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槛菊兰泣露

　　思源洗了澡坐在床边用电吹风吹头发，致远推门进屋，拉张椅子坐在她面前。
　　“八叔回来了，弄得一身都是泥，看样子是摔了跤。”致远心情很是沉重，“说也奇怪了，八叔智商低，对种花却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兴趣，每次挖到不少好花回来。”
　　思源放下吹风筒，看着致远说：“八叔以前也喜欢花吗？”
　　“从来没有。以前都不给出门，全是关在家里，一出门六叔公六叔婆轮流带着，或是交给泽岩看管。真看不出八叔会种花，六叔婆没花盆，就让八叔种在地里，院子墙角四周天井中间种满了许多花，大门两旁也种了不少花。六叔婆说八叔可喜欢种花了，也会挖花，挖回来的花种在地里全活过来了，他把那些花养得出奇地好。”致远啧啧称奇。
　　思源心有感触地说：“致远，与其让八叔在山里乱走，不如让他到种植园工作？他很听话，又会种花，让他在种植园里，一来大家可以看护他，二来六叔婆也放心。”
　　致远看着思源的眼睛，想了想说：“好吧，我和大伯说一声，大伯同意就让八叔到种植园来工作。”
　　两天后，致远带回消息，大伯同意八叔到种植园工作，底薪五百元，做得好就加工资。六叔公六叔婆这辈子做梦都想不到八叔还能参加工作，高兴极了，采了一巴笼的新鲜蔬菜上二叔家来道谢。
　　从山里回来，思源把心思全放在那口缸里的植物，浇水施薄肥，用秸秆和稻草覆在泥上小心地侍候，怕正午的阳光猛烈，用一把雨伞给遮阳。思源甚至买来两根猪脚骨熬汤，把汤放凉了，淋在花土里。下雨了，她把旧的秸秆和稻草换掉，换上一层干的秸秆和稻草。她这么仔细地呵护那植物，大家私下里都在猜测，这绝对不是一棵普通的花，价值超过了兰花。
　　十多天过去，那棵植物长出了一片小叶子，把思源高兴坏了，拉着致远走到花前，指着那片叶子说：“看到了吗？它长叶子了，它活过来了！”
　　致远看了看那片小小的叶芽，问思源：“它到底是什么花？让你这么爱它，都超过爱我了。”
　　“去你的！”思源白了他一眼，不理他，又继续看那片小叶子。
　　任建雯考完试，雨晴打电话和思源商量，决定过几天结伴去玩。在去旅游之前，思源去赶了两趟圩，在集市上卖掉了几盆兰花，挣够了车费。
　　致远把一打钱交给在准备行李的思源，她看了他一眼，没接过他手中的钱。
　　“几个人去玩七八天，要花很多钱。”他说。
　　她说：“那也不用你的钱。”
　　“思源。”他说，“你别那么固执好吗？你就是有钱，那也是你的钱，你带我妹妹去玩，我多少也得出点钱。”
　　她转头看着他：“你还有很多用钱的地方，现在的货越来越多，你得买一辆运货用的三轮摩托车。这个月你给你的工人发工资了吗？买化肥了吗？别打肿脸充胖子了好不好？”她停了停，又说，“将来你还要娶媳妇呢，存点彩礼钱，到时风风光光地做个新郎官。”
　　致远脸色一变，苍白着脸问道：“思源，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不打算嫁给我吗？”
　　思源自顾低着头整理衣服说：“以后的变数大着呢，说不定你会找到一个更合适你的山里妹子。”
　　“思源！”致远把思源板过来面对他，他的目光变得深沉而严肃，“这件事不是说笑的，我就要你一个！你这辈子就是我王致远的老婆，你想都别想离开我！”
　　思源看了眼致远深沉而坚定的眼神，用缓和的语气说：“好了好了，你把钱收回去，我把话收回去，行了吧。”
　　致远一把抱住她，低沉地说：“我们这么合适，这辈子必须做夫妻，做一辈子的夫妻！”
　　思源心头一震，致远的话深深地触动了她，扪心自问他的为人处事接人待物温和而不燥，仁厚而稳重，就像一缸恬静的水对她来说刚好合适。
　　她抚摸着他好看的唇，拍拍他的脸，笑着说：“说真的，我终于相信一句话，文化不高并不代表心计不高。”
　　“你说什么呀。”致远的脸不自觉地红起来。
　　“致远，致远！”门外传来弘远的声音！
　　致远开门。门外站着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一手托着腰的弘远。
