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臊子酸汤面

　　这是一个晴朗的日子，云鹏家大待宾客。本来同住一村，便是一家，像结婚这样的喜事，自然要待一村。何况江家、王家合一家这样的大喜事，又是村上出面补助，那就更热闹了。
　　对于这件事情，马村长做了周密的安排。各种活路都是主家出钱，村上派人，磨面的，压面的，买豆腐的，买菜的，买油的，担水的，主厨的，帮厨的，等等。门口盘了两个炉灶，烧的煤炭，安的鼓风机。门前撘了棚子，里面摆了六张桌子，一张桌子配三条长凳，可容六人吃饭。
　　主厨是村上的名人，他知道做臊子酸汤面调汤是关键，而炒臊子、炒底汤又是基础。臊子是王婶炒的，自然是顶好的，他现在要在底汤上下功夫。所谓底汤就是调汤需要的配菜。把黄花、木耳、红萝卜切碎炒熟，即为底汤。葱花和油炸豆腐、油摊鸡蛋切成菱形薄片，即为漂汤。烧熟的菜油，搭汤用。将臊子、底汤与开水、红醋、碘盐，适当调配即成浇汤，其中红醋稍微出头，因此称作酸汤面。本地调汤不用酱油和味精，认为这样会改变酸汤面原有的味道。本地吃臊子面不放辣子，觉得辣子会影响臊子的香味。没有臊子时，酸汤里可以放些辣子油，称作辣子面。吃汤面也很有讲究，汤要汪、煎、稀、香，面条只挑一大口，才能吃出味道。客人只吃面，不喝汤。所以，吃十碗八碗是很平常的事情。
　　主厨天不明就来了，在副手的帮助下，赶天明就完成了各项准备工作。主厨对着江父、王婶笑笑：今天是你们的大喜日子，我给你们敬上一碗臊子面表示祝贺。
　　江父、王婶连声说着谢谢，王婶双手接过托盘，上面只有一碗汤面，一双筷子。
　　王婶把托盘放在桌子上，还等待下一碗汤面时，主厨说：你们吃的是合婚饭，男女双方同吃一碗饭，和和气气，白头到老。别误会，我说的合婚，不看生辰八字，指的是你们江王二人结婚，江王两家合成一家。
　　江父、王婶互相瞅瞅，笑嘻嘻的，江父夹起面条喂王婶一口，王婶夹起面条喂江父一口，大家全都笑了。
　　主厨说：待客是个乱事，你们主人每人先吃上两碗，压压心。等一会还要招呼客人，不定忙到啥会呢。
　　于是他们坐下，云鹏、俊杰不停地端饭，大家不停地吃着，后来朵朵、兰馨端饭，让云鹏、俊杰吃。云鹏看着油汪汪的汤上漂着一层绿绿白白的葱花和黄黄菱形的鸡蛋、豆腐薄片，觉得就是在欣赏一幅绝妙的油画。朵朵说：书呆子，你还在欣赏美术作品吗？快吃，没时间了。
　　说话之间，云鹏吃了两碗，就有客人来了。江父、王婶急忙站到门前去迎客，他们虽然穿着崭新的衣服，却没有佩戴红花。一个热心肠的妇女，跑到商店去买红花，店老版听说是江父、王婶结婚，便送了两朵红花，嘱咐她“一定要告诉他们，这是我祝贺的礼品”。这个妇女笑嘻嘻地给江父、王婶戴上红花，还要再送礼金。王婶说礼金就免了，妇女说，我的礼金不能免，红花是商店老板送的。妇女随手递上五元钱，云鹏接过钱，登记在本子上。——农村有个习俗，收了人家的礼要记下，以后有机会要还礼。
　　虽然马村长说是村上有补助，待客这天，村民可以自由来吃饭；可是人家结婚是喜事，乡里乡亲的，谁好意思空着手来吃饭。于是大部分人还是送了礼金，伍元不算少，拾元不算多。
　　江父、王婶身佩红花站在门前迎客，面带笑容，喜气洋洋。平辈的开着玩笑：你俩离得这么远，怎么行呢？来，亲热一些，把手牵起来。
　　江父、王婶不好意思牵手，人们把他们推在一起，江父便主动牵起王婶的手，人们拍手叫好。
　　六个桌子坐满了客人，开席了，端饭端碗的人川流不息。后来，马村长两口来了，向一对新人热烈祝贺，马村长告诉他俩：你们做好准备，婚礼是免不掉的，你们不请我，我也要当你们的证婚人。
　　吃汤面耗费时间，从九点吃到十二点，总算结束了。云鹏想起一件事，连忙用托盘端着四碗臊子面，往商店走去。走进商店，云鹏把托盘放在柜台上，对老板说道：谢谢你的两朵红花。不好意思，给你送饭来迟了。不过，你放心吃，这是重新调的酸汤，重新洗的碗，干净卫生。
　　老板笑了：云鹏，难得你这么细心，好样的，你将来一定会有出息。
　　结婚典礼开始了，看热闹的村民拥拥挤挤。马村长一杆子插到底，他既是主持人，又是证婚人。他首先拿着两位新人的结婚证，大声宣读，向大家展示说：这是货真价实盖着政府钢印响当当的结婚证，我才敢当这个证婚人。以后你们谁家没有这个红本本，可别请我当证婚人。
　　接着，马村长喊着婚礼的仪式：一拜天地，二拜证婚人，夫妻对拜，拜全体村民......
