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这日，肖剑刚完成当值，便听到服侍他的下属禀报说，凤翎大人有事找他，请他完值之后去一趟凤府。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呢。肖剑一肚疑惑，不过，凤翎是阅风楼当家，又是当今楚王的心腹，必然有要事。于是，肖剑收拾一下，就马上去凤府。
　　“凤大人，闻说您找本将军有事？”肖剑拱手问道。
　　“肖将军，正是。本大人有一要事需请肖将军好好解一解。”凤翎微笑道，“肖将军请坐。”家僮马上送上热茶。凤翎摆摆手，所有随从和僮仆都退下了，书房之中只余凤翎和肖剑了。
　　“凤大人，敢问何事？”肖剑问道。
　　凤翎不慌不忙地说道：“肖将军，不忙，来，请先用茶。此茶乃岳州名茶‘一茉香’，是前几日武陵候送给我的父亲大人品尝的。本大人特意讨了些，今日才第一次沏的。肖将军请尝一尝，看看比咱们燕京的‘红橘’如何。”
　　“品茶？”肖剑愣了愣，苦笑道，“凤大人，本将军是个粗人，不懂这种茶道，只要是茶，喝到嘴里都一样。”
　　凤翎笑了：“哦？哈哈，跟了主君那么多年，也没有学到一二吗？”
　　肖剑笑笑：“主君是个爽快之人，不会跟属下这种粗人拘泥这些事情。”言下之意，凤大人不太爽快啊。
　　凤翎略一迟疑，便笑笑，也不在意：“肖将军说的极是。主君文武双全，精通琴棋书画，雅俗共赏，实非我等可以比拟的啊！”
　　“凤大人召本将军前来，是为了询问主君的事么？”
　　“也是，也不是。”
　　肖剑只好耐着性子：“请凤大人直言。”
　　“前几日，主君在唐棣宫宴请几位表兄弟之事，肖将军可还记得？”
　　“记得。”
　　凤翎喝了一口茶，慢慢说道：“据说，独孤家的小七公子因为席间去解手，回来之时却迷了路，还是肖将军给送回席间的？”
　　“正是。”
　　“能否请肖将军详细说一说，你是如何见到那位小七公子的？”凤翎慢慢地喝了一口茶。
　　“如何见到的？这，就是在巡逻之时，经过那儿，就看到他傻站着，一副不知该怎么办的样子呀。”
　　“哦，请问肖将军是在何处遇到小七的？前院？后院？中庭？某个花园？哪个楼阁？”
　　“这……本将军也不太记得了。凤大人为何问得如此仔细？”肖剑瞪着凤翎。他当然记得是在哪里抓到小七的，但是，他不能说。阎素素特别交待他要保密的，而且，他也很明白为何要保密。
　　“肖将军也许不知道，那小七公子当天晚上回去后就病倒了，而且病得不轻，晚上还说胡话。太医去瞧过了，说是心神迷乱，象是中了邪了。”
　　肖剑愕然了：“什么？中了邪？”他暗想，该不会是本将军踢了那臭小子两脚，就把他给踢坏了吧？
　　凤翎叹了一口气，慢慢说道：“是呀，小七自那日之后，便茶饭不思，失魂落魄的，整日捧着一条白纱巾发呆，问他什么都不肯说，有时甚至还会独自一人默默流泪，才几日便已瘦了一大圈了。武陵候担心他是在唐棣宫里撞了什么邪了，想要在那处请法师为小七驱邪呢。本大人也担心唐棣宫里真的有什么问题，万一以后主君或娘娘过去也着了邪道，那就麻烦了。所以，才希望肖将军能细细回想一下那天的过程。”
　　肖剑呆了呆，忽然拍案而起，脱口说道：“什么鬼？本将军看那臭小子八成是色胆包天，鬼迷心窍了吧？”
　　“色胆包天？”凤翎盯着他，“肖将军，此话何意？”
　　肖剑一愣，便默然不语了。
　　“肖将军，这里仅你与我两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肖剑仍是默然不语。
　　凤翎又慢慢地喝了一口茶，说道：“肖将军，想必，那日宴请之时，阎娘娘也在唐棣宫里吧？”
　　肖剑点了点头。主君携同阎娘娘一起到唐棣宫中小住，这件事本不是秘密，不可能瞒得过阅风楼，也没有必要。
　　凤翎盯着他，忽然说道：“所以，那天，小七是不是冲撞了阎娘娘了？娘娘定是十分生气，那小七被娘娘狠狠地教训了一顿，然后就吓傻了？”
　　肖剑愣了愣，瞪着凤翎，仍是不说话。
　　“肖将军，你怎么忽然变成了一个闷葫芦了？你平日可是个爽快人呀！”
