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汴水风月
作品名称:风簾翠幕柳耆卿 作者:自咏诗 发布时间:2021-01-25 16:38:07 字数:6978
一
秋风起时,柳三变收拾好行李,带足盘缠,启程离别汴京。都门帐饮离别,一般都是出汴京东水门外泊舟待发。
得知柳三变即将离别汴京的确切消息后,满城的歌女疯狂了,她们几乎是倾城而出,东水门外的码头、空地、堤岸到处搭起了帐篷,商贩们穿梭其间,兜售食品、酒茶和零散用品。
东水门外的汴河码头,历来就是汴京城迎来送往最重要的场所,特别是送别,一定要送客人登舟,目送轻舟远去。其名气除了唐长安的“灞桥折柳”可有一比,还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较此知名。
原本想当晚就走的柳三变,只得改变行期,决定停留三天。纵使他再不喜欢应酬,再不讲情面,特别是在遭受临轩放黜的恶劣心境下,面对这轰轰烈烈的场景和一双双柔情似水或火辣辣的眼神,他实在无法拒绝,他不能扫天下歌女的兴。
这一来,汴河岸边可就热闹了,出现了前面所说的异样景观。
这东水门外简直似甲帐连营、重兵围城,不知原由的人若从南方来,见此情形肯定会吓得掉转船头,怆惶逃命。
搭建的帐篷各式各样、高低错落、五花八门。受地形、地物的限制,大大小小的帐篷也是犬牙交错、横七竖八、见缝插针。有些地块排列整齐,有些地方则杂乱无章。
由此带来的一些负面东西也让人颇感不快。
有些歌女本来就是湊热闹来的,她们从未见过柳七,也想象不到她们此生还会有机会见到。
她们结伴而来,见这里人来人往,男人也不少,有些人便生出非分之想。她们的帐篷成了临时伎院,三三两两站在帐外搔首弄姿,勾引过往男人。
汴水呜咽,月白风清,倒也是吟风弄月的好去处。对于那些寻花问柳的男人来说,这里的野战倒比在歌楼伎馆里增加了许多情趣。听到这个消息的城中子弟,正愁晚间找不到平日笙歌燕舞的好去处,纷纷打马扬鞭赶来汴水岸边寻欢取乐。
消息传到开封府,出动了大批的差役赶过来驱赶。无奈人多势众,赶走这个又回来那个,赶也赶不走,甚至发生对抗、打架。差役们索性大打出手,拆毁帐篷,抓几个领头闹事的。可是过不一会儿,又有新的帐篷在原地搭建起来。
没过多久,又传来好消息,官府只准维持秩序,不得驱赶人群和抓人。
二
汴河是一条充满诗情画意的河。且不说它在千里平原上长袖善舞的优美身段,两岸杨柳轻扬的飘逸,只看它浇灌着多少农田,承载着多么繁重的漕运,人们就会由衷地为它赞美歌唱。
隋炀帝时开凿的通济渠的东段,唐宋两朝的人称之为汴水、汴渠或汴河。汴河西起荥阳,向东接泗水,流入淮河,主要河段在开封境域。
汴河在唐朝时就发挥着重要作用。唐建都长安,大量江南物资都要经汴河运至黄河,再从黄河转永济渠运往长安。唐代诗人李敬方《汴河直进船》诗,形象、准确地反映了汴河对北方,特别是对长安、洛阳在经济、民生中的重大作用。诗道:
汴水通淮利最多,生人为害亦相和。
东南四十三州地,取尽脂膏是此河。
宋代建都开封,也是取汴河及大运河的漕运交通之利。汴河在宋代成为把经济发达的南方与政治军事为中心的东京汴梁连结起来的重要纽带。
以《黄鹤楼》一诗令李白折服的唐代著名诗人崔颢,就是汴州(今河南开封)人。
唐代诗人胡曾《咏史诗·汴水》,有“千里长河一旦开”句,汴河全长一千三百里。
唐未著名诗人皮日休有《汴河怀古诗二首》,其二有句:“至今千里赖通波”,也说明了汴河的重要作用。
白居易更留下词的开山之作《长相思》:汴水流,泗水流……。
