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追杀仇人

　　裘天霸的喊叫声，就像雷管引爆炸药一般，董府内立时乱了营。守卫的士兵高举火把，照亮了整个董府。不少手持刀枪的士兵高举火把，将花厅团团围住，齐声呐喊着，有如地动山摇。然而，这些士卒并不会轻功，无非是在为裘天霸呐喊助威。
　　这时候，火光之下，涌来一彪杀气腾腾的武士，为首的正是哮天犬董虎和黑狼董彪。他们手中各执竹节钢鞭和狼牙棒，身后的武士，也各自手擎兵器，好不威风。
　　花厅的屋顶上，野蜘蛛裘天霸怒目而视眼前的白衣人。在火光的照映下，他见白衣人腰间小酒葫芦闪闪发光，便料知此人正是醉侠叶雄飞。
　　“呔！你可是叶雄飞？”
　　“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
　　“你为何打死我的徒儿？”
　　“自然是为百姓除害！”
　　“我正要拿你，你却飞蛾扑火！”
　　“不入虎穴，又焉得虎子？”
　　“你可晓得我是谁？”
　　“不过是一只苟延残喘的野蜘蛛！”
　　“既知我的大名，想必是来送死的！”
　　“那就试试你的运气吧！”
　　野蜘蛛裘天霸自恃武艺不凡，并没有把叶雄飞放在眼里。况且，花厅之下，又俱是为自己呐喊助威的武士，他更感精神抖擞，自认稳操胜券。
　　“叶雄飞，你若认输，还来得及！”
　　“哈哈，你若求饶，我却容不得你！”
　　裘天霸闻听，顿时火冒三丈。只见他也不打声招呼，便舞起浑天虎头双钩，亮了一个“夜叉探海”之势，倏忽之间就向叶雄飞发起了进攻。不料想，裘天霸一招出去，却不见了叶雄飞的身影。他感到奇怪，又有些茫然。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正面临着一场严重的挑战。若不小心对敌，恐怕连性命也丟了。他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忽听身后传来几声冷笑，便急忙转回身子，红彤彤的火光中，叶雄飞飘然若仙地立在那里，宛如一尊玉雕的神像。
　　裘天霸惊呆了，目不转睛地望着叶雄飞，竟然怀疑叶雄飞是人还是神。他忘了进招，也忘了自己脚下是花厅的屋脊。
　　蓦然间，野蜘蛛裘天霸的眼前，幻化出叶天泰的身影。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他受命于“邪仙魔教”的教主，跟随飞镖王郭云海和母夜叉周飞燕，潜入总兵大营。那时候，他不过十八岁，正是年轻气盛，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当时，叶天泰正在房中读书，听到异样响动后，没容他起身察看，胸前便挨了一镖。野蜘蛛裘天霸生怕头功被郭云海和周飞燕抢去，急忙欺身上前，抡起虎头钩就朝叶天泰砍去。然而，叶天泰身受重创，并没有倒下去。眼见血水染红了他的战袍，他却猛地拨出那支毒镖，挥手打了出去。裘天霸眼快，忽地闪身躲向一边，那镖却打中了母夜叉周飞燕。由于镖上有毒，飞镖王郭云海连忙护着周飞燕，在夜色的掩护下，出了大营。野蜘蛛裘天霸生怕叶天泰不死，又连砍数下，终因害怕势孤力单，也逃出了大营。
　　而今，站在裘天霸眼前的叶雄飞，白衣被火光映红，面貌又酷似其父，裘天霸如何不胆战心惊？
　　“裘天霸，你为何不进招啦？”
　　野蜘蛛裘天霸依然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这倒急坏了房下的董虎和董彪兄弟二人。他们以为裘天霸立在那里不动，是等着叶雄飞先进招。然而，叶雄飞站在原地也是一动不动，似乎也不肯主动攻击。董氏兄弟误认为双方势均力敌，便有意上前打破这种僵局。在他们看来，既然师父与叶雄飞的武艺不相上下，有他们相助，必然能够击败叶雄飞。
