修复的可能？怎么才能修复？需不需要修复？不修复影响到底有多大？等等。艇长必须一目了然，一清二楚。
　　
　　他们俩都戴着个橙色安全帽，既像是个工人，又像是个军检人员，连黑黑的检查孔也往里钻。
　　艇长，特别关心那小小的脏物发射器。发射器的前盖，以及它的操纵，正通过无线对讲机，与舱内操作手——舰务军士长杨进伟沟通，反复打开、关闭，关闭、打开……
　　
　　我想，中国的潜艇艇长，不仅仅是指挥员，还必须是一个“机械师”“工程师”。这也许是一种特质，是我们早年还不是很发达的军工产品所逼出来的特质。
　　别看这大坞里潜艇的雄姿，一庞然大物；小小的一个关键部件不合格，照样会使潜艇失去战斗力。
　　比如说，艇长所关心的这小小的脏物发射器。比如说一个小小的侦察雷达天线。比如声呐？那更不用说了，一潜下去，全靠声呐。
　　但是，艇长往往更关心的是“小物件”，大物件关注的人多，查检也多，且技术标准高，亦不太容易坏，更不敢忽视。
　　
　　刚刚检查完脏物发射器，艇长又把舰务军士长杨进伟带到五舱底，这里有一个3号污水柜。
　　“必须给我打开，清理疏通。别以为一年没有问题，就不管他了。万一一次排水不畅，就没法洗菜做饭，到时拿你是问。”说到此，艇长和杨进伟互相看了看对方，“长年淤积的黑泥，必须给我冲洗得干干净净！”艇长非常严肃地向杨军士补充说道。
　　杨军士听艇长这样说，便向艇长敬礼：“保证完成任务！”像老电影里军人接受任务那样。
　　杨军士，一个调皮的实在人，艇长非常喜欢，知道布置的任务他不打折扣。一看杨军士这熊样，还敬个礼，两人已经全然未顾及到污水柜里散发出来的阵阵恶臭——浓烈的臭鸡蛋味。
　　
　　“这么仔细，还这样对我提要求，是不是要去远航？”杨军士凑近艇长打探消息。
　　“没有的事，正常检查。再说平时就不这么要求了？”艇长反问道。
　　“瞎打听，保密条例没有学过？不该问的不问，不知道啊？！快干活！”轮机高友新军士长正好在旁边，用手指指那臭烘烘的污水柜。
　　“你也别多说，趁进坞，好好检查检查你的油路。上次出航，把轴瓦烧毁的教训好好吸取！”艇长制止了高军士的话。
　　高军士，是个非常强势的人，技术精，工人们都愿意和他配合工作。但艇长不喜欢他的盛气凌人。
　　“是，艇长请放心！”高军士的那张脸，和他那浓眉，看着就让人放心的人。
　　“你先和我一起上去看看你的‘挡板’。”艇长心里特清楚，挡板这地方多条艇都出故障，是故障多发区，担心到了海上一旦出问题，那可是修也修不了换也换不了的！
　　艇长和轮机高军士长一起从大坞底去了上甲板。看工人正在修理“挡板”，上面的黑油抹得厚厚的一层，工人身上也被沾上，这儿一块黑、那儿一块黑的。但仍然趴在那里，查看挡板“咣铛、咣铛”的操作声直响，看上去非常灵活。
　　
　　潜艇上有很多这样的“挡板”：柴油机水下进气内挡板，柴油机水下进气外挡板等。挡板一旦被卡，或者操作不灵活，就可能导致柴油机进水，潜艇速潜时隐蔽操作困难。而且，主要部件在上部构造里，海上出现故障，难以自行修理；更何况有敌情，有海浪摇晃。近些年来，此处的故障还频发，总卡。因此，艇长格外重视。
　　
　　艇长，离开忙碌的大坞，上到坞岸，两手习惯性地叉在腰上，似乎是有点劳累，而目光深悠地看了一眼大坞下的潜艇，略有所思，或者是在脑海里搜寻着什么。他脑子里搜索的是全艇的系统。
　　“明天出坞？”艇长转向问工厂施工员
　　“是，艇长，明天出坞！”施工员担心艇长还有什么事。而艇长心里担心明天出坞时间紧了点，却没有说出来。
　　艇长，施工员，一个叉手，一个背着手，站在大坞的边上，黑乎乎的手套在他俩手上夹着，没戴上，都在看着忙碌的大坞工人的身影在动。
　　忙碌的东港，在坞吊运行的“呜呜、叮叮”鸣叫声中，一片繁忙……
　　
　　大坞对面站着一个衣着鲜艳的女人，怀抱着一个婴儿，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机电长妻子找到大坞来了……”政委看出那是机电长的妻子，赶紧拉上艇长，向大坞对岸走去。
　　
　　三武器试射
　　
　　一号码头，好多艇员在忙碌。有一艇正在吊装鱼雷。