宋代诗人歌咏汴河的作品更多,如宰相王安石《汴水》诗写到:“汴水无情日夜流,不肯为我少淹留。相逢故人昨夜去,不知今日到何州……。”
北宋未南宋初的江西诗派诗人韩驹《夜泊宁陵》诗:“汴水日驰三百里,扁舟东下更开帆”,生动的展示了汴河宽阔、飞流直下的壮观景象。
这条河横穿中华文明的腹地,凝聚着中华文化的精华,承载着大宋都城百万市民的生活重任,繁忙的漕运折射出京城开封的富庶和繁荣。河面上南来北往多如蝼蚁的大大小小的船只,便是一幅绝妙的社会风情画卷和千里江山图卷,更不要说条条船上形形色色的客人,日日上演着数不尽的人间百态。
特别是横穿汴京里城的那一段,更是风光绮旎,如诗似画,令人赏心悦目。汴河从西水门进入里城,又从东水门穿出,横贯整个南城,从皇城的宣德门城楼上就能看到州桥那段河流。
流经市区的汴河平静、舒缓,河水清澈,微有曲折,慵懒的身段像极了歌女风雅的腰身。汴河两岸遍植杨柳,河坡上绿草如茵、繁花似锦,有许多绝佳的垂钓所在。
沿河两岸路面宽阔、寸土寸金,挤满了王公府邸、富贾豪宅、酒楼饭店、歌楼伎馆、各类商铺。伴随着汴水轻柔的水声和贴着水面而起的微风,这里日日笙歌夜夜歌舞,有去过金陵的开封市民骄傲的逢人便吹:俺们汴河是天下第一的销魂河,秦淮河又算得了什么。
但是对于柳三变和他心爱的女人,这条河流淌的却是流不尽的泪水和忧愁。
天公的脸也像人们的心情一样变幻无常、捉摸不定,忽而晴,忽而阴,忽而一阵清风,忽而一阵急雨。阳光灿烂的时候,一切显得是那么的光明耀眼。天气晦暗的时刻,心境又是那么的阴郁压抑。天气的变幻不定,又加深了人们心头的愁苦和伤悲。
午后,柳三变身心俱疲,躺卧在帐内呼呼大睡。
一伙人闯了进来,连推带搡的将几个歌女推倒在地。佳娘以为又是无赖借着聚会之机寻衅闹事,图点儿便宜,便上前去阻拦。还没张嘴,脸上便重重的挨了一掌,血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一个黑黑的汉子上到榻上,一把薅住柳三变的衣领,将他拽得坐了起来。那汉子嘿嘿冷笑道:“姓柳的,你看看爷是谁!想要离开汴京,就这么便宜的走可不行,总得带走点儿什么或者留下点儿什么。你不是狂吗?平常连他娘的正眼都不看我一眼。你现在倒是狂啊,瞧你狂的这样,你狂你怎么没金榜题名?矾楼酒宴上你那几个朋友个个榜上有名,还出了个状元。你呢?考不上进士,讨女人喜欢倒挺在行。今天想走,没那么容易,得让我赵小光出了这口气才能放你走。来呀,哥几个,给我狠狠地揍!”
柳三变这才清醒过来,认出面前这个无赖又是那个在矾楼见过的赵小光。他极力挣扎,奈何精疲力软,只得抱头躺在榻上,一伙人冲上来拳打脚踢。
虫虫大叫一声:“你们别打他!”不顾一切地扑到柳三变身上,任凭拳脚雨点般落在身上,拼死护着柳三变。
还好,除了那个赵小光,这伙歹人面对一个娇弱女子,倒还下不去狠手,还算没有良心丧尽,柳三变少受到许多致命伤害。
听到瑶卿等人的呼救声,几个差役闻声赶来。进了大帐,见到这伙闹事的无赖,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棍棒。打得这伙无赖呼爹喊娘,纷纷躲到边上。
赵小光嘻皮笑脸地走到领头的差役面前,“哟,这不张头吗?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啦,这几个都是我的弟兄。”
姓张的差役眼睛一瞪,“他娘的,怎么又是你?”上去就狠狠地给赵小光来了一嘴巴,打的赵小光捂着脸呜呜直嚷:“你干嘛打我?平日里吃我的喝我的,到有事时反倒偏袒外人,真不仗义!”
