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促膝长谈 情真意切话当年

　　听着儿子的述说，王青发眼里绽放着笑容，嘴里就像吃了蜜糖一样甜。
　　他又好奇地追问：“你小子怎么又到了这高炮部队？”六柱喝了口水，笑着和父亲说：“无巧不成书嘛！要是还在牙山游击队，说不定我这一辈子都找不到父亲了。”他接着说，“转眼间到了一九四六年的初夏，上级要挑选一些年龄小、有文化的人，到胶东军区交通学校去学习，不知怎的，俺被挑中了。入学不久，上级又让俺们去东北学习坦克驾驶。大家都是在胶东长大的，对家乡眷恋不舍，不少同志唱起了思乡的歌曲：胶东，这是我们解放的国土，我们誓死不离开……虽然恋家，但大家还是无条件地服从了上级的决定。
　　“为了躲避国民党军队在陆地上的封锁和拦截，我们一行六十多人，分乘3艘小机轮趁黑夜从海上向大连驶去。由于船的吨位太小，颠簸得非常厉害，几乎所有的人都呕吐不止，我也被折腾的神魂颠倒，想想当初的样子，实在是太狼狈了。
　　“到大连后，俺被编到警察四大队一中队。那时大连是苏军占领区，鉴于与国民党尚存官方关系，苏联还不敢公开为共产党的军队培养军事骨干，对外只好打着培养警察的旗号秘密培训。四大队是坦克学校，有学员800多名，学员都是来自祖国四面八方，多数是各地八路军和新四军的老兵，也有老解放区完小毕业的青年学生。开学后，因为坦克迟迟没有到位（听学校领导说，苏军答应给几百辆坦克），我们就先学汽车的原理和构造，此外还学习步兵的三大技术和单兵、班、排、连的战斗、战术动作。”
　　六柱边说边端详着父亲慈祥的面容：“在大连学了半年，由于战争形势的发展，上级决定把我们学校转移到牡丹江，因为牡丹江以南至大连的大片地方，已经被国民党军占领，不能直接从陆地上走，我们只好乘上苏联的货轮绕道北朝鲜的津南浦，再进入我国黑龙江省的图门，而后又转乘火车到了哈尔滨。
　　“到了哈尔滨后，人们才知道，我们大部分学员要改学炮兵，只有少数学员去学驾驶飞机和坦克。当领导问俺：你愿意当炮兵，还是当坦克兵？俺说：坦克这家伙神威，俺愿意当坦克兵，不过如果叫俺当炮兵，俺也绝对服从。领导看了看俺的履历，说：目前咱们军队最需要炮兵人才，你还是去学炮兵专业吧！”
　　王青发毫无倦意，专心致志地听着儿子的讲述，不时地点着头。他说：“儿子呀，走南闯北，你这阅历还是蛮丰富的，你继续给父亲说说。”
　　六柱谦虚地说：“我这点历史，这些都是陈糠烂谷子，没什么好听的，有机会还是听听您的那些战斗经历吧！”王青发站起身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苹果，又掏出手绢擦了擦，递给儿子：“口都说渴了吧，来吃口苹果吧！”六柱接过苹果，仔细看了看，这苹果又大又红，他脑海里马上映现了山东的老家。老家靠近山东半岛，家乡的苹果也是这么大这么红。王青山看着儿子似乎在想什么，就问儿子，“怎么还不舍得吃呀！这是慰问团专门从山东烟台带来的慰问品，祖国人民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人民志愿军，我们一定不要辜负他们的希望，坚决不允许朝鲜的战火烧到我们的家乡，誓死保卫和平，保卫我们的新中国！”
　　“父亲，您放心！我绝不会给您丢脸！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稍好一些我就回到连队，那里最需要我。”
　　王青山看着面前的儿子，十分开心，他不住地点着头。“父亲您工作忙，也要多注意身体!”“放心吧，老这老骨头结实着呢！你接着继续给父亲说。”六柱侧转了一下身体说：“好！”
　　“不久，俺们乘火车到牡丹江谢家沟炮兵纵队所在地。俺被分到高炮大队干训队学习高炮业务。5个月的紧张训练结束后，高炮大队改编成高炮一团，由于我有点文化，加之学习刻苦，成绩突出，俺被分到7连任观通排的副排长。
　　“在整个解放战争中，俺跟随高炮一团参加了解放四平、保卫松花江大桥、辽沈战役、平津战役、配合华北部队解放太原、进军江南、直到参加解放海南岛。”
　　王青发听了儿子成长经历的介绍，既为儿子成长进步高兴，又为有这样优秀的儿子感到自豪。脸上嵌满欣慰的笑容。略微停顿，他又问：“柱儿，和你妈经常通信吗？她现在身体还好吧？”
　　提到妈妈六柱很是激动，他用敬畏的眼神看着父亲说：“前几年因为战斗频繁，走南闯北，东奔西走，没有个固定的地方驻扎，一直没又给俺娘写信。直到解放海南岛后，部队在广州休整时，才抽机会给俺娘写了第一封信，随信还寄去了我在黄浦军官学校门前照了一张照片。”
　　“哦，你妈一定非常高兴吧！”“可不是的，接到俺的信后，俺娘让淑贤给她念了好几遍，还拿着俺的照片看了又看，嘴里不住地叨念着：老天爷可要保佑俺儿子平安无事啊！听淑贤在回信中说，俺娘兴奋的大半宿都没睡着觉。”