　　我艇长和另一胖艇长站着在说话。
　　“你们打得怎么样？”胖艇长关心的是今天上午鱼雷射击的事。
　　“顺利，命中！”艇长简答道。
　　“还打吗？”那胖艇长又问。
　　“不打了，其他管拖一拖，试一试就行了。”艇长接话说，“去年全训，几乎每条管都试用过了，挺好。这次进厂，各系统都检查了一遍，没有什么大问题。”
　　“你休假的人都回来了吗？”那胖艇长比较魁梧，声音浑厚，“人不够，说一声，借给你的都是好手。”
　　“不借了，全训磨出来了，立足自己。”艇长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位魁梧的艇长，婉谢了好意。
　　
　　这些年，由于多种原因，退伍回乡的战士挺多的，不少的岗位缺人，是常有的事。所以，艇与艇之间，会相互借人出海。借人时，通常以“战位”来借。比如，我缺个“五战一”，就是缺少一个舰务的在一舱工作的；而“五战三”，则是指舰务专业在三舱舱底工作的兵。每一个兵职掌的设备和干的工作都不一样。有的就要学习好几个岗位的职责和操作能力。
　　
　　码头，岗楼里的值更员，戴着红袖标，佩着枪，扎着个武装腰带，一路小跑，到了艇长跟前，一个标准的敬礼：“艇长，电话，鱼雷所来的，找你们鱼雷部门长。”
　　小新兵值码头更，因他不认识新部门长，但他认识我艇长，所以，小战士就向艇长敬礼。
　　艇长则帮他向舰桥喊话：“副长——叫下部门长，码头电话！”
　　
　　舱室里，部门长正在操练发射管。
　　“全训结束了，放松了是不是？！今天打个雷，毛手毛脚的，有什么可怕的？”部门长正发脾气。因为今天打雷回来，他对操作手极不满意。
　　“给我好好地练！”鱼雷班长、部门长正带着一名战士一起在操管，一个口令接一个动作地叫喊。班长则是在检验他的动作与口令的协调性，操练的准确性。
　　此时，广播器里传来副长声音：“部门长，码头电话。”
　　“别停下，继续练！”部门长撂下话，一脸怒气，不带好脸色地钻出升降口，上码头去接电话。
　　
　　“喂——部门长？”
　　“是我。”部门长回话。
　　“鱼雷记录仪上，没有捕捉目标的记录。今天上午打雷，算你们没有命中目标。”电话那边的声音。
　　“那不行！那绝对不行！！”部门长顿时一脸凶相，提高了嗓门，“我们明明是命中的，鱼雷记录仪上没有捕捉记录，不能算我们没有命中目标！那是鱼雷上的事，或者是记录仪有问题！不能算我们没有命中目标！！”
　　“我们只看记录！不管别的！”鱼雷所的声音似乎也很无奈。
　　“你们必须检查确认鱼雷有没有毛病再说！”
　　“我们这是新鱼雷！”电话那头解释道。
　　“我不管你是新鱼雷旧鱼雷，我们只管看要素看航迹！打上了就是打上了，没打上，就是没打上，我不管你鱼雷有没有记录。鱼雷有没有记录是你们的事，打没打上，才是我们的事。”部门说话时语气强硬。
　　“那你要这么说，我们只看命中记录！你们就是没有打上！爱咋咋的！”那边挂了电话。
　　部门长也扣下了电话。
　　双方的争执，艇长也隐约听到一点，但没有去干预。因为艇长更清楚攻击效果。
　　
　　最后查明原因，系鱼雷记录仪的事。鱼雷所再次通过部门长向艇长汇报。艇长心里早已有数。
　　通常，战雷上没有鱼雷记录仪，而操雷上有。
　　第二天，全艇上下又一阵忙碌，一舱装满了新型战雷。
　　雷衣还未披上，露出鱼雷头的雄姿。
　　潜艇装上了鱼雷，才像是一艘战斗的潜艇。
　　
　　四厂家来人
　　
　　舱室里，三个女人，与众不同，皆约40岁左右，穿着工作便装，有点色彩斑斓，由动力长带领，一舱忙碌完事，又转战三舱。
　　“干什么的？”老李看到她们三个女人手上拎着包包便问袁动力。
　　“检查呼吸器！”袁少文动力长边走边回答老李。
　　“我们的呼吸器，潜水班不是给我们全都检查过了，刚刚装艇上的吗？怎么又来个检查？”老李不解又问。
　　“厂家例行检查，这不关潜水班的事。人家检查的标准不一样。”
　　三个女人，那娴熟的技术，一个一个细节地检查，一个数据一个数据地记录潜水装具的每个节点、部位，特别地认真仔细，特别有搞技术的范儿。
　　
