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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作品名称:稼穑儿女      作者:段继明      发布时间:2020-12-24 10:59:47      字数:3547

  不等陆三愣子拳头落下,多地猛地一脚,蹬得他爬到地上,好一会儿才翻起身来,一瘸一拐地回家去了。
  一连吃了几个月饱饭,多地不仅长高了一大截,而且力大如牛。幸亏这一脚只用了三分力气,要不然就会闯下大祸。从此以后,陆三愣子一见多地就远远地避开,就连德町跟前也不敢靠近。
  面对如此热闹景象,德峰也坐不住了。他虽当了村里的文书,但仍旧兼着九槐庄的队长。因此觉得必须为九槐庄做点事情。
  腊月二十七日,他挨家走了一转,得知有十七家买了肉,二十三家炸了油馍,各家各户都蒸了白馍。他既兴奋,又吃惊,想不到分田到户后仅仅种了一季庄稼,生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更叫他高兴的是,大家都没有疏远他,反而把好日子归功于他。居然说,要不是他把地分开,哪能有今天的好日子。听了这些话,他激动的泪流满面。于是,非常非常想为大家做一点事,以平衡一下愧疚之心。
  第二天,他买来二十张红纸,并把女婿马永民叫来,写了五十二副对联,二十六个福字,叫多虎挨家挨户送去。
  腊月三十日,他又吩咐多虎妈早早煮好肉,舀了半碗肉汤,放了两块肉,带上油果、白馍,领着多虎去给先人们上坟。一会儿,德町带着八个儿子,和德谷一起也来了。于是,大家黑压压地跪在坟前烧纸磕头。未了,德峰亲自放了五百响鞭炮。
  除夕之夜,德谷一家围着灶火,热热乎乎吃完了那截猪大肠。多龙妈舍不得把汤倒掉,就放了一点干葱花、干辣皮,加了盐,调了醋,叫全家泡着白馍吃。望着娃娃们吃得满头大汗,打着饱嗝,她悲喜交加,不禁又想起了多龙,默默地在心里哭泣。
  听到德谷说:“有肉才算装仓啊。”
  她立刻说:“有肉装仓,命大福长。”
  初一凌晨,九棵槐广场上燃起一堆篝火,大家扶老携幼,一起去那里燎天蓬。篝火点燃前,德町先牵着他的牛,然后叫牛随意卧下,按牛头的位置确定了点旺火的方向——这些都是先人们留下的规矩。熊熊大火象征着希望,老人在前,后辈在后,绕着火堆左转三圈,再右转三圈,接着就从火上跳过去。娃娃们则由大人抱着去跳。
  “东去东成了,西去西赢了,骡马成群了,牛羊满圈了,好人相逢了,百病消散了,空怀出门了,满怀进门了……”德町念着祝词,所有的人齐声附和。天空映得彤红,人们跳跃欢笑。接着就响起声声鞭炮。
  燎过天蓬,德町就领着全家来给大哥德谷拜年。德谷屋里一下挤满了人,炕上坐的,地下站的,七嘴八舌,热闹非凡。多龙妈又是砌茶,又是上馍,又是问话,又是答话,手忙脚乱,不可开交。刚刚消停一些,德峰一家又来了。
  还是宽裕了好啊!人人喜笑颜开,个个知情达理。生活完全变了样,叫人猝不及防,不知怎么应对。
  年前,斯棠把全家人的衣裳都拆洗了一遍,并在磨破的地方用彩色碎布剪成花样打了补丁,看起来天衣无缝。水荷和斯琴怕斯棠斯杨心里难受,都没有穿她们的新衣裳。她们摸着斯棠打的一个荷花补丁连连夸赞。
  多龙妈拿不出更好的东西招待亲人,急得抓耳挠腮,直到最后,才想起给娃娃们每人给了一毛压岁钱。
  正月初二,嫁出去的女子照例要领着女婿来给岳父岳母拜年,可是斯蔷斯薇都没有来。斯杏来时带了两斤大肉,于是和土豆白菜一起炖了一锅菜,请二爹三爹家的四个老人吃了顿饭。
  正月十五,九槐庄的人们又一起出动,到沙窝里去游百病,期盼新的一年无病无灾。
  至此,年就过完了。一个新的播种季节也即将来临,庄稼汉们又要忙碌起来。
  
  一天,多木在上学路上堵住了斯琴。
  他突然从一个小沙包上跑下来,出现在斯琴面前,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斯琴瞪着多木,嗔怒地说:“三哥,你干什么,吓死我啦!”
  多木一拧脖子,嗡声嗡气地说:“我看上孙巧儿啦!”
  斯琴诧道:“孙巧儿是谁?”
  “就是孙家的胖丫头。”
  “孙家。哪里的孙家?”
  “双茨墩的。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斯琴斩钉截铁地说。她知道多木老是会想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而且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因此不想和他纠缠,“我得赶紧走,不然就耍迟到了。”
  多木挡在斯琴面前,阴沉地说:“你不答应,就不叫你上学去。”
  斯琴隐约猜到多木的心思,却愤怒地说:“你有事,给爹说去。”
  “我不给爹说,先给你说。你要不答应,叫你一辈子上不成学。”多木恶狠狠地说。
  斯琴看到多木的表情,放缓语气说:“你想咋的?”