　　肖剑拱手道：“凤大人，很抱歉，有些话，本将军不便说。”
　　凤翎瞪着他，忽然低声喝道：“肖将军，凤翎就直说了吧。本大人认为，那小七分明是害了相思之症。他那日一定是瞧到了阎娘娘，一见钟情，回去就思慕成疾了！你觉得本大人说得对吧？”
　　肖剑不禁苦笑：“凤大人，你既已知晓，又何必找本将军来问？”
　　“肖将军，本大人想知道，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娘娘是如何被那小子瞧到的？娘娘是否知晓此事？”
　　“凤大人可是有什么疑虑么？”
　　“你把那日之事细细与本大人说了，本大人再与你分析分析。你放心吧，这事只有你我知晓，绝不会透露给旁人，更不会让主君知道。”
　　肖剑沉思片刻，便把那日之事一一说与凤翎。
　　凤翎默默不语，心中只能苦笑，好啊，那臭小子果然是因为思慕阎素素而成疾了！表弟恋慕表嫂倒也罢了，如果他真的是楚王之子，那分明是有几条命都不够搭上的啊！
　　“凤大人，您看……”
　　“肖将军，你确定那日并无其他旁人了？”
　　“凤大人，本将军没有发现其他人了。再说，娘娘平日出来散步并不喜欢有人跟着，而那日，娘娘又是在院子里舞剑来着，更不会让人在旁侍候了。”
　　“哦，娘娘舞剑为何不会让人在旁侍候？”
　　“凤大人有所不知，主君似乎不太赞成娘娘日常舞刀弄剑的。娘娘为了不让身边侍候的人难做，所以……”
　　“原来如此。”凤翎一听就明白了。如今在楚王心里，阎娘娘只需做一个千娇百媚乖巧可爱扶风弱柳的美人便足够了，舞刀弄剑这种粗重活计实在不搭界，而且，如果美人在使小性子的时候忽然拔剑发威那就糟糕之极了。他又一想，觉得有点不妥，便说道：“主上怎么可能允许娘娘日常配剑呢？”
　　肖剑笑笑：“娘娘在宫里，日常自然是不能配剑的，娘娘只是用折扇作剑，以意舞动罢了。”
　　“原来如此，想来那番景象必然……”凤翎及时收住了，他差点想说“十分动人”了，那实在有点不象话，颇有见色起意之嫌了。
　　“当时娘娘在专心舞剑，所以也没有留意到远处有旁人在窥视。而娘娘舞剑的身姿……着实动人，那臭小子在旁都看傻了。本将军经过之时，那臭小子就如一根木头一般杵在那里。被本将军拿下之时，他也没有反应过来。”肖剑想起当时那独孤英司的神情模样，不禁摇了摇头。
　　“娘娘真的并无生气之意吗？”
　　“娘娘当时并没有生气责备，她吩咐本将军送那臭小子回席，还叮嘱说，不要提及是在后花园里遇到的，更不要提及曾遇到娘娘。只说，本将军是在前院看到那小公子在转悠，便上前询问，知道公子是迷路了，便送公子回席了。”
　　“嗯。”凤翎点了点头。“闯入禁苑偷窥甚至调戏楚王爱妃”之罪，可不简单。此事若是闹开了，看在武陵候和太后的面上，那小七就算不会被问个死罪，也必然得被投入大牢获个重判，从此永不得翻身。阎素素定然是想把此事悄悄抹去。在阎素素看来，这本只是一件小事，实在没有必要引起楚王不快，也没有必要让楚王对独孤家产生嫌隙。但是阎素素却万万没有想到，那小七自见到她之后就病于单相思！凤翎又不禁叹息着摇了摇头，自古红颜祸水啊！
　　“凤大人，请问还有其他事情么？”
　　“嗯，肖将军，此事本大人会好好斟酌解决的。请肖将军仍如娘娘所吩咐的，保密，切不可再让其他人知道。”
　　“本将军明白。”
　　肖剑走后，凤翎一人呆在书房里沉思。
　　那日，司马浩云见到小七之后，一脸平淡，并没有任何不快的表现。当然，那天只是一个普通的宴席，楚王多是和英林、英志两兄弟说话，至于小五、小七和小八，几乎没有直接的对话。小七在席间突然消失了一段时间，楚王似乎也没有留意到，仿佛那人并不存在一般。小七的样貌，与楚王确实颇有几分相似，不过，却不似珑儿那般根本就象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司马浩云那天曾说过，不管昭娘之事是真是假，他都绝不允许“让那件事发生的”。如果让司马浩云知道，小七那天竟然胆敢闯入内苑偷窥他心爱的女人，甚至还抱了非份之想，那么，他必然非常愤怒，说不定他会趁此机会直接把小七灭了，以绝后患。这样一来，干净利落，太后就不能以所谓的昭娘事件为借口了。凤翎也认为这样做是个好办法。嗯，他会为楚王保留这个后备方案的。