　　“淑贤，淑贤是谁？”
　　“淑贤是俺媳妇，就是李老师的闺女，她比俺小两岁。3岁时她娘就去世了，跟着爷爷过，后来她爷爷也去世了，李老师没有办法，就把她从老家接来在俺家寄养。李老师对我也特别好，他也把我当成了亲儿子一样看待，不仅教我识字，教我习武，还教我怎么做人。俺娘把淑贤也当亲闺女一样疼爱。俺俩从小就在一起玩耍，一起打草，一起养兔喂鸡。她喜欢我，我也非常喜欢她，双方家长感觉我俩也很般配，就撮合着给俺们倆订了亲。”
　　王青发一边点头，一边插话说：“原来是这样，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很好，很好！”
　　“俺娘接到我的信后，就回信催我赶快和淑贤把婚结了，她在信中说：‘柱儿，你都二十二了，淑贤也二十了，村里和你一般大岁数的人早都当爹了，方便的话，赶快把婚结了吧。’为了满足妈妈的夙愿，也便于照顾妈妈的生活，在俺到防空学校学习前，经组织同意俺便回家把婚事办了。”
　　“不错，不错！情投意合，门当户对，好姻缘！”王青发开心地笑着。六柱看了一眼病房墙上挂着的衣服，慢慢走近，随后从挂着的上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笔记本，从中拿出一张淑贤和儿子、女儿的合影照片递给了父亲。王青发接过照片目不转睛，那高兴的劲头就不用提了，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拍着大腿笑着说：“我都当爷爷了。这两个小家伙眼睛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都叫啥名字，几岁了？”
　　“他俩是双胞胎，儿子叫继军，女儿叫继红，再有仨月就两周岁了。”王青发拿着孙子、孙女的照片爱不释手：“柱儿，把这张照片送给爸爸吧！”六柱说：“没问题，等我让淑贤再寄一张过来。”
　　六柱感觉大半天时间，尽是父亲对他的关切了，他也十分想了解这么多年父亲的生活情况。“爹，您现在……”话还没说完，王青发就猜想到了六柱要问什么。
　　王青发叹了口气说：“唉！撤出苏区后，爹也是日日夜夜牵挂着你们娘儿仨，牵挂着家里的亲人，可是残酷的环境那容我回去找你们。在毛主席正确路线的指引下，我们转战鄂豫皖，同国民党反动派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最后翻山越岭，直至万里长征到达陕北根据地。”六柱悉心地听着父亲的讲述。
　　王青山说：“抗日战争爆发后，我们这支工农红军改编成了八路军，一直在太行山区同日本鬼子作战，后来又参加了轰轰烈烈的解放战争。直到解放海南岛后，部队在开往厦门的路上，顺途请假才回老家看了看。那时才知道你爷爷、奶奶和你姥姥、姥爷都残遭杀害，你们母子三人出走，也没个下落。”六柱眼睛不禁湿润起来。
　　“本想全国解放了，就想办法去找你们娘仨。谁料想，刚有了喘息的机会，朝鲜这边的战火又燃起了，战争那么残酷，实在无法考虑家庭和个人问题。入朝以后，同事给我介绍了师医院的李医生，人倒是蛮不错的，各方面条件也很好，可我心中始终牵挂着你娘，所以一直也没有明确表态。现在知道你娘已经再婚了，日子过得虽然很苦，但是总算有了依靠，也了结了我的一桩心事。”
　　六柱听父亲说他一直没有再婚，不由心生怜悯：19年了，南征北战，枪林弹雨，出生入死，多不容易啊！刚40岁出头的人，眼角已经有了鱼尾纹，头上有了稀疏的白发。可见父亲对娘的感情是多么的真挚，对儿女的爱是多么的深厚。
　　“爹，山东是老解放区，前两年已经土改了，除了收回张阎王解放前霸占去的3亩良田外，家里又分了2亩好地，日子越过越好，俺娘的身子骨也挺好的，您就放心吧！刚才说的李阿姨，您如果觉得合适，就和她再成个家吧，上了年纪身边也需要有个人照料。”
　　偶然的相遇，让父子俩有幸团圆，彼此的相诉，让父子俩惜惜难别，父子俩都显得异常兴奋。情真意切，谈笑风生，他们都忘记了吃午饭时间。
　　
　　六柱终于找到了日夜想念的父亲，王青山也释怀了他心中的那份牵挂。临别前，王青山关切地问儿子，生活上是否还有什么困难，六柱摇了摇头，稍后把目光紧紧的盯向父亲。他说:“爸爸我想把姓名改回去！”王青山看着儿子凝重的眼神，他在想：这多年儿子苦苦的寻找我，现在终于父子相见，应该满足儿子这份血脉之愿。于是说：“你的大名王松山，还是爸爸当年给你起的呢，我们父子都是革命的人了，革命的人永远年轻，应该像扎根在高山上的松柏那样意志坚强，那样常青不败，那姓名就改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