　　“弘远，怎么啦？”致远问，他身后站着困惑不解的宁以。
　　弘远一把拉住致远焦急万分地说：“巧巧不见了！她不见了！”
　　致远大吃一惊，弘远病倒以后走路都要人搀扶，如今他一个人从村后走到村头，一定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致远把弘远扶到屋里的椅子上坐，问他详细情况。
　　弘远咽了口口水，着急地说：“巧巧等小玥睡着了，就到井边去挑水，这一去半天没回来。我到井边去找，只看到两个桶扔在井边，巧巧不见了，她又跑了！”
　　弘远的深夜到来也惊动了二婶二叔，听了弘远一番话全家人大惊失色，简直难以置信。
　　致远立即打电话叫来王家所有的兄弟，兄弟们很快聚集在一起，行动迅速，看来相当有经验。听到巧巧又失踪了，个个人脸上不约而同带着愤怒，骂骂咧咧的。骂归骂，大家分头出动寻找巧巧。弘远出来，丢小玥一个人在家，思源不放心，拉宁以去巧巧家看小玥。巧巧家大门洞开，小玥不在床上！两人大吃一惊，赶去找致远，一听小玥也不见了，弘远差点晕厥过去。这下炸开了锅！王家半夜找人的大动作，一时间全村的人都被惊醒，纷纷出门帮着寻找，一时间火把照亮村里村外。
　　前村后村方圆五六里都翻了个遍，巧巧母女不见踪影。天边泛起鱼肚白，致远几兄弟找得焦头烂额，又累又渴地回到家里。弘远焦急不安地坐在堂厅里等消息。
　　思源给致远和兄弟几人倒水喝，问寻找的情况。
　　“找不到。如今不是在后山，一出了村口就是公路，逃跑是很容易的事。”兄弟几个气急败坏，“巧巧每次出逃，都把我们给累得够呛！”
　　巧巧再一次逃跑，让所有的人都气愤不已，臭骂不断。
　　鹏远恨恨地说：“我都说了，弘远一搬下山，这个女人肯定会再伺机逃跑！过去在后山屯，我们堵住山口就逮到她。这下好了，连个方向都摸不着！”
　　思源却力排众议说：“巧巧不会走的，我们上山挖了许多花草，她要在家四周种满好看的花，让日子过得好起来。她是不会走的，我相信她！”
　　弘远却问：“现在她已经不见了怎么解释？连小玥也不见了！”
　　诚远说：“巧巧是个大学生，她的每一次逃跑是一次比一次远，把我们折腾得够呛！”
　　正远说：“巧巧是不是先躲起来，趁弘远哥来找致远哥时返回去把小玥抱走了？”
　　这么分析不无道理，大伙更加愤怒。思源突然想到了什么，脑子里灵光一闪，“等等！巧巧会不会被人抓走了？弘远说他去找巧巧，却只看见两个桶扔在井边，如果人要走，桶是不会扔在井边的，而是放在井边，因为走得仓促，桶才会扔在地上。”
　　“什么？！”大家的目光全聚集在思源身上。
　　思源看着致远说：“你还记得吗？我前段时间跟你说有人跟踪我。”
　　致远猛然想起了，说道：“我刚刚听村头的二叔公说起，他说他听到一阵很响的摩托车，还以为是我们从镇上刚回来。”
　　村长这时赶来，他找到一只女童鞋，弘远一看到那只鞋，急火攻心又差点晕厥过去。
　　巧巧从不见到他们出动寻找前后顶多一个小时，她和孩子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跑到无影无踪，今晚又不是月圆之夜，四周没有月光，山路漆黑一片是很难行走的，最大的可能是被人劫持了。事不宜迟，致远和正远跳上摩托车赶去镇上派出所报案。一个半小时后，警察和致远正远来到村里调查，这时天已大亮。
　　来调查案件的警察思源见过一面，就是那个傅浩林，思源告诉他她记得摩托车的车牌尾号是738。傅浩林走后，王家人一时陷入焦急难耐之中，弘远的父亲和兄长从后山屯赶来，闻讯之后不住地哀声叹气。
　　这一天对所有的人来说简直是度日如年如坐针毡，弘远甚至等不下去，央求致远带他到派出所坐等消息。致远带着弘远守在派出所门前，派出所很重视这件事，派出全部警力调查。中午，有消息传来，查到车牌尾号738的车主是一个叫仇炳达的人，此人是麻章村的人。一听说是麻章村人，王家人都跳起来！伏秀英就是麻章村人！致远有同学在麻章村，几通电话查询，查到仇炳达是伏秀英的表弟。