  “给我换亲。”
  “啥?”斯琴大惊失色。虽然她感觉多木不怀好意,但绝未想到他会如此卑鄙,一颗心顿时狂跳起来。她愣愣地站了一会,猛地闪开多木,向学校跑去。多木追了几步,悻悻然上地干活去了。
  可是斯琴没想到,一连几天多木皆是如此。她感觉情况不妙,就悄悄告诉了妈妈。
  妈听后,吓得惊慌失措,急忙说给了德町。德町却不慌不忙地说:“多木也不小啦,按理也得给他找门亲了。你说他看上谁家丫头了?”
  多森妈说:“孙家。双茨墩的孙家。”
  “我知道,是孙皮匠家。呃——以前我们家养骆驼的时辰,他还常跟他爹来做皮活哩。你忘了?”
  多森妈愣神想了想,说:“从我嫁到你们家,就没见过做皮活的。”
  德町一拍脑门:“看我这记性。你嫁给我的时辰,就没骆驼了。”
  多森妈笑着说:“那个人家究竟咋样?”
  “孙皮匠是个一根筋,活做的好,家境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养了一个丫头一个娃子。前两年我见过他丫头,长得倒没怪相,身强力壮的,看不出毛病。就是那娃子,呆头呆脑,还不如我们多地哩。一天到晚涎水直淌,还吊着两条又黄又绿的鼻涕,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唉——听说孙皮匠放出话说,他的丫头谁也不许,留着给他娃子换亲哩。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多森妈听了,决然说:“叫我斯琴换亲,门都没有。多木这个短命子,也不知听谁说的?”
  “我问他。这个犬子鬼日的。”
  “多森爹呀,你好好地问。”
  “哼!”德町鼻子里喷着粗气。一会儿,他把多木叫到屋里,问,“你咋知道孙家丫头的?”
  多木冷冷地说:“就你不知道!”
  “犬子鬼日的。我问你,见没见过?”
  “没!”
  “没见过你胡说八道。做梦呢?”
  “我听人说的。”
  “谁?”
  “说的人多啦!”
  “我给你说,想叫九丫头给你换亲,你吃屎去吧!”
  多木脸上红了一阵,倔犟地说:“那你说,就凭我,就凭你,谁家丫头嫁给你?”
  “那也不能叫九丫头给你换。犬子鬼日的,真正吃了屎啦。你不知道把斯琴往火坑里搡呢!”
  多森妈颤声说:“多木呀,你说你也是个当哥哥的,就不心疼心疼妹子。你只有一个妹子呀!”
  “我知道就一个妹子。可我也没办法。”
  “咋的没办法了。你有爹有妈,能叫你打光棍。”
  “妈你不要啰嗦了。我就知道你偏心,多林才比我大两岁,娃娃都三岁啦。”
  德町吼道:“你这个愣头青,咋跟你妈说话哩。”
  “我不这么说,你们不知道。”多木摆出一副死皮无赖的样子。
  德町气急败坏地说:“你说,你想咋的?”
  “你先把九丫头许下,叫孙巧儿嫁我。等九丫头大了再说。”
  “吃下屎的,你做梦哩!”德町气得直打哆嗦。
  “你要不答应,我就把指头给你剁掉。”多木扔下这句话后,抬脚跑出门去。
  德町和多森妈一起呆了一阵,叹着气躺到炕上。夜里,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是啊,多木真的大了。德町想,他天生就这么个脾气,若是把他逼急了,说不定真的就行下啥祸事。可又有啥办法?眼下,哪家丫头不要上个千儿八百,而且互相攀比,越要越多。今年的庄稼,算是勉勉强强种上了,但家里也分文不剩了,就连给牛加料的钱都没有了,实在是山穷水尽焦头烂额呀。再说,庄稼人靠天吃饭,收成好坏还得等老天安排。不管有多大心愿,最后还得凭运气。
  九丫头多好!模样俊不说,考试门门得满分,奖状一个接一个,以前还光把她当烧火丫头哩,真正是有眼无珠,差点把个金子埋在沙堆里。
  想至此处,他的心猛然一紧,又担怕多木那个浑驴做出啥歹事来。天刚亮,他就把多木叫到院外,温柔地对他说:“我思谋了半夜,等今年麦子一收,就给你说亲。如今家里好了,你不要急。啊——”
  多木一听,兴冲冲地上地去了。
  九槐庄的田野里,除了大片麦子,零零星星地种了几块西瓜、大茴香、向日葵和苜蓿。这些都是惊蜇前就留好地,清明后才种进去的。为此,德峰宣传动员,软硬兼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而德町则依旧像去年一样,清一色地种了小麦。不过,他还是在所有地埂上点种了麻籽,又在骆驼圈种了几垄土豆和茄辣,并且栽了一小块毛芹和小葱。
  他认定,只要有粮,啥都不怕。所以,完全不响应德峰叫种经济作物的号召,反而讥讽他是“吃了五谷想六谷,吃了驴×想脆骨”。
  春种前,他又把所有的地块深翻了一遍,因而地里几乎没有杂草,十天半月锄一次就行了。
  多林每天起早贪黑在地里干活,想把眼瞎时耽误的光阴给补回来。德町心疼他,劝了好多次,可就是不听。水荷越来越忙,开会,培训,调查统计,带路找人,忙得饭都没时间吃,但还是抽空和多林一起在地里干一会儿活,或叫他抱着春桃,坐在地埂上看着她锄草。有时,他们叫春桃骑在牛背上,到更远处的沙窝里去放牧。清风习习,牛鸣声声,笑语阵阵,惹人艳羡。回来的时候,或折几枝香喷喷的沙枣花,或采几穗粉嘟嘟的红柳花,叫春桃拿在手上,水荷则一路轻唱着样板戏,多林跟在牛后一步三摇,在夕阳的余晖里,一家人悠然自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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