　　就在董虎和董彪正要飞身上房的时候，忽然后院起火，冒起了腾腾的浓烟。他们忙派人去查询，可是领命的武士还未移动脚步，前院又传来一片厮杀声。顿时，偌大的豪华官邸，一片刀光血影。
　　这时候，野蜘蛛裘天霸完全失望了。他之所以与叶雄飞僵持，并非如董氏兄弟想象的那样，而是自感斗不过叶雄飞。他原期望董氏兄弟上来相助，这倒是真的。可是，如今董府之中，喊杀声惊天动地，还有谁能够前来帮助他呢？
　　“叶雄飞，我跟你拼啦！”
　　失望中的裘天霸，忽然产生一种疯狂的暴发力。求生的欲望，使他增添了拼斗的勇气。只见他双眼环睁，青筋突暴，露出一副狰狞的面孔。那一双浑天虎头钩，闪着寒光，直逼叶雄飞而来。
　　蓦然问，一股疾风冲裘天霸扑面吹来，使他跄跄踉踉地后退了几步。再看叶雄飞，竟然衣袂不动，稳如泰山。
　　此时此刻，裘天霸彻底绝望了。他万没有想到，自己苦心练就的一身武功，不知打倒了多少强手，然而在叶雄飞的面前，却派不上用场。
　　“天灭我也！”
　　野蜘蛛裘天霸大喊一声，举起虎头钩，便向颈部抹去。他的脖子上，顿时涌出了血水。然而那一对疯狂的眼睛，却依然仇视地瞪着叶雄飞。
　　眼前发生的情景，乃是叶雄飞始料不及的。一个杀害父亲的凶手，就这样地便宜了他，心中陡然升起一团怒火。只见他“刷”地抽出了七星天罡剑，欺身上前，拦腰将裘天霸斩为两截。然后推出一股强劲的掌风，便见那具尸体，半截向东，半截向西，不知落到什么地方去了。然而，那柄七星天罡剑，却不染一星儿血丝。叶雄飞斩了裘天霸，便飘然落地，去搜寻董玉昆。
　　此时，府院中正打得一塌糊涂。尸体横陈，血流成河。叶雄飞并不理会那些拼杀的人，只是径自穿行在他们之间，一心寻找仇人董玉昆。可是，找来找去，却始终没有找到董玉昆的踪影。
　　冷不丁，一条人影拦住了叶雄飞的去路。他定睛一看，竟是血染绣袍的史翠环。
　　“你在找谁？”
　　“仇人董玉昆。”
　　“除了他，就没有另一个人啦？”
　　“裘天霸已自毙，还有何人？”
　　史翠环闻听，眼里蓦然闪出泪光。叶雄飞一怔，正待说话，不想却被一个人死死地抓住不放。
　　“叶雄飞，我们找得你好苦！”
　　叶雄飞扭脸一看，原来是说话没轻重的墨玉。只见她身上脸上都染有血迹，那柄宝剑，也是血迹斑斑。这时候，不远处又猛地响起喊杀声。三人放眼望去，只见十几个人正杀成一团儿。被困在核心的，乃是双锏金剛杨显德。
　　“两位小姐，你们为何还不前去替杨大侠解围？”
　　史翠环和墨玉见杨显德左冲右杀，一人敌十几人，如何不着急？可是，她们又怕走了叶雄飞，失之交臂。
　　叶雄飞见她们二人犹豫不决，不禁笑了起来，说道：“以杨大侠的武功，倒也不至于有什么差错。可是，眼见他力敌十数人，总不能袖手旁观。二位小姐，你们去吧！一时半会儿，我还不会离开这里。就是走的话，我也会跟你们打声招呼的。只管放心去吧！”
　　史翠环和墨玉闻听，哪里还好意思留在叶雄飞的身边？不过，墨玉却多了一个心眼儿，一把拉住正要移动莲步的史翠环，两眼却看定叶雄飞。
　　“喂，你可知道为何有这一场厮杀？”
　　“你说呢？”
　　“为了助你一臂之力！”
　　“那就多谢啦！”
　　“你要是不打招呼，偷偷走了怎么办？”
　　“那你就想个预防的办法吧！”’
　　“好，请借你的小酒葫芦一用！”
　　“要它做什么？”
　　“防你偷偷溜走呗！”
　　“若是被你弄丢了怎么办？”
　　“我把脑袋抵给你！”