　　王诚远兄弟几人即刻赶去麻章村找伏秀英，伏秀英以为诚远是接她回去的，不料诚远一开口就问仇炳达在哪里？巧巧母女在哪里？伏秀英百般推托抵赖，诚远大怒，抓住伏秀英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王家兄弟和伏家人扭打在一起。
　　这时警察赶到，扯开两家人，把双方带到警局问话。致远和村长赶到派出所把王家兄弟领出来，而伏秀英有重大嫌疑，被扣押问讯。
　　直到第二天，警察突破伏秀英的心里防线。下午，在市里的汽车站附近旅馆抓到了仇炳达，同时也找到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巧巧。致远接到傅浩林的电话，带着弘远赶到镇上派出所，见到了被送回来的巧巧。弘远见到了浑身受伤的巧巧，心疼不已，紧紧抱着她。
　　小玥还没找到，警察没有松懈继续追查。第三天在去福建的火车上，找到了小玥，携带小玥的是伏秀英的表嫂。
　　巧巧和小玥都找回来了，大家都大大舒了一口气。村长赶制了一面锦旗送到派出所，感谢他们在最短的时间找回了失踪的母女。
　　岳素汐和思源做了几桌菜犒劳出力的王家成员，同时也为巧巧压惊。
　　巧巧握着思源的手，流着泪，感激地说：“我一直以为我是个最命苦的人，以为这一次是死定了回不来了，我想的最多的就是他们肯定又以为我逃跑了，而相信我不跑的人只有你一人。”
　　思源拍着巧巧的手说：“你有弘远的疼爱，有我们的帮助，你不是命苦的人。如果我连你都不相信，我们怎么还能做好朋友呢？”
　　静以在一旁说：“不是好朋友，是好妯娌。”
　　大家闻言都笑了，饱受惊吓了三天，终于又听到笑声了。
　　致远对兄弟们说：“派出所连夜审问了仇炳达，据仇炳达交代，伏秀英原本想抓到思源把她拐卖到外地，但是思源太聪明，出入都是和学生朋友家人在一起，很难下手。他们就把矛头转向巧巧，巧巧晚上有出来挑水的习惯比较好下手，再说巧巧也和伏秀英经常吵架，伏秀英当然不会放过她。”
　　诚远恨恨地说：“这个婚必须离！再不离就是往我们王家脸上抹黑，丢尽全家的脸！”
　　宁以说：“一离婚就不见两万元了。”
　　大伯开口说：“现在与过去不一样了，那两万元很快挣回来。伏秀英心肠歹毒把大家坑害得太苦，又经常欺负诚远他妈，常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搞得一个家不得安宁。诚远必须离开这个女人。”
　　思源对村长说：“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村里好像还没有出现过离婚的事件，诚远离婚说出去多不好听。”
　　诚远恼怒地说：“面子害死人。如果为面子而活，这日子没法过下去。这个女人一再做坏事，弄得众叛亲离，跟这种女人没法再一起生活。现在离婚也不是难堪的事。”
　　致远说：“我改天抽空给弘远家装上水管，巧巧晚上就不用出来挑水了。”
　　思源转头对弘远说：“我带巧巧出去玩几天你放心吗？”
　　弘远笑说：“放心，当然放心！”
　　
　　出门这天清晨，思源对致远千叮咛万嘱咐，好好对待她种在缸里那棵花儿，不得有半点闪失，回来看到枯萎了，他不会有好果子吃。致远一脸的抑郁，思源把花看得那么重，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思源笑了，拧着他的耳朵说：“哪有人跟花争风吃醋的？”
　　致远郁闷着无语。
　　思源背上双肩背包开门走出去，几个妹妹在堂厅里等她，巧巧也抱着孩子赶来。六人告别二叔二婶和致远，走到村口，诚远开着手扶拖拉机送她们到镇上搭车。到了县城，与雨晴任建雯会合，一行人乘车向市里进发。
　　八人包括小玥九人来到成都，找了一间快捷酒店住下，放下行李便上街购物游玩品尝美味小吃。在成都逗留了五天，又去重庆，在重庆又逗留了五天，大家带着大包小包的战绩尽兴而回。
　　回到家，致远几个男子正忙得不可开交，连弘远都过来帮忙。静以放下行李接过致远手中的笔记本工作。思源给宁以买了一台商务笔记本电脑，用于做账，给静以也买了一台高配置台式电脑，换下她那台用旧的笔记本。看着姐妹俩用新款电脑，大家啧啧称赞。
