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意外的重托
作品名称:又到柳絮纷飞日 作者:比利凯文 发布时间:2021-01-27 22:00:08 字数:3174
华生受邀与池心澄和孙和甫同桌后便滔滔不绝地介绍了土布与洋布在品质和织造上的异同以及洋织布机的相关构造和动力原理。那两个老头听得津津有味,连一旁的咏江也被深深折服,暗道自己在纺织厂那么多年只知道埋头苦干,都升到管工了还不能像华生这样总结、分析得如此透彻。
两个老头又追问华生如何知道这些,他便简要地将他如何从家乡沐恩堂那里学知识和在无锡的布庄历练以及多次在上海的洋人工厂参观摸索的事情说了一遍。当华生说到为了偷看技术甚至化装成工人混进一家英国人的纱厂被当作小偷追打时,三人都感叹真是太疯狂了,这样的人若做不成大事,连老天爷都会觉得不公平。华生说完后,只听孙和甫一敲桌子喝道:“好你个小鬼头,都长这么大了,还记得老夫吗?”
见华生还在发呆,孙和甫便大笑道:“当年在张村是谁给你这小家伙颁的奖?”
“您,您是那位县丞孙老爷,草民真是有眼无珠。”华生这才恍然大悟,赶紧起身离座整理一下衣帽,恭恭敬敬地跪下给孙和甫磕头。
虽说五年时间不算短,但孙和甫是个成年人,相貌其实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当时他身穿官服而华生一家从未见过官,哪里还敢正眼瞧个仔细,所以华生前面一直没猜出他是谁。孙和甫伸手将华生扶起又向池心澄讲述当年华生报信救沐恩堂的事情,池心澄听了自然更是惊讶和钦佩。
“孙大人早已升迁江州府的教授了。”池心澄介绍道。
“朝廷取消八股后我这也是个闲差,不过当初王知县和我能保住头上的顶戴也是沾了华生兄弟的光呀。”孙和甫点着头笑道。
饭后孙和甫先行告辞,华生也要告退,池心澄却不肯同意,硬要华生退掉旅店去他家住下。华生再三推辞,老头倔脾气上来了摸出一把银洋吩咐咏江去旅店退房并把行李拿到他位于小东街的宅子。华生赶忙拦住并自己掏了两块银元请咏江帮忙操办。
池心澄的宅子离聚仙楼并不远,两人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华生没想到在这条不起眼的小街上竟有如此气派门楼,朱红色的大门上一对铜质的门环擦得锃亮,门口两边各端坐着一头张牙舞爪的青石狮。若不是门头黑底金字写着“池宅”两个字,华生还以为这是哪个衙门口了。
池心澄叫开了门后华生跟着他绕过高大的石刻照壁,发现后面的院子甚是宽阔,里面假山林立、遍植奇花异草,细鹅卵石铺就的道路直通正面华丽的堂屋;堂屋门楣上高悬一块牌匾,上书“养心堂”三个颜体大字。
待华生坐下,池心澄便吩咐一个女佣请少爷出来见客。过了好大一会儿,随着一阵拖拖拉拉的脚步声一个大约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走进了堂屋。这人长得面如冠玉,细眉大眼,也是与华生一般瘦高的个子,身穿昂贵的绸袍不过却皱巴巴的。
“出来见客人还这样邋遢?”池心澄面露不悦又转头尴尬地对华生说道,“他就是犬子瀚文。”
华生赶紧起身一揖到地,口中说道:“小弟张华生见过瀚文兄长。”
“噢,幸会。在下池瀚文。”池瀚文稍微欠身拱手还了礼,
两人落座后,池心澄便对瀚文连连夸赞华生的本事,希望两人成为好朋友。华生听得受宠若惊,可一瞥瀚文,却见他一会儿坐立不安地捏着手指关节,一会儿又偷偷地捂嘴打哈欠。没过一会儿池瀚文似乎对父亲的话题有些厌烦,起身拱手说道:“父亲,我那里还有功课要做。华生兄,我先失陪了。”说罢也不管池心澄满面的怒容便进了里屋。
华生慌忙说道:“瀚文兄长这样勤奋,真是令人钦佩呀。”
“华生兄弟多包涵,我这个儿子比我当年还执着功名,一直在考着举人呢;但朝廷废除八股改考策论又把他难住了,下面还得再拼呀。”池心澄抱歉地解释道。
“瀚文哥才是正途,我就是没有好好读过书,按一般的说法我学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奇技淫巧。”华生自谦道。
“哪里的话?正是凭着所谓的奇技淫巧洋人才能这么嚣张。在我看来只要上能对得起朝廷,下可对得起黎民百姓,管它什么都应该好好学学。就拿纺纱织布来说,我们中国向上可追溯几千年,现在居然也让洋布占了上峰,真是岂有此理。你今晚的话让我很欣慰,我虽已远离官场做不了什么大事但也想为国家尽绵薄之力,打算就从这织布入手再搏一次。”
这慷慨激昂的一席话让华生不由得肃然起敬,池心澄继续说道:“所以麻烦华生兄弟帮忙好好策划策划,这办个织布厂得需要准备哪些事情?”
