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牛油葱花烙馍

　　粒叔初三上学期开始就住在了大姑家，为的就是上学方便，不用来回跑着回家吃饭。大姑家是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有上房三间和一间独立的厨房及卫生间，还有一间储物间，专门用来堆放一些杂物。
　　粒叔大姑的工作平时很忙，就把粒叔的爷爷奶奶叫来，给两个孩子做饭。后来，粒叔的哥哥上初三时间太紧张，粒叔爷爷奶奶心疼孙子，就干脆让粒叔哥哥小勇也住了过来。
　　粒叔的爷爷奶奶素来不怎么喜欢这个大孙女，现在儿子提出来让粒叔在自己跟前吃顿中午饭，没有办法，只好应了下来。这样一来，老两口就更忙了。
　　“奶奶”粒叔去到炤火屋，看到奶奶正在忙着烙馍，便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粒叔奶奶并没有应声，旁边帮忙的爷爷也不出声。粒叔觉得难堪极了，不知道该做什么。在这个小小的厨房里，粒叔感受到了极大的不被欢迎，大气儿都不敢出。
　　“你可盛饭了！在这干站着，一点儿颜色都没有！”粒叔奶奶把手里的小擀杖敲得邦邦响。
　　自从这个大孙女来了以后，粒叔奶奶就没有给过好脸色。
　　几天了，不管粒叔怎么做，粒叔爷爷奶奶依然是这样，便不再说话，拿碗开始盛饭。
　　“就光盛你一个人的，马丽，马伟，还有你哥回来不吃饭？”奶奶没好气地说。
　　粒叔赶紧又拿了三个碗，开始盛饭。
　　“婆，今儿中午啥饭？”马丽推开厨房门，大声问道。
　　“烙馍烩菜！恁外爷（方言，读weiye）炸的油渣，切切放里面，可好吃了，你多吃点儿。”粒叔奶奶说着，赶紧从盆里拿出来一个新烙好的馍，切切拿给马丽吃。
　　“粒叔，你咋不吃？”马丽还是很喜欢这个表妹的。
　　“我不吃了。”粒叔也很想吃，但是怕吃了，又被奶奶说。
　　奶奶曾不止一次地说粒叔，
　　“小闺女家，吃类恁胖！腿粗类跟个柱子，脸大类跟个脸盆儿！”
　　粒叔为此感到非常自卑，饭也不敢多吃。
　　“给，吃吧！可好吃了！”马丽说着递给粒叔一块儿饼。
　　粒叔默默地接过饼，吃了起来。可是为什么明明看着很好吃的东西，吃到嘴里，却怎么也不感觉到香。
　　爷爷奶奶依旧不吭声。
　　粒叔匆匆扒拉完饭，便上学去了。
　　“看，这给她做着吃着，上学走，连一句话都不说！”奶奶忿忿地，敲着案板。
　　“啥娘教出啥孩子！”一直沉默的爷爷发腔了。
　　粒叔快步上学校走去，在班里她是老师最喜爱的学生。在那里，有粒叔闪亮的时刻。可是，跟着爷爷奶奶吃饭这两星期以来，粒叔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折磨。
　　“我成了一个愚笨的人，什么都做不好！”这样想着，脚步走得更快了。十二月了，明天就是冬至。粒叔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回家和父母商量下，从下周起，就不跟着爷爷奶奶吃中饭了。
　　“妈，我不想去街上（大姑家）吃中午饭了。你给我买个自行车，让我骑车回家吃吧！”粒叔晚上对妈妈说。
　　“咋了？是不是你奶奶又歪带你！怕你吃？”
　　“不是，是我不想去了！”
　　“中，不想去就不去。明儿个星期五，叫我跟你伯（粒叔管爸爸叫伯，说是这样显得亲）说说，给你买辆自行车！”
　　紧接着，母亲沉默了好一会儿，粒叔能感觉到母亲隐忍的声音。然而，最终母亲依旧是不能忍受，自己女儿被人看不起。
　　“粒叔，现在你知道你爷爷奶奶是啥人了吧？以前跟你说，你还想着是恁妈屈说他们类！现在咋样？刚吃了几天饭，就嫌你！以后恁那几个姑姑回来，不准再理她们！”
　　母亲说罢，去厨房做饭，把锅碗敲得咣咣响。
　　粒叔的妈妈太知道其中的缘由了，公婆一向不待见这俩女儿，动不动光给女儿脸色看。更别说，去吃她一嘴了。想到这，粒叔母亲不由得恨起粒叔来，恨闺女太软弱，一点儿也不像自己。
　　“跟她伯一个样，被人强了（方言，欺负的意思）屁都不敢放一个。”
　　“你看看恁娘，给咱粒叔说成啥了。这还是她亲爷爷奶奶，动不动给孩子脸色看，给孩子说类狗屁不是。”粒叔父亲刚到家，粒叔母亲便叨唠开了。
　　“唉，她就那样，爱说，让粒叔不要听就行了，只管在那儿吃。”粒叔父亲把包放下。
　　“那哪行？叫孩子成天看脸色吃饭，本来都不好说话，再强着，马上都变成傻子了。”粒叔母亲过来看着粒叔父亲一层层揭开包裹的包装纸，
　　“跟你说话呢！”粒叔母亲上前准备拍粒叔父亲的手。
　　“别动，新买的茶具！瓷的，别碰碎了！”粒叔父亲连忙阻止。