张头扬起手中棍子作势要打,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他娘的还敢胡说八道!谁跟你吃吃喝喝了。来人,把这几个全都锁了。”
差役们一轰而上,众无赖不敢反抗,一个个束手就擒。
张头背对着柳三变,指着赵小光的鼻子训斥道:“不是我今天不给你面子,我也兜不住你。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惹这姓柳的!就凭他那人脉,这开封城里被他迷倒的男男女女得有个十万二十万的,不用他张嘴,只要他努努嘴,不出两日,你就得横尸街头。”
赵小光听他说的玄乎,想想确实是毫不夸张,今天这事是自己故意选的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柳三变,一会儿传出去,估计今晚回不到城里就得让人做了,这成千上万的人可都是冲着柳三变来的,到时候还不让人扒了皮卸了骨。他越想越心慌,两腿禁不住抖个不停。
张头提高声音骂道:“你个狗娘养的东西,他也是你骂的?别看骂他的人挺多,那都是有身份的,一个你这样的货也没有。再说了,人家骂什么?有的是骂他不给面儿,有的骂他不识抬举,有的骂是嫉妒他有人捧。”
张头又压低声音道:“你说我早不来晚不来的,你一闹事我就赶来了?还不是为的你,换了别的兄弟先到,你今儿就死定了,你还满世界嚷嚷我吃你喝你,你个畜生!我什么时候白吃白喝过你?”
声音低到只有对面的赵小光能听见,“你知道这个人有多大的能量?开封府这几天所有能派的人手都派到这儿维持秩序来了,保不齐还有皇宫大内里的人呢。上头一再三令五申不准闹事,谁要为难柳三变,立即法办!”
张头停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上面的意思,这个上面,可不是开封府,那是朝廷的。朝廷明令,敢犯柳三变者,严惩不贷。轻者重责,打板子;重者徒刑,发配西北充军。发配西北啊!流放到西北边关,那儿是人待的地方?”
又小声地提醒赵小光,“今日你得看人家脸色了,人流不流你,就凭柳先生一句话了。”
赵小光立时脸上变了颜色,软蛋稀松了,乞求地看着柳三变,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癞皮狗。
原本听说柳三变要离开汴京,赵小光特意纠集了十几个泼皮前来羞辱柳三变,刚刚得手,门口望风的一个弟兄说开封府来人了,他还大大咧咧地说道:“来得正好,那都是咱们平日喝酒的兄弟,那是咱哥们喂饱了的狗。”话音刚落,自己倒成了癞皮狗。
张头连连的向柳三变赔着不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要怪就怪我们失职,请您老务必多多包涵,要不要给您请个郎中?”
又拉过赵小光跪在柳三变面前,“还不快向柳先生赔罪!”其他无赖也扑通通跪倒一片。
柳三变轻抚着微微肿起的半边脸,心疼地看着虫虫,“你怎么样,受伤了没有?”
虫虫轻声道:“还好,只受点儿皮肉之苦,不妨事。”
柳三变看到虫虫的样子,又听她这样说,心才略微放下。他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因为他马上就要走了,将来倒霉的只会是虫虫这些歌女。他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赵小光等人,对张头道:“算了,既然虫虫说不妨事,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多谢了!就算一场误会,能饶过他们就饶了算了。”
张头口里说着:“您老大人大量。”心里却嘀咕着,你倒会做好人。我何不做个顺水人情,也别靠近河水不洗船。他对赵小光一伙吼道:“柳先生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你们,还不快滚!”
赵小光等人雄纠纠气昂昂地前来寻衅闹事,走时灰头土脸、垂头丧气,刚出了大帐,猛然间一阵声浪涌入耳鼓。
“快看,出来了,就是这几个杂种!什么玩意儿呀,敢找柳七的麻烦,揍他!揍死这几个地痞无赖!”
“哪个是赵小光?你说就是那个贱种?狗杂种赵小光,赶紧滚过来,老娘亲手撕了你,扒了你的皮喂狗!”一个粗壮的妇女撸胳膊挽袖子地瞪眼吼着,赵小光见有人认出他来,吓得他一下子矮了半截。
“走啊,甭跟他废话,直接把那赖货扔汴河里喂王八!”
