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放开脚步踏出大地的回音

　　一
　　姜红莲和郭冬宝等姚文国回家，这会儿都快一点钟了，郭冬宝不敢再等了，一点半有一趟返城的客车路经圪遛村南的公路口。他抓紧时间吃了饭便匆匆离去。
　　姜红莲和女儿在家里等得心急火燎，因为上山采药是有危险的，所需草药不定长在什么地方，他都那么大年岁了，腿脚也不是很灵便，一旦要有什么不测的话可了不得。
　　姚贵叶看出了妈妈的焦急，她穿上外衣拽上妈妈要到山上去找人。
　　
　　二
　　姚文国下山走出没多远，便感觉浑身有种说不出的不适，身上发抖且觉着发冷，心说，‘妈呀，这是夏天，正是日当午时，是太阳的烈焰烤人的时刻，怎么会身上发冷呢？坏了，一定是在山洞里睡着受凉了！’他越走越觉着腿软，临到快出峪口的时候，实在有些走不动了，瞅着路边有处能靠坐的地方，腿一软，放下空药篓子，背靠着石头，上身趴伏在药篓子上先休息一下。
　　
　　三
　　姜红莲和姚贵叶一前一后向着上山的小路前行，不时停下脚步四处观望，昨天早晨天不亮他就到二坡地旁边的石头上坐着迎曙光，这会儿娘儿俩眯起眼瞅向二坡地，也没发现有人。姚贵叶放开嗓子喊了起来：“爸——”峪口间的回音她们自己都能听到一吼三复。
　　
　　四
　　身上发冷发软的姚文国，又要眯瞪着眼将要睡着，忽然间隐隐地听到又一声“爸”的声音，他皱着眉头手掌圈回耳轮在仔细听，又捕捉到一声“爸”的呼叫声，这下听明白了，是女儿的声音。于是他竭尽全力也只是弱弱地回了一声：“我在这儿呢。”同时他手托着药篓用力要站起来，篓子一滚动，将他重重得摔倒在地，后脑勺磕在石头上，当下便疼得他“啊”地叫了一声，又原地躺下。
　　
　　五
　　刚才姚文国的回声母女二人并没有听到，她们继续沿着弯曲的山路边走边看。大热的天俩人爬了一阵就累了，姚贵叶边走边抱怨：“我爸真是的，干啥都跟人不一样。妈，以后别让他再采什么药了，能省几个钱，万一……”
　　“你爸的个性很强，他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也行，他挺护家的。”
　　两人向前走了没一阵，姜红莲忽然一声尖叫，母女俩紧贴在一起，只见小路一旁的低凹处有自己家的药篓子，还没等她们搜寻找人，便听到姚文国微弱的声音：“在这儿呢。”
　　俩人掉头一看，见姚文国有气无力地扶着脑袋在那儿坐着。她们急忙近前细看，只是后脑勺碰起个疙瘩。姜红莲急着问：“怎么，疼得厉害不厉害？”
　　“唉，头倒不要紧。我可能是受了凉又中暑了。”
　　“什么受凉中暑？”
　　“算啦，一会儿回去给你说。腿软，扶我站起来。”
　　姜红莲拉了他一把站起。姚文国说：“你搀上我走吧，我怕掉到沟里去。”
　　姜红莲扶着她的胳膊前面走，姚贵叶拿着药篓子在后面跟着走。
　　
　　六
　　回到家，姚文国喝了水，顾不上吃饭就躺下了。
　　姜红莲说：“郭冬宝上午早就来了，一直等不回你来，人家走了。”
　　姚文国眯着眼像蚊子叫一样说：“知道，刚才我一进院就看见摩托车了。”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先给我拔上火罐再说。”
　　姜红莲给他拔好火罐，又端来饭菜，姚文国一边蔫蔫地吃饭一边说了上山的经过。姜红莲怪怨他说：“亏你还是医生，那山洞里那么凉，你咋敢在那儿睡觉呢？”
　　“我也没想睡，是这两天都没休息好，外面天气太热，刚开始进去的时候凉凉快快挺舒服，想的是靠在那儿歇歇，后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来就感觉不对劲儿，冷得我浑身像筛糠，上下牙抖得控制不住。出了洞外面太热，当下感到挺舒服，没一会儿就身上发冷，这是冷热交攻。完了，我非大病一场不可！”
　　当天晚上就发起高烧，一口饭没吃，连着吃了两次退烧药，又挂起了输液瓶。折腾得姜红莲一晚上没好好睡，一会儿喝水，一会儿拿尿盆，临天亮的时候这才安静下来。
　　
　　七
　　葛优德在家住了五天，再不能呆了，公司里的好多事等着他回去处理，更不能送儿子去大学报到。两口子说好了，姜红梅辞掉工作，和儿子在家里等待开学报到的日子，送了儿子她就去广州找丈夫。
　　
　　八
　　这一年临到过年的关头，性情倔强的虫虫，不顾家人如何劝说，一头奔到河北的大型养狗基地。下了火车，延误了一趟班车，乘第二趟赶去时天已麻麻昏黑，在小饭店草草吃了一口，本该找旅店住下明天再说，但虫虫性情急躁，想着哪怕先看一眼人家的养狗基地心里也觉着痛快。这个执着而专一的年轻人凭着一股不息的劲头儿，问明了大致方向便迈步冲着自己理想的目标走去。大约走了半小时，到了目的地——藏凌风基地。没错，就是它。