　　这个时候，粒叔家的家底已经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万元户了。粒叔父亲的石矿生意很好，每年也能挣不少钱。
　　“粒叔昨天回家说，不想再去了，要你给买辆自行车。”粒叔母亲等粒叔父亲把一整套茶具摆好坐下，继续说道。
　　“是吗？闺女说不去，咱就不去，看来孩子真是不想去了。”粒叔父亲知道自己的大女儿是非常能忍的，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让父母为难的。
　　第二天，粒叔父亲专程来到百货楼，相中一辆红色弯梁自行车。
　　“这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你看城里多少孩子骑，买回去你女儿肯定喜欢。”售货员在问清楚粒叔父亲要买给谁后，极力推荐这个最新款。
　　“这钱也不少呀！”粒叔父亲围着自行车转了一圈又一圈。
　　“看您的穿衣打扮，准是个大老板！”售货员的嘴可真甜。
　　“就它了，给俺闺女装个车篓，把车闸给俺再调调。”粒叔父亲说着去柜台前结账。
　　下午，粒叔父亲找了一辆工具车，把自行车运回了家里，要给粒叔一个惊喜。在粒叔父亲眼里，什么也比不上让自己这个可爱懂事的女儿，开心更重要的了。
　　粒叔放学一进家门，便瞅见了一辆红色的弯梁自行车。便放下书包，摸摸这里，又摸摸那里。
　　“喜欢吗？”粒叔父亲问。
　　“嗯”粒叔用力地点点头，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自行车。
　　“粒叔，叫你伯给你扶着，先骑骑。”粒叔母亲从河里洗完衣服回来，边搭衣服边说。
　　“走，咱上閁（读，mar方言，家外面的意思）去骑，那路宽畅。”粒叔父亲引着粒叔出去练车。
　　粒叔学得很快，不一会儿，粒叔便能独立骑了。连啥时候父亲偷偷放手都不知道。
　　“快拐弯的时候，不要骑恁快！车子快歪的时候，用脚先蹬地！”粒叔父亲望着渐渐骑远的粒叔喊道。
　　峰耀刚进村口，便看见粒叔在学自行车。自从峰耀上高中以来，就很少见粒叔。
　　“是峰耀回来了！”粒叔父亲看到峰耀从坡上下来，便招呼着。
　　“大，俺今儿过星期，回的早！”峰耀回着话，下来和粒叔父亲站在一起。如今峰耀的个子要比粒叔父亲还要猛。
　　“峰耀，你要没啥事，在这儿替我看着粒叔，别让她摔倒了，我回去喝口水。”粒叔父亲说着，便往回走。
　　“行，大，我看着！”峰耀放下书包，
　　粒叔骑到峰耀身边，慢慢停下打招呼。
　　“峰耀哥，你回来了。”
　　“嗯，你骑吧，多骑两回就学会了，别害怕摔！”峰耀走过来扶着车把。
　　“对，峰耀说得对！多练练，下周就可以骑车去上学了！”粒叔父亲端着茶杯出来，接着话茬说。
　　“大，俺看粒叔骑得怪稳当，那俺就先回去了！”峰耀说着，就拎起书包。
　　“行，你这上高中学习咋样？”粒叔父亲问峰耀。
　　“还行，大，没啥问题。”
　　“中，你回吧，粒叔也得回去喝口水了！”
　　粒叔看着峰耀哥急匆匆得往家赶，好像慌得没有一秒钟的时间，来跟粒叔说一句话似的，心里边失落的很。
　　和父亲一路相跟着回到家，母亲早已经包好了饺子，放在案板上等着。
　　“回来了，学会了吗？”粒叔母亲听到粒叔父女俩的说笑声，赶紧出来问。
　　“嗯，会了！”粒叔回答母亲。在母亲的面前，粒叔得表现的很优秀。否则，母亲会不高兴的。
　　“学会就好，明天再练练！吃饭吧！你不是最爱吃你妈妈包的素饺子吗？”父亲端起饭碗，招呼粒叔吃饭。
　　“恁俩先吃，叫我去找找小三儿（父母对粒叔妹妹的昵称），这死丫头也不知又疯到哪儿去了。”粒叔母亲说着，就出去找了。
　　转眼，粒叔妹妹已经长大了，上小学三年级。和粒叔的性格大为不同，粒叔妹妹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跟个男孩子一样，带了一帮子手下，每天不玩到天黑是不会回家的。
　　“粒叔，你下周骑车上下学，路上可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要骑得太快。”粒叔父亲边吃饺子，边不忘叮咛粒叔。
　　在这以后骑车上下学的日子里，粒叔变成了风一样的女子。再也不用看着爷爷奶奶的脸色，妈妈心疼粒叔上学用脑辛苦，每天总是变着花样给粒叔做好吃的。有时是粒叔最馋的牛油葱花烙馍，而有时则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炖菜。
　　于粒叔而言，这是一段美妙的时光。使得粒叔在以后痛苦的岁月里，总有机会这样回味，“虽然，现在我是这样的生活着，但我也曾经被我的父母深深得爱过,我还有什么可惧怕的呢？”