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情真意切泪涟涟

　　一
　　二红这些年在职工餐厅的工作搞得非常出色，去年又承包了新建的餐厅，还对外包办酒席，成了矿上最好的饭店。她本人也转成了正式工。
　　结婚后，第二年就生了个令她喜欢不尽的儿子也六岁了。爱人由井下转到井上做了后勤工作。一家人真正感到了什么是幸福，什么是生活的意义。
　　时隔六年了，姚文国首次走进这座新型矿山，高耸洁白的办公楼雄姿挺拔伫立在眼前，映衬在蓝天下格外醒目。
　　姚文国经人打听，在承包的餐厅办公间才找到了二红。
　　双方一见面，二红激动得差点蹦起来，热情不已感叹不已地招呼姚文国坐到沙发上，一边沏茶一边问这问那，问的都是村里的人村里的事，看着姚文国仿佛看见了圪遛村。
　　姚文国看着眼前的二红全然不同了，离开圪遛村时的那个小媳妇存留在记忆深处，如今快四十的人了，变得发福了，成了风韵十足的女老板模样。看了她的饭店又看她的办公室，由衷地感慨上帝为她在这天地间种满了鲜花，他发自内心送上一句祝福的话：“二红，天不灭人。原来你的命相是大福大贵。”
　　此时的二红被久违的乡亲乡情所情切，她看着姚文国眼睛都有些湿润了，那种乡里乡亲的亲情感具有十分的渗透力。她深深地感激说：“大哥，如今的日子可是真好，我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给我的，要不是你把我从村里拉出来，万不敢想象我现在会是个啥样子。这一辈子我说啥也忘不了你，你是支撑我命运的人。哎，对了，大哥，我给喜旺哥打个电话，好像记得今天他没出车。咱们好好地在一起吃顿饭，好好地说说话。”
　　
　　二
　　电话响过，果然来喜旺在家。他一听姚文国来了，在电话里喊叫着说了一声“我马上就过去！”他咵啦一声便挂了电话。
　　来喜旺前三年就不开货车了，承包了一路由矿上直通市里的客运车，在矿上还买了房子，老婆孩子也都到了矿上打临工，过上了芝麻开花的日子。经姚文国介绍来的人都过上了好日子。
　　
　　三
　　来喜旺一路紧走着，时不时还小跑两步，急着要见到这个牵心摄魂的姚文国，姚医生。
　　当他推开二红办公室门的时候，瞬间愣住了，只见二红在哭，姚文国也低着头，看着气喘吁吁进来的来喜旺，相互间的招呼都有些乱。
　　来喜旺拉着姚文国的手问二红：“二红，你这是咋了？”
　　二红擦了擦眼泪说：“没事没事，你喝水。”
　　来喜旺掉头问姚文国：“姚医生，这是？”
　　“没事，喜旺。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不容易呀，这些年咱们都太忙了，忙得谁跟谁也没见面，真想你们呀！”
　　二红调整过情绪来仍是梨花带雨地说：“走吧，咱们到包间里坐。”
　　姚文国今天来找二红是告知一件事，因国家征地修路，小牛的坟茔要从那里迁出。
　　时隔十几年了，当年那场令她心灵颤抖不已的悲情之水，随着时光流逝也日渐平复，但那场伤情的痛，只是被盖上了一层朦胧而淡薄的光阴的网罩，永眠在鸡冠山下的小牛是她心灵深处永不褪色的记忆。只是现实是真是无比的，千呼万唤也不能唤回心上人，伤痛的焦点静止在鸡冠山下。臆想中的小牛一定温热了那块他“安眠”的土地，静静地守望他的心上人。她深信阴阳两界的两颗心一定在默默地互通冥音。小牛的无形存在，依然是二红心灵的牵挂，剪不断的情丝常常使她面向圪遛村伫立。走出现实，又常常在臆想中脱化出自己如风的身影，出现在他的坟前，相会，再相会。
　　姚文国今天的到来，说到迁坟的事，一下子刺痛了她敏感的神经，那结痂的伤疤被碰掉了，复活到了下葬小牛的场面。她的心语在狂呼，‘不能打扰他！’。每逢祭祀时节，她那默默追思泪雨滴滴，都是一场心灵洗礼。
　　国家要征地，这是大事，公民有配合的义务。但她实在心疼再次触碰小牛那不忍目睹的残缺身躯。多少年了，今天她的无言的痛心的泪水神往地浸湿了鸡冠山下亲人的魂地。直看得姚文国和来喜旺静静地不忍言语，生怕搅扰了她爱的补偿的心绪。
　　
　　四
　　第二天，她把手上的工作安排之后，便随着姚文国一起回到圪遛村，随着村干部办理了相关事宜，又登门去见了她曾经是自己的公公婆婆，如今仍是自己的公公婆婆的两位老人。
　　小牛是独生子，如今俩老人年事已高，给他们养老送终是二红责无旁贷的义务。