赵小光抬眼一看,黑压压的人群呼啸着向这几个人拥来,绝大多数是歌女,其中也夹杂着不少男人,叫骂声、喝斥声一浪高过一浪。吓得他哧溜一下又退回帐中。
赵小光摇尾乞怜地看着柳三变和开封府差役,活像只丧家之犬。张头一拍脑袋,搞不好今天要出人命,谁能制止暴民闹事?我呀吓唬吓唬他也就罢了,让他以后乖乖听话就行了,真激起民愤来,我也吃不了兜着走。他又幸灾乐祸的对赵小光道:“你呀,这回领教了得罪这位柳大爷的苦头了吧。别以为他不是官就好欺负,他的能量大得没边,柳七爷只要努努嘴,立刻就有人出面修理你。得,救人救到底,我还得拉你一把。这么着吧,还得给你们几个戴上锁链,我们押着你们出去,人们见到开封府办差,不至于把你们几个揍扁,不过挨几巴掌踹几脚是免不了的。”
赵小光等人乖乖的让差役重新戴上锁链,在差役的大声吆喝声中,战战兢兢地走了。
天黑下来后,四野渐渐安静下来,只有汴河沉重的水声和风吹杨柳的哗哗声。
一条黑影闪进柳三变的帐篷。
一见来人,柳三变脸色大变,他惊叫一声:“是你?”就被来人摆手阻止了。
他示意柳三变让歌女们出去,这才尖声说道:“先生能不能不走呢?留在汴京,再图机会。这是公子的意思,如今你也知道刘公子是何许人了。”来人正是大太监阎文应。
柳三变淡淡一笑:“多承美意!刘公子是什么人,对我已不重要。我亦心灰意冷,去意已决。”
三
一次次的饯别宴席,将离别的伤感一次次的推向高潮,每次的宴会于柳三变来说都是痛饮、痛苦、狂歌、麻木,满嘴的胡言乱语,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杜甫赠李白的诗句:“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此时的柳三变确实是失落在艳情、失意、落魄、穷途之中,前途迷茫,找不到自我,找不到方向了。
虽然柳三变离京的确切日期被虫虫、瑶卿等人封得死死的,仍不免走漏了消息。虫虫也不知这消息怎么传出去的,但看到这壮观的场面也非常受感动,为身边的这个男人骄傲自豪,她对柳三变道:“你看这场面,比圣驾出行还要热闹,七哥真是亘古少有的伟丈夫,大仁大义、有情有义,难怪半城之人及合城歌女都自发来为你送行!”
一连两日饯别,许多人就住在帐中,也不回城。柳三变这里自有虫虫、瑶卿众多女子争抢着相陪相伴。
柳三变也分不出白天黑夜,醉了醒醒了醉,忽而狂笑忽而涕泗,或是放喉高歌或是倒头大睡。
第二日半夜醒来,呕吐了一阵,有些清醒,眼前仿佛看到一个落寞失意、憔悴孤独的身影,鼻子里还嗅到一股股比倒酒还难闻的味道,身上还隐隐感觉到白天被打处的疼痛。心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这两天连形象、尊严都丢掉了?真是丢人现眼了,不可救药,他在心里暗暗自责。
见帐篷里东倒西歪着几个歌女,一个个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再没了素日在歌楼里时的优雅劲。
巧巧的半个白肚皮都晾在外面,柳三变看着巧巧半裸的娇躯,心里感到愧疚。在他交往的歌女圈子里,数巧巧年龄最小,甚至比虫虫还小了几个月。巧巧伶俐狡黠,心眼多、不吃亏,却并不讨人厌。
那晚巧巧娇羞动人的神态经常在他眼前晃动。当时半醉的他被刚刚醒过来的秀香搀扶着进到巧巧房间,秀香点指着他的额头,幽怨的道:“你呀,说你什么好呢?又让你占了个大便宜。”待到秀香走后,只剩下他和巧巧时,他才醒悟到秀香话里指的是什么,在他眼里很开放爽朗的巧巧,还是未经事之身。
柳三变收回心神,爱怜的取过一件衣服给她搭在身上。
只有虫虫还保持着往日的风范,她斜倚在他的行李旁,微合凤目,脸上的表情也很平静。
他轻手轻脚来到帐外,头上一弯残月在云影中飘摇,明天的自己就像这残月在汴水中飘荡,何其相似啊!不远处的汴河黑沉沉的发出沉闷的声响,星星点点的渔火此明彼灭。堤上成排的杨柳与秋风一起演奏着杂乱无章的乐曲,柳条如丝随风飘拂,想停下来,又无奈秋风何!