　　“呼吸器”，这是潜艇上平时对“潜艇单兵轻潜水装具”的简称。这玩意，在过去都是潜艇兵自己检查其质量好坏。氧气氮气氦气的含量是否充足，也是艇员自己用表测量。三种气体用三种不同的颜色气瓶装着，用一些阀件与管子连着，供潜艇艇员从水下脱险逃生时呼吸用。多数是橡胶制品，所以艇员也经常需要对它进行保养。但自己保养就不像这三位女“专家”仔细了，往往就是抓一把滑石粉，把橡胶部分涂了又涂，等我们训练时，一穿，浑身刷白，脸上也是“白粉”，十分不科学。
　　现在，工厂方面直接来人专门检查，一丝不苟。用企业的信誉和质量，绝对地保证每一个呼吸器，都是可靠安全的，她们这是对“生命”的负责！
　　
　　看过一部电影《水下72米》，讲述的就是：苏联解体后，乌克兰的一艘潜艇，就在自己的家门口，站在海岸能看到的地方搞演习，潜坐海底时触碰了一颗“二战”遗留的水雷，炸漏了潜艇。艇员逃生时发现，全艇的呼吸器，只有一件是好用的，后来，只有这一个人逃生成功，并游上了岸。这是一个不应该发生的悲剧故事。
　　
　　动力长也跟着三个女人，查一件记录一件，并与战位号对应。哪怕是备用的，一件都不放过。
　　这时，一个穿白大褂的高个子，手拿两个烧杯，烧杯里装着液体，像是要做化学实验。他是油料库的化验室里的“化验员”。
　　干什么的？化验潜艇上使用的油料是否合格。
　　动力长对这事极不满意。他不相信，这油料从油库装到艇上后，就不合格了？
　　
　　“你化验油料，到他妈我们艇上来抽油干鸡毛？还穿个白大褂，我还真以为是化学家呢！”动力长一边记写着呼吸器的编号，一边说道着高个子，整得这个高个子，手拿俩烧杯，一脸的尴尬，手足无措，好不自在，勉强笑着说：“这是上面要求的，我得按要求来。”
　　“行，你验吧！”动力长不好意思伤到了高个子，语气缓和了点问，“什么时候出报告？”
　　“明天，和水的报告一起出。”高个子回话。
　　“要不合格早通知哈，我们马上就换！别等我们要出海了，你们才报告这不合格那不合格的。还平时不说，一开会，就向首长报告，就怕首长不知道你们干活似的。听到没？！”动力长冲着高个子喊话。
　　
　　高个子是个新兵，原来在潜艇上干过，动力长认识，轮机专业的，一起值过更；就是怕吃苦，不知道给哪位领导送了点礼，就调到岸勤去了。一看动力长对他这样，知道一点原因，更不敢在干部面前表现不快，虽然一边回答“是，听到了”，可又想与动力长解释更多似的，嚅动着嘴，又不走开，却不知向动力长说点什么为好。
　　动力长看他愣着不走，还想挽回点什么，就说：“快走吧，三舱这么挤。没看到啊？！”
　　三舱检查呼吸器，确实拥挤，也有些乱。
　　
　　袁动力长，琐碎的事很多，大到动力系统，小到艇上的灭火器，移动照明，小小的头灯等，都由他负责。特别是遇到有重大任务时，每一件小事，都必须有预想。潜艇上叫“预案”。
　　有一次出海，有一艇不小心挂上了渔网。那钢缆粗得超出了想象，缠绕艇身，无以脱开。钢锯？不行，太平斧？不行，好几把太平斧子都砍掉了把手，还未砍断钢缆。当时就是没有带“液压钳”。不是没有带，那装备部不好领到这种液压钳。领导就非常生气。
　　
　　“液压钳带了吗？！”有人半开玩笑，问袁动力。
　　“带了。平时训练都得带呀。现在出海，意外多，除了裹尸袋没带，什么都带上了。”
　　袁动力一句话刚落，三个女人惊叫了一声：“你吓死人了！”
　　“出海带裹尸袋干吗？”女人不解。
　　潜艇就是个“铁棺材”，“吃喝拉撒睡”全在里面，装备可靠性还不太高，有时也伤人；人的身体长时间在这样的环境里，难保不生病。裹尸袋是要带的。每次带裹尸袋医生往往是偷偷地找地方藏，不让新兵看到。有一次潜艇出海训练还有为救落水战友，他自己却牺牲在了太平洋，没有回来的。
　　早期，咱还有一条潜艇，去远海，还带上了“舷梯”，准备回来后好靠码头。结果，海上风浪一大，舷梯松了，在海上，伴随着风浪，打得叮咣直响，水手长去固定，结果壮烈牺牲。
　　听完袁动力这么一说，女人们都说：“干你们这一行，真不容易！我来这里一会儿，这舱室里就觉得憋气、心慌、难受……”
　　后来他们边干活边聊许多扯淡的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