　　叶雄飞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顺手便将腰间的小酒葫芦解下来，递给了墨玉。墨玉接过那个葫芦，也不由得开心地笑了。她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史翠环，说了声“这可是用我的命借来的”，便一抖手中的宝剑，直奔那正在厮杀的人群。
　　史翠环默默拿着那个小酒葫芦，一声不吭地揣进了怀里，然后抬起头来，深情地看了叶雄飞一眼。
　　“史小姐，当心不要伤着自己。”
　　立时，史翠环的眼里放出异样光彩。是惊喜，还是委屈？此刻，恐怕连她自己也一时说不清楚。叶雄飞不觉怦然心动。尤其是史翠环向厮杀的人群奔去时，蓦然回眸一笑，竟使他终生难忘。
　　此时此刻，董府的前院正杀得热闹。江湖四杰共敌数十人，直杀的昏天黑地，血溅尘埃。可是，杀来杀去，他们谁也没有碰上哮天犬董虎和黑狼董彪。
　　原来，杨显德一行七人来到董府之后，本想悄然无声的潜入，先把张昊救出来再说。不想，府中忽然火光冲天，一片呐喊之声。他们断定叶雄飞已然动手，便立即分兵两路。彭祖烈、武彪、焦朋和罗泽强打前院，杨显德、史翠环和墨玉打后院。正是由于他们的行动，才使野蜘蛛裘天霸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
　　一切恶战，渐渐地平息下来。大家会合之后，才晓得杀了半天，谁也没和董氏兄弟交过手。而且寻遍董府上下，哪里也找不到董玉昆的影子。毫无疑问，董氏父子三人，趁着府中大乱，偷偷地逃遁了。
　　“大家不必生气。”叶雄飞说道，“裘天霸乃是‘邪仙魔教’的人，志在称霸一隅。交战之前，他已派人前去联络，要求救援。因此，这里不便久留，我们赶紧去救张老前辈，然后迅速离开此地。”
　　于是，一行八人出了董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牢中救出张昊，又放了无辜被关押的百姓。然后，他们夺了九匹快马，直奔西门。西门的守兵，见那一彪人马来势汹汹，谁也不敢上前阻拦。在焦朋的喝叱下，乖乖地打开了城门。
　　九人九骑出城之后，本来就与董玉昆貌合神离的正定总兵，佯装着引兵追赶，出城没有半里地，就掉头回城了。
　　一轮明月，朗朗地挂在天空。夜风轻轻地吹过，使人感到十分的清爽。大家骑在马上，一路说笑，好不自在。张昊由于身负刑伤，伏在马鞍上，体力有些不支。史翠环见状，忽然想起怀中的小酒葫芦，连忙掏了起来。
　　“张老英雄，快喝几口酒吧！”
　　“不，不……”
　　“这是药酒，能治愈创伤。”
　　“那就试试吧！”
　　几口酒下肚，张昊顿觉精神舒爽，那身上的伤口也不疼了。心想，我开了这么多年的药铺，也没有听说天下竟有如此奇效的药酒。
　　“小姐，这药酒是从哪儿弄来的？”
　　史翠环也不答话，只是莞尔一笑，又把小酒葫芦揣进了怀里。这时候，叶雄飞催马来到了史翠环的身边。
　　“史小姐，现在该把那东西还给我了吧？”
　　“你要离开我们？”
　　“该是分道扬镳的时候啦！”
　　“我们好不容易寻到你，怎能就这样忍心离开我们？”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你的心好狠！”
　　“心若不狠，如何杀人？”
　　“难道你对好人也下得去手吗？”
　　“这怎可同日而语？”
　　“既然如此，你怎能无视人家的情谊？”
　　叶雄飞看了史翠环一眼，没有吭声。他心里明白，史翠环所说的“情谊”二字，是什么样的含义。走在后面的杨显德，把叶雄飞和史翠环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于是，他一磕马肚，赶了上来，与叶雄飞并驾齐驱。那面部的表情，非常严肃。