　　二位老人一见二红，就像是见到了自己的儿子一样，脆弱的情感堤坝崩溃了。双双盘腿坐在土炕上，老泪纵横流泻不止，诉说着这些年来苦思冥想的日日夜夜的情无所寄……他们的生活单一了，只剩下思念的焦渴在枯竭二老的心田。
　　二红对老人讲明了国家要征地迁坟，和有偿出让土地等等事宜，二位老人哭得愈发伤心了。
　　之后二红坐到俩老人对面，缓缓地道出他今天来见面的另一个想法：“爸，妈，我把这次征地和迁坟的钱，全部交到您二老手里，您们拿着心里踏实。还有一个事，您们都这么大岁数了，是该人照顾养老的时候了；我，就是您们的儿子。咱们搬到矿上去住。行吗？”说罢，她竟然泣不成声泪水涟涟。
　　二红说的这些是二位老人万万没想到的，明明听清了二红所说的是什么，却麻木得呆在那里怎么都不认为是真的。这个另嫁他人远走他乡的曾经的媳妇给他们留下过极好的印象。这些年也回来过几次，接济他们的生活已经让他们够感动的了；如今都快成不能自理的人了，人家是有家有口的一家子，说起来和自己是皮肉不沾的关系了，万不可影响人家的正常生活。他们两人呆愣一阵之后，断断续续的语声伴着滴溜溜不断的眼泪，说：“二红呀，村里现在也挺好，啥也不缺，国家每年也给钱，我俩老了，用不了多少。人家征地给的钱我们一分不要，你拿着花。我们俩替小牛做这个主。多少年了，我俩除了想儿子，惦记的就是你。你现在日子过好了，这是我俩唯独心上能高兴的一点事。只要你能回来咱们见见面，这就好了。我们俩绝不拖累你，小牛也不会让我们那样做。”
　　一句“小牛也不会让我们那样做”，催化了二红本已不堪触碰的情感堤坝，她拉着二老的手只是失声痛哭，宣泄出真爱的脆弱柔情，揭示了人之所以为人，尽忠尽孝的人之大义，也是完美了她第一脚迈进圪遛村，走完她在这个曾经赖以生存的土地上最后的一步。
　　
　　五
　　二红与村里的好些人们多年不见了，她作出要带着小牛的父母离开圪遛村，为他们养老送终这一决定，村里的人们一时为之哗然，个个儿咋咋称赞，都在钦佩二红的为人；咱圪遛村出了这样的好媳妇，是全村人的光彩。
　　姚文国更是对二红大加赞赏，他邀请二红到城里去走一趟，和姜红莲也是多年没见面了，和家里的人都见见面，让他们看看咱圪遛村有这么一位敢爱敢恨，心诚意笃的有情有意之人。
　　二红爽快地答应了姚文国，她很想立刻见到姜老师，倾述离别之情相思之苦，尽吐人生喜怒哀乐之慨叹。
　　第二天上午，郭冬宝的车去了圪遛村。姚文国在老院子里睡了一宿，这会儿也早就起来了，就等着郭冬宝到来。突然间听到街门外有汽车喇叭声响起。
　　二红陪着小牛的父母呆了一个晚上，尽心尽力地抚慰二老的心灵创伤，给老人送来了足斤足两的温暖。
　　
　　六
　　姚文国昨天就给葛优德打了电话，葛优德一大早就定好了饭店（大包间）。
　　二红听姚文国几次提起过葛优德，脑海里形成了宽仁厚德，满面慈祥的智者形象。葛优德也见过二红一面，又听姜红莲讲过二红的坎坷经历，和现今在矿上的不凡表现，他怀着一颗对这个女人的同情、敬佩之心，很想领略她不凡的魅力。
　　上午十一点的时候，姜红莲搀着老妈，姜红菊搀着老爸，葛优德手拉着洋洋（姜红菊的儿子）和姜红梅一行走进了包间。电话铃声第二次响起，说客人马上就到。
　　这是葛优德过年后回来，第一次张罗着为大姐夫请客。商场上、交际上应酬过的客太多了，那种利益上的必须感，面子上的客套感，撑着劲儿热情的疲劳感，早已令他厌倦了；现在返璞归真了，回到朴实的，脚踩着黄土路一般的生活中，回到亲情间柔和而舒适的日子里，真实的言谈中，整个儿心态如一潭纯清的水。看起来每天为家务琐碎手脚不停，但这是他的真心向往，很满足，很惬意。听姚文国电话里说要请这样特殊的客人聚会，他的心情非常激动；岳父母在圪遛村生活了二十多年，跟那儿的人熟；大姐像移栽的树一样，从城里到了农村，又从村里回来了，她对圪遛村有着深深的眷恋，人到了城里，心没离开过村子，在城里偶一遇到圪遛村进城来的人，颇似打开了一坛陈年老醋；二红是圪遛村走出去的女中强人，又邀来了小牛的父母，他们和丈人、丈母都非常熟惯，见了面能说出车也载不尽船也装不完的岁月留下的老话、旧话知情话。今天把他们都聚在了一起，这太难能可贵了！想到这些，他简直有些在替他们陶醉，很想分享他们久违相聚心融融语切切畅快中的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