　　只见昏黄的路灯下映照着黢黑的钢筋铁大门，四周围墙有一丈多高，活像监狱一般。虫虫想起了自己当年犯罪呆在里面的日子，一股酸痛的刺心感沉沉地压了下来，一时无心向看门人打探什么，绕着大门左右信步走动，在消融那种已过的悔意。
　　这家养狗基地，雇佣了一位夜间看门值守的老头儿，这老头六十多岁，性格虽然直爽，但多疑。这大院养着二百多条名贵犬，主人把晚上的安全问题全权交给了他，不能有半点疏忽。他坐在没开灯的门房里看到门外有人在走来走去，不免心生疑虑，他屏息凝神又观察了一阵，又看到有黑影在晃动，于是悄悄地拔打了报警电话，且通知老板前来。
　　虫虫在大门外踱了十几分钟步，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向看门人打听点什么，这样走进去对看门人说点什么都不妥。于是他在就近的地方坐下来，歇歇腿先找旅店住吧，明天再说。
　　就在他刚坐下没一会儿，见一束刺眼亮光伴着摩托车的声响冲他而来，男子到了大门前停下，看门老头刚开了门，摩托车轰然一响进了里面，大门还没关上，又见一辆警车疾驰而来。
　　虫虫心想，‘是怎么了，又是摩托车又是警车的，发生了什么事？’忽然看见看门老头儿指向他，对骑摩托车的男子在说着什么。
　　就见那男子转身出门对警车上下来的警察大声说：“就是他！”
　　虫虫立刻站起来，已被几把手电的亮光网住，人被围在中间。虫虫虚怯地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
　　一警察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没干什么，看看。”
　　“走吧，跟我们到一趟所里。”
　　“我没犯什么罪呀。”
　　“走吧，有话到所里说。”
　　虫虫被警察带上了车，那位骑摩托车的男子也上了车。
　　看门老头儿看着警车离去，自言自语地说：“亏我发现了这个贼。”
　　
　　九
　　虫虫被带到派出所进了值班室，细心的民警问他：“你在那儿干什么？”
　　“什么也没干，看了看。”
　　“你是哪里人？”
　　“山西的。”
　　“山西的，到这儿来干什么？”
　　“来打工。”
　　“临过年了，出来打工，带身份证了吗？”
　　“带着。”
　　虫虫拿出身份证递给警察，警察仔细看了看，又看看虫虫一脸坦然的神情，说：“把你的包打开看看。”
　　虫虫打开他随身携带的包，里面是几件换洗的衣服和生活用品，别无他物。
　　另一警察摸了摸他身上，说：“是这样，场里看门房的老头报了案，说你在门口转来转去的，嗯——至于还说了些什么，我就不给你说了。我们也是带你来问问，看来你没做什么。没事了，你们可以离开了。
　　那位一块儿来的是藏凌风养犬基地的负责人。他起身谢过警察，和虫虫一同走出来。出了派出所虫虫就问：“你就是藏凌风的老板？”
　　“对。”
　　“那您认识一个叫催国生的人么？”
　　“认识。他也是山西的。原来给我这儿送饲料，后来不干了，也不知去哪儿了。”
　　“我跟他认识。是他跟我说到您这儿的养狗基地。”
　　老板一下子明白了，人家可不是来做什么坏事的，今天冤枉了人家。他很是歉意地说：“哎呀——对不起呀，是看门房的老头错认了人，他先错报了案，说是有小偷，又给我打了电话，这才大惊小怪搞出这一场。对不起对不起。那你是来……”
　　“老板，您姓冯，对吧？”
　　“对对对。”
　　“我是想来您这儿打工，不挣工钱，学点养狗的知识。”
　　“哎呀——原来是这样啊。这都临过年了，你为啥还要出来？”
　　“冯老板，不瞒您说，我在我们那儿养狗栽了跟头，什么都不懂。在家坐不住了，觉着年也没法儿过。我只想到您这儿干活儿学习，能让我看着您的那些狗过个年，我就痛快了。”
　　冯老板听后很受感动，当下拍板：“行，像个年轻人。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
　　“我还没吃呢。走，到那家饭店，陪我喝两杯。”
　　不屈不挠的虫虫心里真感谢上帝，竟以这种被警察带走的方式，得到了冯老板的知遇之恩。
　　
　　十
　　过了年，姚文国在城里某高校报名参加了成人自考大学。骑着郭冬宝送给他的摩托车，虽说是五十大几的人了，他要老骥伏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