　　一对新人一一鞠躬照办，到了拜村民的时候，村民们乱哄哄地挤到跟前，都要求给他鞠躬，就这样，一个一个地鞠躬，一连鞠躬十几个，直到腰酸腿疼才算过了关。
　　一对新人是长辈，年轻人不好意思出面耍笑，马村长索性包干到底。他用线绳拴了一个苹果悬在两人中间，让他们张口去咬，苹果又光又圆，滑来滑去，惹得人们哈哈大笑。马村长瞅准机会，把苹果提起来，两位新人的嘴巴就吻在一起了，人们哄堂大笑。马村长趁机喊道“送入洞房”，不知是谁向人群抛撒水果糖，大家便乱哄哄抢拾水果糖了，一对新人得以解脱。等到收拾完毕，到了下午，一对新人笑嘻嘻地给主厨送上红包，主厨说：我是村上派来的，不能收你们的红包。
　　江父说：村上归村上，主家归主家，老规程是不能变的。
　　主厨接了红包乐呵呵地走了。大家却觉得肚子饿了，朵朵笑了笑：爸和妈是今天的主角，你们坐下不要动，我当主厨给大家做饭去。
　　云鹏说：我是副手，给你帮忙的。
　　俊杰说：我是火头军，专门烧火。
　　兰馨说：我是运输队长，专管端饭。
　　臊子、底汤、面条都是现成的。于是，火烧起来，水开了，朵朵在前锅下面，后锅调汤，手忙脚乱。多亏了云鹏帮忙下面，朵朵专心调汤，分工合作，才进入正常运转。面熟了，汤好了，云鹏往碗里捞面，朵朵浇汤，兰馨端了两碗臊子面，放在一对新人面前，恭恭敬敬地说道：江伯、王婶，请用餐。
　　王婶已经用两块围裙裹在两人胸前，她怕油水弄脏了新衣服，他们小心翼翼地吃着臊子面。云鹏下的面多，他们一人一碗吃起来。朵朵问道：我调的汤味道怎么样？
　　俊杰抢着说：味道好极了。——我说明一下，这是广告用语。
　　朵朵笑了：不管是什么用语，反正是味道好极了。
　　母亲一脸严肃的：我也发表一点意见。
　　朵朵说：请讲。
　　母亲说：味道好极了。
　　朵朵放下心来：父亲请发表意见。
　　父亲很干脆：你妈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味道好极了。
　　大家都笑了。用餐结束，洗刷完毕，剩下的底汤盖好，面条苫好，朵朵说：明天够吃一天。
　　这时，母亲正要取下红花，被朵朵拦住了：别急着取下来，先戴着，我们还要开庆祝会呢。
　　母亲乐了：都是自家人，还开什么庆祝会？
　　朵朵说：我们开庆祝会的意思，就是希望你们和和气气，百年和好。万一我们走了，你们吵起来，打起来，可没人劝架呀。
　　母亲、父亲都笑起来：哪儿会呢？我们从来不吵架。
　　朵朵说：那么你们也要表示一下，一人唱一首歌，乐呵乐呵。
　　母亲说：你们唱的新歌我们不会，我们唱老歌也没有意思。
　　朵朵说：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我找一首你们都会唱的又有意思的老歌，《敖包相会》
　　你们都会唱吧？
　　母亲点点头，父亲也没有反对。朵朵鼓励道：唱起来，今天是个好时机，等我们开学走了，你们想唱也没人听呀。
　　母亲对父亲说：唱就唱，别让孩子把我们小看了。你唱前边几句，我唱后边几句。开始。
　　父亲酝酿一下感情，放声歌唱，其实也表达了他今天的心情：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
　　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
　　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哟，
　　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哟嗬。
　　母亲唱：
　　如果没有天上的雨水哟，
　　海棠花儿不会自己开，
　　只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哟，
　　你心上的人儿
　　就会跑过来哟嗬。
　　大家一齐拍手。朵朵说：我们也唱一首《唱得幸福落满坡》，请文艺委员兰馨姐指挥。
　　于是，兰馨指挥，大家一起放声歌唱：
　　南山岭上南山坡，
　　南山坡上唱山歌，
　　唱得红花朵朵开，
　　唱得果树长满坡，
　　唱得果树长满坡，
　　长满坡。
　　......
　　田坡林坡花果坡，
　　绿草青青牛满坡，
　　南山坡上放声唱，
　　唱得幸福落满坡，
　　唱得幸福落满坡，
　　落满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