　　杨显德道：“叶大侠，我们千里迢迢，不辞辛苦，为的就是寻找你。而今，天下武林正在遭受劫难，唯有志之士同仇敌忾；方能获得新生。可是，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我们到处寻你，为的是什么？当今天下，只有你才能树起大旗，重振武林大兴。你若是舍我们而去，武林中人将永无出头之日！”
　　叶雄飞道：“杨大侠言重啦！想我叶某，何德何能，怎敢妄自菲薄，充当什么武林领袖！这副桂冠，在下万万不能戴在头上的，请杨大侠不要强人所难。”
　　杨显德道：“如此说来，世兄是不肯拯救我等于水深火热之中啦？”
　　叶雄飞道：“我不是天下武林的救世主，亦不是苦难百姓的救星。在下不过学得一些防身的本领，安能当此重任？何况，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至于杨大侠的错爱，叶某心领就是啦！”
　　杨显德道：“恕杨某直言。过于的谦逊，实乃是目中无人耳！”
　　叶雄飞笑道：“做人须有傲骨，处事应当谨慎。”
　　杨显德不禁问道：“莫非叶大侠有何顾忌？”
　　叶雄飞道：“人心叵测，世道凶险。”
　　杨显德叹道：“这个道理，我如何不懂得？但为了遏制‘邪仙魔教’的野心，总要有人做出牺牲。”
　　叶雄飞道：“杨大侠，这件事情，我们还是留待以后再理论吧！眼下，叶某并非忍心舍离你们，乃是为了追杀仇人，不得已而为之。望请见谅！”
　　杨显德道：“莫非你知道董氏父子的去向？”
　　叶雄飞道：“我料定董贼必定投奔太行二怪去了。”
　　杨显德道：“既然如此，我们随你同去追杀董玉昆！”
　　叶雄飞忙道：“此举万万不可！”
　　史翠环不禁问道：“为何不可？”
　　叶雄飞道：“那太行二怪，十分诡异，手段残忍，非等闲之辈。而况，他们与裘天霸交往甚密，难免不是‘邪仙魔教’的党羽。你们若是与我同去，反而会过早暴露自己。那样一来，岂不打草惊蛇？”
　　张昊在一旁笑道：“叶雄飞啊叶雄飞，你父亲当年与‘邪仙魔教’为敌，首当其冲就是联络天下武林之人，而后攻之。你怎么一反父志，硬要独往独来呢？”
　　叶雄飞道：“晚生不才，岂敢与先父相提并论？”
　　张昊道：“我也不管你是怎么想的。那个挨千刀董玉昆，既是你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我若是不亲眼看见他的脑袋搬家，死也不瞑目！”
　　叶雄飞道：“待我杀了董玉昆，提着他的首级来见你老人家，不是一样吗？”
　　张昊道：“那可大不一样！我要亲眼看到他临死前的恐惧，亲耳听见他绝望的哀嚎。你提着他的脑袋见我，能使我解恨吗？”
　　这一番谈话，早被江湖四杰听入耳中。他们纷纷下马，跪在叶雄飞的面前。声言若不带他们同去，就长跪不起。
　　“叶雄飞！”墨玉叫道，“你若不让我们去，就别想要回酒葫芦！”
　　这时候，杨显德和史翠环也滚鞍下马，跪在尘埃。叶雄飞一时心慌意乱，也忙不迭地跳下马背，跪了下来。可是，他实在不忍心让大家去冒险。
　　“雄飞啊！”张昊说道：“难道你也要让老朽给你跪下吗？”
　　叶雄飞长叹一声道：“大家请起吧，我答应就是啦！”
　　于是，大家这才起身，人人脸上露出了笑容。
　　史翠环来到叶雄飞面前，从怀中取出小酒葫芦，双手递给了叶雄飞。叶雄飞将酒葫芦拿在手里，直感到温热温热的。他似乎嗅到一股香馨的气息，淡淡的、甜甜的，直扑入他的心扉深处。这种感觉，是他有生以来从未体味到的。史翠环似乎感受到了叶雄飞的心声，忍不住脉脉含情地冲他一笑，便赶忙翻身上马，避开了大家的视线。
　　众人看得明白，却个个佯装不知。大家重新跨上马背，紧随叶雄飞，扬鞭催马。顷刻间，这一彪马队，就消失在夜色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