四
柳三变虽然头疼欲裂、头晕眼花,但他拼命地支撑着,艰难地应付着这纷乱的场面。
他思绪万千,却又完全没有头绪。
他清楚地知道,她们都是为他而来的,尽管他日日出入花街柳巷,但是她们中的十分之一,不,岂止是十分一、二十分之一,可以说是十有八九他都认不得,能够叫上名字的就更有限了。他由衷地从心里感谢她们,他知道人们的情感是非常复杂的,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表白清楚,但从她们的眼睛里,他看到人们对他寄予的无限同情,她们只能以这种超出常理的方式来表达她们的情感,表达上天对他命运的不公。
一个普普通通的填词人,自临轩放黜、奉旨填词、汴水送别,上演着一场接一场的亘古皆无的歌剧,是正剧?是闹剧?是喜剧?是悲剧?谁也说不清道不明。
总之搅得汴京城动荡不安,人心惶惶,连皇宫里的人都得不到安宁。
当他再回到帐中时,众歌女都已醒了过来,围着他团团坐下。
终于有了片刻的安静时间,柳三变和几个心爱的女人互道珍重,谆谆嘱咐,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没完没了。最后,柳三变看看众人疲乏的面容说道:“反正明天还有一整天,咱们有什么话留着明天再接着说吧。”
佳娘满眼含泪的对柳三变道:“我就再说几句。七哥,自从认识了你,我的生活才一天天好起来,才觉得活着很好很有意思,你简直是我的重生父母再造爹娘。比起许多姐妹,我是最没有文化的一个,大字认不了几个,我也不会填词。可是我记得一首唐人填的词,这还是你教会我的,‘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这首词挺能表达我现在的心情,至于泗水在哪儿,瓜州在哪儿,我也不知道,也并不重要,只是那愁思绵绵,令我柔肠寸断啊。”说完,一向坚强乐观的佳娘竟然呜呜的哭出声来。
柳三变爱怜地搂着佳娘,故作轻松地赞道:“别哭了,你说得真好。佳娘水平大有长进,真让七哥欣慰。”
佳娘破涕为笑,“七哥真的这么认为,不是在笑话我吧?”
“哪里,这是七哥心里由衷而发呀!”柳三变拉着佳娘的手按在自己的心上。
他见瑶卿嘴角动了动,怕冷落了她,赶紧问道:“瑶卿妹子也想说点什么吗?”
瑶卿深情地看着柳三变,款款道:“佳娘刚才引的那首《长相思》词,表达今天大家的心情真是恰到好处,佳娘的进步真大。刚才我在想,明天是送别的正日子,七哥走时该是什么举动呢?是嚎啕大哭?是默默垂泪?还是麻木不仁?我想了想,这样都不应该,既然事情发展到这会儿已经无可挽回,那我们就高高兴兴地送七哥走,让他满怀信心地闯荡江湖,闯出更大的名气,这才是我们希望的!七哥,明天我们就要分别了,我改一首李白的诗送你吧,改得不好,你别笑话。‘柳郎登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汴水泗水通淮水,载不动我几多情。’”泪水顺着瑶卿眼角流淌下来。
柳三变掏出手帕为她擦拭泪水,劝她止住悲声,柔声道:“你把这首汪伦送李白的诗改得真好!不愧才女之称。是啊,这汴河漕运南来北往,繁忙至极,总还有休息的那一刻,可是我们的情,我们的愁它永远也载不完呀。”
他又看向神情忧郁的秀香,“香姐,你还想说点什么吗?你在她们中间年龄最大,咱俩个又相识最早。你千万千万多多保重,你是她们的主心骨,京城的这些妹子就都看你的了。尤其是虫虫,托你照顾了,愚兄拜托。”
“我就不说什么了,该说的都说了,该嘱咐的也都嘱咐到了,你到外面,好自为之吧。虫虫是我妹子,你走了,她和巧巧都是我的亲人,你放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