　　思源给二叔买了两套保暖内衣，给二婶买了两件不同颜色的兔毛里衬棉衣和一打棉袜，给致远买的更多了，一打的棉质白衬衣及配套深色西裤和几套不同颜色面质的高档西装，一件啡色毛衣和一件真皮夹克一双皮鞋。
　　“买这么多？怎么做工？”致远简直不知所措，思源花钱大手大脚的。
　　“这些衣服不是穿去做工的好吗？你工作做好了，要见许多的生意伙伴，会时不时到县里开会见领导，要穿得体面，给自己穿得好些善待自己也是对别人的一种尊重，同时也显出你的涵蕴和修养。”思源让致远试穿一套深色西装，致远身材笔直身材挺拔，穿上西装就像换了一个人，妹妹们全跑来看大声叫好。
　　“好帅啊！”
　　致远微微笑着，嘴上却说：“乱花钱。”
　　思源满意地打量着致远，说：“我花的又不是你的钱，我花钱在你身上你还不乐意了，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全家人都笑了。思源的大方和贴心更赢得了全家人的喜爱，私底下大家都在劝致远和思源去登记领证，致远也不是不着急，无奈思源没这心思。一切都得等到支教结束再说。
　　黄昏时分，大伯来找思源，把一份奖状一大件奖品交给她，这次六一儿童节参加县里歌咏比赛她们小学获得了一个二等奖，还得到十几本笔记作为奖励。
　　大伯眯眯笑说：“教育局的人到学校来，他们看到了焕然一新的学校非常高兴！可是没找到你，来到村里了解你的情况，可是在村里又找不到你，我说你到城里去玩了。教育局的人非常赞赏你的工作能力，他们说下次有空再来找你。”
　　致远和二叔邀请大伯一起吃饭，餐桌上，大伯发觉思源饭量很少只吃小半碗，也最多喝一碗汤，忍不住劝思源多吃一碗饭。
　　思源说她平时就吃那么多，已经饱了。
　　“那可不行！”大伯说，“太瘦了像林妹妹似的可不行，哪天山里的一场大风把你吹跑了我们找不到你怎么办？你可是我们村里的重点保护对象！又是致远最疼的人！”
　　大伯的话说得思源都不好意思，大家也都笑了起来。思源怎么说也吃不下饭了，顶多再喝半碗汤。
　　思源吃完饭和大伯打了声招呼回堂厅做工，看着思源轻盈的背影，大伯对致远说：“你得学弘远，巧巧刚来时也是瘦得像竹竿，现在巧巧每顿能吃一大碗，全身也长肉了。思源太瘦，看了让人心疼。”
　　二婶说：“巧巧和思源的情况不同，后山屯里没菜就拌着那两根咸菜，当然要吃多米。思源打从一进门就吃那么少，她饭量就是那样儿逼不得。”
　　大伯说：“你得变些花样让她多吃点儿！教育局的人打听了思源在大学里的情况，说她和雨晴在大学里都是品学兼优的优秀学生，从没谈过恋爱非常好学。这么好的一个大学生致远你无论如何都得抓住她的心，要她进咱们王家的门，要在山里扎下根！她是咱们村的一根定海神针！”
　　致远点着头接受大伯的意见。二叔回屋拿了一瓶酒出来兄弟对饮。宁以进厨房炒了一碟花生米一碟腊肉出来。
　　大伯喝下一口酒，畅快地说：“真是痛快！活了大半辈子，现在才可以这么痛快的喝酒吃菜！”他对致远又说：“四叔和五婶现在可懊悔了，没后悔药吃的！现在全是致远的。”
　　二叔说：“当初四弟想都不想一口拒绝，这不能怪我们。岑秋娥脾气太暴，不好相处，也不适合。”
　　大伯说：“是啊，是致远的就是致远的，这是命中注定的。致远你说，我们村的种植园还能不能再扩大？我还想着有朝一日不用踩着两轮的，开着四轮的到县里开会呢！”
　　致远肯定地说：“会有那么一天的！”
　　大伯回头望着在堂厅里工作的思源，对致远说：“想办法和思源尽快登记。思源身体太单薄了，山里夜晚阴冷，别让她冷着了，身子内受冷很难要孩子。听说城里流行奉子成婚。”
　　二婶笑说：“大哥放心，我会在汤里多放一些补血补气的黑豆红枣山药枸杞这类药材。”
　　大伯说：“咱们村最不缺的就是药材，能补尽量补。有了孩子女人的心就定下来了。”
　　致远给大伯的酒杯里斟满酒，大伯又一饮而尽，和二叔致远畅快地喝酒聊天。大伯临走时，思源送两件衬衣两件单西装一件皮衣给他，也给大伯母买了一件兔毛里衬棉衣。大伯一时激动到哽咽说不出话来，乖巧伶俐的思源就像邻家女孩一样让人越发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