　　
　　数日后，太后在凤藻宫中宴请武陵候一家，同时也请上贺家和凤家。都是表亲，贺贵妃也被太后召来作陪。于是，四家便济济一堂了。
　　当独孤念春款款跪下，叩请圣安时，独孤太后高兴得合不拢嘴，马上让宫婢把独孤小姐扶起来。太后笑道：“春儿呀，你还在吃奶的时候，哀家曾见过一次，一转眼，如今已这般大了，都长成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小美人儿了！呵呵，真让人心疼呀！”说着，她有意无意地看了看坐在另一边的楚王。
　　春儿又盈盈叩拜楚王。司马浩云满脸笑容，摆摆手道：“免礼吧。你是英林的女儿吧？今年多大了？”
　　“回王上，春儿十五岁了。”春儿低着头怯怯地说道。
　　司马浩云点点头，笑道：“很好！英林有这般可爱的女儿在身边，真是好福气啊！”
　　司马浩云又看着独孤英林，笑道：“英林啊，你真是好福气！膝下有这般可爱的女儿承欢，实在令孤王羡慕啊！”
　　独孤英林忙说道：“王上过奖了，春儿在家中其实也颇为顽劣。只不过在太后和王上面前，不敢造次罢了。”春儿低着头，悄悄地嘟了嘟小嘴，心想，我在家里哪里曾顽劣过？
　　太后笑道：“王儿既是如此喜欢春儿，那不如把春儿留下来陪伴王儿吧？想必英林不会不舍得吧？”
　　独孤英林骤然听到此语，吓了一跳，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凤翎心中一凛，暗想，原来太后竟是这个意思！王上，你果真有此意吗？
　　司马浩云微微一笑，说道：“母后，这天伦之乐岂可取而代之？在春儿眼中，孤王这位表叔岂能替代英林这位亲生父亲？正如，若是王儿不在您身边，却让凤翎替代王儿在您膝下尽孝，即便凤翎比王儿更尽心，您也能得到同样的欢喜么？”
　　太后一时无语。凤翎暗暗偷笑。
　　司马浩云笑着看看春儿，眼神甚是怜爱：“孤王去年在梧州，也曾见过凤雏的女儿，那小姑娘甚是可爱。当时孤王就想，能有一个调皮可爱的女儿在膝下承欢，实在是难得的福气。如今英林也有这般可爱的女儿，触景生情，孤王确实有点妒忌两位表兄啊。孤王也好想享受到这般福气啊！”
　　凤翎心中暗笑：搞半天，原来大哥你想要一个女儿呀！嗯，如果素素娘娘生下一个女儿，模样儿和她一般，那岂不是要爱煞了人？到时候，浩云大哥会更爱谁呢？嗯，凤翎也好想看看小素素是何模样啊！哎呀，凤翎得赶紧成婚生子，这样就有机会娶小素素为儿媳妇了。
　　于是，凤翎笑道：“原来王上一直心心念念着想要一位小公主啊！哈哈，那就要请贵妃娘娘多费心为王上分忧了！”
　　众人的目光瞬间看向贺贵妃。贺贵妃一直默默地低着头，她此前一直被软禁在紫薇宫中不得出宫门半步，直到今日之宴才得以见到太后和楚王之面。她突然听到凤翎的话，正在疑惑他所说的贵妃娘娘是谁之时，忽然发现众人都在看她，不禁吓了一跳，才醒觉她是现场那唯一的“贵妃娘娘”。贺之莹顿时不知所措，不知应如何应对才合适，脸色更是苍白了。
　　贺之荣狠狠地瞪了凤翎一眼，心道：小莹也是你的亲表妹，她已经很可怜了，你又何必如此为难她？他却不知道，因为贺之莹背叛司马浩云之事，令凤翎非常愤怒，凤翎如今简直是看到她都觉反胃。
　　贺夫人怜惜地看着女儿，叹息道：“贵妃娘娘自去年病后，身子一直没有恢复，还需要好好调养才是。”
　　太后看着贺之莹，说道：“正是呢，贵妃一直卧床，最近才刚能下地，今日抱恙而来，就是因为想见一见众位远道而来的亲人。如今，亲人也见过了，来人，送贵妃回宫好好休息吧。”
　　贺之莹低声道：“多谢母后关心！臣妾告退！”
　　凤夫人心中叹息，可怜的女孩儿啊！她也不禁瞪了儿子一眼，这个家伙怎么偏要在别人伤口上撒盐呢？难道贺之莹还不够可怜的么？凤夫人却不知道，贺之莹私通司马浩飞之事令凤翎极为愤怒，他是决不会原谅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