“啊?我只是泛泛而谈怎么能策划这样的大事?您还是请官府的织造局帮忙才行。”华生慌忙推辞道。
“哼,他们那些人我过去帮办洋务时早就领教过了。你不必过谦,我说你行就是行。你也别急,在我这儿好好住几天,有的是时间慢慢想。”虽池心澄捋着长须摆出了官家说一不二的派头,但这话却也激得华生热血沸腾。
这时女佣把华生的手提箱拿了进来问道:“老爷,这行李放在客房吗?”
“怎么能放客房?你把少爷以前住的那间小房收拾一下。张少爷是我的贵宾,他需要什么你们就去照办。”池心澄吩咐道。
“这怎么行?我还是睡客房。”华生拦住女佣说道。
池心澄摆手解释道:“呵呵,你别误会。那是瀚文婚前住的房间,里面有书桌,笔墨纸砚都齐全。现在他和媳妇都在后院住。”
华生进房后激动地无法入睡,一方面被池心澄的话语所打动,自己从没有站在那么高的角度去看土布和洋布之争;另一方面他在布匹织造方面的知识竟然受到如此赏识。他清理了一下思路就连夜开始动笔了。
一连几天华生除了吃饭、上厕所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算盘珠拨拉的声音整晚都不停歇。到了第五天初步完稿后他又差佣人请来咏江帮忙看看。咏江见华生黑着两个眼圈,人似乎又瘦了一圈,再一翻那本厚厚的稿子更是大吃一惊。策划按投资规模做了小、中、大三套方案,囊括了布匹种类、设备设施清单、流程划分、厂房布局、人员结构、费用预算、江州及无锡、上海地区布料市场分析等等,还画着有漂亮的示意图。
“华生兄弟,跟你一比我都不敢再说自己是在纺织厂干过的了。以前我们厂里即便上马一个小项目都是洋人领着一帮工程师和技师做这些测算,你一个人就干了?”咏江觉得太难以置信了。
“其实这个测算框架我已经酝酿好久了,现在只是根据江州的实际情况做些改动、填上些数字罢了。你是老纺织了,还是给指正一下吧。”华生说着又想起当年白敬斋让他学做账、学预算的事情来不禁感慨万分。
当稿件呈交给池心澄后,他立刻戴上老花镜用了一晚上认真研读。第二天一早他便郑重地抱拳地给华生深施一礼,华生慌忙闪到一边托住他的双手阻拦,接着又补充道:“关于厂址,我想城南门外那条河附近最合适,给排水方便且距离长江码头也比较近,今后原料和成品的进出货也非常便利。但是那里的地价我不太了解只能粗略估算;至于纺纱车间,我建议暂时不用上马,先拿洋纱用着待织布厂有盈利后再上马不迟。在正式办厂之前您得聘请一个有经验的厂长与他再好好地议议。”
“嗯,那块地是公共用地非私主所有,我去找孙大人再合计合计,拿下来应该问题不大。”池心澄满意地点着头。
看任务已经完成华生又说要告辞,池心澄却还是阻拦着。华生只得把要赶着回张村开证明和初九接玉莲的事情说了一遍,可池心澄却说此事不急非得让华生再等等。华生只好又等了将近一周,眼看距初九还有几天而他答应玉莲的房子还没有租,张村的证明也还没开。他心急火燎地打算不告而辞了,这时女佣来报老爷和孙大人请他到堂屋商量要事。
见华生进来,池心澄说道:“华生贤侄,我已经和孙大人商议过了,决定采用第一套方案投资四万两。”
“这么快?您还没与厂长人选商议呢。”华生有些吃惊。
“当然得快,我都是土埋半截的人了,而且这厂长不是已经选好了吗?就是贤侄你呀。”池心澄指着华生的胸口笑道。
“不行,不行,我只是纸上谈兵,哪里能担此重任。”华生连连摆手说道。华生的推辞还真不是谦虚,他虽有开织布厂的理想但这立即挑大梁开干的事连在在梦里都没敢这么想。
“我们两个老头子也算阅人无数了,难道还看不准你?”池心澄沉下脸佯装生气地说道。
“华生,我已经把策划给衙门的户房和工房的书吏看过了,连他们都非常佩服。池先生已有破釜成舟之心,把乡下的宅子、酿酒作坊卖了才凑足这四万两银子,你可不能让他失望啊。尽管领头吧,需要我们两个老朽做什么你都尽可差遣。”孙和甫鼓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